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柳单膝跪地的闷响,如同重锤砸在死寂的庭院。碎裂的白玉地砖映着他僵硬如石的身影,阴影在他身下疯狂扭曲、沸腾,却冲不破血契烙印铸就的无形牢笼。猩红的竖瞳死死钉在地面,那里面翻涌的屈辱、暴怒、杀意,浓稠得几乎化为实质,却又被眉间那枚灼烧灵魂的暗金符文死死禁锢,无法宣泄分毫。
空气凝固,月华无声。
“看清楚了?” 我的声音带着情丝灼烧后的沙哑,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玉盘上,清晰地敲打在每一个被血契烙印的灵魂深处,“这,才是‘安分’。” 目光扫过丰隆呆滞的脸,掠过玱玹深不可测的眼,最后落在涂山璟那双充满了复杂悸动与痛楚的眸子上。
强行催动血契本源镇压相柳,代价是毁灭性的。神魂如同被投入了冰火交织的炼狱,情丝的反噬混合着血契烙印的剧烈消耗,带来一阵阵灭顶的眩晕和撕裂般的剧痛。身体再也支撑不住,顺着粗糙的树干滑坐在地,冰冷的触感透过湿透的粗麻衣料传来,也无法缓解体内焚身的灼热。粗重的喘息在死寂的庭院中格外清晰,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肺腑的刺痛。
“嗬……嗬……” 丰隆粗重的喘息声打破了死寂。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赤红的双眼死死盯着跪在地上的相柳,又惊疑不定地扫过我苍白如纸的脸,脸上肌肉扭曲着,混杂着恐惧、暴戾和一种被驯服野兽般的茫然。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咆哮什么,但目光触及相柳眉间那枚明灭的暗金符文,喉结滚动了几下,最终只是发出一串意义不明的低吼,踉跄着后退了几步,靠在一根断柱上,眼神凶狠又忌惮地盯着场中。
玱玹缓缓放下了按在眉心的手。帝王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同戴上了一副完美的冰雕面具。紫金龙气彻底收敛,只有那双深潭般的眼眸,幽暗得不见底,里面翻涌着被强行压制的风暴和更加深沉的算计。他不再看我,也不再看跪着的相柳,目光如同无形的探针,扫过整个狼藉的庭院,扫过涂山璟惨白的脸,最终停留在月桂神树那散发着莹莹月华的虬结树干上。他在评估,在权衡,在血契的枷锁下,寻找着新的棋路。沉默,是他此刻最锋利的武器。
涂山璟撑着地面的手在微微颤抖。他试图再次站起,每一次用力,眉心的血契烙印便传来尖锐的刺痛,让他闷哼出声,额角冷汗涔涔。他放弃了挣扎,抬起头,温润的眸子越过跪伏的相柳,落在我身上。那眼神,复杂得如同碎裂的琉璃镜,映着月华,也映着痛楚、惊悸、一丝被眼前力量震慑的茫然,还有……一种深沉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担忧。他看到我滑坐在地,看到我因痛苦而紧蹙的眉尖和毫无血色的唇,那脆弱又倔强的姿态,狠狠攥紧了他的心脏,甚至压过了血契烙印带来的痛楚。
“你……” 涂山璟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强忍痛楚的颤抖,“强行催动这等力量……你的身体……” 他挣扎着想挪动身体靠近,血契的禁锢却让他动弹不得,只能徒劳地看着,眼中翻涌着无力的焦灼。“月桂……月桂树心能温养神魂……” 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目光急切地投向庭院中央那株巨大的神树。
“闭嘴。” 我打断他,声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抗拒。体内情丝的灼烧因他的关切而产生了细微的波动,带来一阵烦闷的悸动。血契的掌控感下,这份“守护”显得格外刺眼和多余。我需要的是绝对的控制,不是这种带着情丝枷锁的、令人窒息的“关心”。指尖无意识地抠进冰冷的泥土,试图用那点微不足道的刺痛来压制神魂的动荡。
就在这时——
“嗬嗬……嗬嗬嗬……” 一阵极其压抑、仿佛从胸腔最深处挤出来的、带着金属摩擦般质感的低笑声,自跪伏在地的相柳喉间响起。
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癫狂!如同被逼到绝境的凶兽发出的最后嘶鸣,充满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疯狂和一种毁灭一切的决绝!
