夏国地牢阴冷潮湿，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血腥气，萧明玥一袭素白长袍，在火把映照下如同幽灵般穿行在昏暗的走廊中，裴宴紧随其后，腰间佩剑与铁链碰撞声在寂静的地牢中格外刺耳。

"陛下确定要亲自审问？"裴宴低声问，"这等污秽之地，不如交由刑部处置。"

萧明玥脚步不停："有些事，必须亲自了结。"

狱卒打开最里间的牢门，里面关着的正是萧明薇，曾经风光无限的祥瑞公主，如今蓬头垢面，华丽的宫装早已破烂不堪，听到开门声，她猛地抬头，眼中射出怨毒的光。

"来看我笑话？"萧明薇声音嘶哑，却仍带着往日的尖刻。

萧明玥示意狱卒退下，只留裴宴在侧，她缓步走到萧明薇面前，居高临下地审视这个曾经让她痛不欲生的姐姐。

"我来看一个失败者。"萧明玥语气平静，"萧明薇，你可知罪？"

"罪？"萧明薇突然大笑，笑声在牢房中回荡，"我唯一的罪就是没在你出生时掐死你！"

裴宴眼神一冷，手按剑柄，萧明玥却抬手制止，从袖中取出一支红梅木簪正是当年赫连昭送给她的定情信物。

"认得这个吗？"她将木簪在萧明薇眼前缓缓转动，"你冒名顶替时，可曾想过有今日？"

萧明薇脸色微变，随即冷笑："不过是个破簪子，也值得你记恨至今？"

"不值得。"萧明玥突然伸手，将木簪插入萧明薇凌乱的发髻，"所以今日之后，你我恩怨两清。"

这个动作看似温柔，却让萧明薇浑身发抖，她太了解萧明玥了，这种克制比任何酷刑都可怕。

"带赫连昭过来。"萧明玥转身命令。

片刻后，赫连昭被带了进来，与萧明薇不同，他虽衣衫褴褛，却仍保持着皇族气度，看到萧明玥，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情绪，随即单膝跪地：

"罪臣赫连昭，参见陛下。"

萧明玥凝视着这个曾经深爱又深恨的男人，胸口泛起一阵钝痛，她强迫自己移开目光，声音冷硬：

"赫连昭，你身为夏国皇子，背信弃义，挑起战端，致使两国生灵涂炭，你可知罪？"

赫连昭抬头，眉间朱砂痣在火光下红得刺目："臣知罪，但有一事，必须当面澄清。"他看了一眼萧明薇，"当年联姻，臣是被迫的，萧明薇威胁若不娶她，就向夏王揭露您的身世，并派人毒杀青梧庄上下。"

萧明薇尖叫："你胡说！"

"我有证据。"赫连昭从怀中取出一封泛黄的信笺，"这是她当年写给心腹的密信，被我截获，信中详细计划如何下毒，如何嫁祸给山匪。"

萧明玥接过信笺，手指微微发抖，她认得萧明薇的笔迹，这确实是真的，裴宴凑近查看，眼中杀意骤现："陛下，此罪当诛。"

萧明薇突然扑向赫连昭："叛徒！我早该杀了你！"

裴宴一把将她推开，赫连昭却苦笑："她说得对，我是个叛徒，明知真相却不敢反抗，眼睁睁看着你被伤害……"他转向萧明玥，重重叩首，"臣愿以死谢罪。"

萧明玥攥紧信笺，胸口翻涌着无数情绪，她曾幻想过无数次复仇的场景，却没想到真相如此不堪，赫连昭不是背叛她，而是被迫放弃她。

"陛下！"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牢门外传来，萧明玥转身，只见萧锦柔在宫女搀扶下匆匆走来，她面色苍白，眼中含泪：

"请陛下开恩！昭儿虽有错，但这些年他暗中保护我们母女，功过相抵啊！"

萧明玥后退一步："母亲，您不该来这种地方。"

"我必须来。"萧锦柔跪在萧明玥面前，这个动作让所有人都震惊不已，"当年若非昭儿母亲以命相护，我早已死在夏国冷宫，这份恩情，我不能不报。"

萧明玥连忙扶起生母，触到她冰凉的手指，心头一颤，这个素未谋面的母亲，为了报恩竟能向女儿下跪。

"还有一事，你必须知道。"萧锦柔紧紧抓住萧明玥的手，"当年你被污为'灾星'，全是皇后一手策划，她买通钦天监，只为除掉你这个真正的'祥瑞'。"

"什么？"萧明玥愕然。

"你出生时天降异象不假，但那是吉兆。"萧锦柔泪如雨下，"皇后怕你威胁到她的地位，才颠倒黑白，先帝后来知晓真相，却为时已晚，只能将你送到青梧庄保护起来。"

这个真相如同一记重锤，砸得萧明玥头晕目眩，原来她不是被抛弃，而是被保护；不是灾星，而是祥瑞，所有童年的委屈和痛苦，在这一刻有了全新的解释。

可是凭什么呢，因为她们的算计，让我承受了这么多本不该我承受的事。

萧明薇突然大笑，笑声癫狂："没错！母妃早就知道你不一般，所以才要毁了你！可惜啊，她心不够狠，就该在你襁褓中掐死你！"

裴宴厉喝："住口！"他转向萧明玥，"陛下，此妇人心肠歹毒，留之必为后患。"

地牢中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等着女帝的裁决，萧明玥看着眼前三人——恨之入骨的姐姐，爱恨交织的初恋，和刚刚相认的生母，权力在她手中，复仇近在咫尺，可她却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

"裴宴，"她突然问，"若是你，会如何判决？"

裴宴沉吟片刻："赫连昭功过相抵，可赦；萧明薇罪孽深重，当诛。"

萧明玥摇头："死太容易了。"她看向萧明薇，"我要你活着，永远记住今日的失败，姐姐，北疆的雪终年不化，你替朕好好看看吧，即日起，流放北疆，永世不得回京。"

萧明薇脸色惨白，北疆乃苦寒不毛之地，流放等于慢性死亡，但她仍强撑着冷笑："你以为这就完了？告诉你个秘密——"她凑近萧明玥，声音压低，"先帝的死，也有我一份功劳哦。"

萧明玥瞳孔骤缩："你说什么？"

"那碗药，是我亲手端给父皇的。"萧明薇笑得狰狞，"谁让他立你为储呢？"

萧明玥浑身发抖，眼前浮现先帝临终前的面容，她猛地拔出裴宴腰间佩剑，剑尖直指萧明薇咽喉："你……"

"陛下不可！"裴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弑亲不祥，更何况她现在就是想激怒您，好让您杀了她，如此他就不必受北疆苦寒了！"

萧锦柔也扑上来抱住女儿："明玥，别让仇恨蒙蔽双眼！"

萧明玥的手颤抖着，剑尖在萧明薇颈间划出一道血痕，最终还是没有刺下去，她收剑入鞘，声音沙哑：

"明日就押送北疆，我要她活着受苦，比死更痛苦。"

说完，她转身大步离开地牢，不敢回头，怕看到赫连昭的眼神，怕看到生母的泪水，更怕自己会心软。

地牢外的夜空繁星点点，萧明玥深吸一口新鲜空气，却仍感觉窒息，裴宴默默跟在她身后，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离太远显得疏离，也不靠太近显得僭越。

"陪我走走。"萧明玥突然说。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皇宫后花园，这里曾是夏国王室的私密领地，如今却成了占领者的散步场所，秋夜的风带着凉意，萧明玥不自觉地拢了拢衣襟。

"冷吗？"裴宴问，却没有上前，只是解下自己的披风递给她。

萧明玥接过披风披上，上面还残留着裴宴的体温和淡淡的沉香味，这个认知让她心头微颤。

"今天的事，你怎么看？"她问。

裴宴沉吟片刻："陛下处置得当，赫连昭确有苦衷，杀之不义；萧明薇生性歹毒，死对她反而是解脱。"

"我不是问这个。"萧明玥停下脚步，转身直视裴宴，"我是问，关于我母亲说的那些……关于我是'祥瑞'的事。"

月光下，裴宴的眉眼格外深邃："臣一直知道。"

"什么？"

"从第一眼见到您，臣就知道您不一般。"裴宴声音低沉，"那不仅是容貌气度，更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感觉。"

萧明玥心跳突然加速："所以你接近我，辅佐我，只是因为我是'祥瑞'？"

裴宴上前一步，两人距离骤然缩短："我接近您，是因为只有您能实现我的抱负；我辅佐您，是因为只有您值得我效忠；而我留下……"他顿了顿，目光灼灼，"是因为只有您，让我甘心称臣。"

夜风拂过，吹落一树桂花，纷纷扬扬如雨落下，萧明玥仰头看着这个一直站在她身后的男人，突然意识到，无论顺境逆境，他从未离开。

"裴宴，"她轻声道，"若有一天我不再是皇帝，你还会……"

"您永远是我的陛下。"裴宴打断她，声音坚定，"无论身份如何改变。"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萧明玥心中某个紧锁的角落，她突然明白，自己一直在寻找的，不是权力，不是复仇，而是这样一个能与她并肩而立、心意相通的人。

远处传来更鼓声，已是三更天，萧明玥收回目光，重新迈步向前："明日启程回京，还有很多事等着我们处理。"

裴宴微笑跟上："如您所愿，陛下。"

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最终交融在一起，分不清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