他猛地抬起头!
面具不知何时竟已碎裂了一半!露出下方线条冷硬的下颌和紧抿的、毫无血色的薄唇!那猩红的竖瞳,不再是冰冷的审视,而是彻底变成了两团燃烧的、沸腾的熔岩!里面翻涌的,是足以焚毁理智的屈辱、暴怒,以及一种……被彻底激发、属于九头妖王最原始、最凶戾的兽性!
“血契……烙印……” 相柳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浸透了淬毒的恨意和一种诡异的兴奋。他不再试图挣脱跪姿,反而用一种极其缓慢、如同毒蛇锁定猎物般的姿态,一寸寸地、抬起了僵硬的脖颈。那双燃烧的竖瞳,穿透空间,死死地、如同烧红的烙铁般,钉在我身上!
“你烙下了印记……” 他低笑着,声音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蛊惑与疯狂,“很好……很好!”
“相柳!你想干什么?!” 涂山璟厉声喝道,强烈的危机感让他不顾血契反噬,再次试图站起!
丰隆也警惕地绷紧了身体,赤红的双瞳死死盯着相柳。
玱玹幽暗的眸子里,终于掠过一丝清晰的惊疑。
“干什么?” 相柳嘴角咧开一个近乎狰狞的弧度,碎裂的面具边缘在他冷白的皮肤上划出血痕,更添妖异。“主人……” 他刻意加重了这两个字,声音如同毒蛇舔舐耳廓,“您既已烙下印记,宣示了所有权……”
他的目光,如同最冰冷的刀锋,带着一种赤裸裸的、令人灵魂战栗的亵渎与占有,缓缓扫过我因虚弱喘息而微微起伏的胸口,滑过紧贴着湿衣、勾勒出惊心动魄曲线的腰肢,最后定格在我因情丝灼烧和剧痛而微张的、毫无血色的唇瓣上。
“……那是否也该允许您的‘所有物’,在您身上……” 他猩红的舌尖缓缓舔过自己染血的薄唇,动作充满了原始的兽性和一种令人作呕的挑逗,“……留下一点小小的……标记呢?”
话音未落!
“吼——!!!”
一声非人的、充满了洪荒凶戾气息的咆哮,猛地自相柳体内炸开!
跪伏在地的他,周身浓稠的阴影如同投入沸油的冰水,瞬间狂暴地炸开、膨胀!九头巨蛇的虚影不再是模糊的能量体,而是瞬间凝实、显化!九颗狰狞的蛇头在翻腾的阴影中昂然嘶鸣,搅动着庭院中本就混乱的能量场!那虚影庞大无比,几乎要将整个庭院撑破!猩红的蛇瞳如同十八盏巨大的血色灯笼,死死锁定着我!
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刺骨又带着剧毒侵蚀气息的威压,混合着相柳被血契逼至绝境后彻底爆发的、最本源最凶戾的妖力,如同决堤的洪流,轰然席卷而来!这力量,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疯狂,甚至隐隐撼动了眉心血契烙印的绝对掌控!
“不好!” 涂山璟失声惊呼,目眦欲裂!
“拦住他!” 玱玹眼中精光爆射,紫金龙气瞬间爆发,却不是为了救我,而是护住自身!
丰隆怒吼着,暗红能量再次燃烧,却带着一丝面对天敌般的惊惧!
就在这九头蛇影显化、妖力爆发的瞬间——
相柳那跪伏的身影,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猛地弹射而起!速度快到超越了视觉的捕捉!目标只有一个——倚坐在月桂树下的我!
阴影如影随形!九颗巨大的蛇头发出无声的嘶鸣,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和剧毒,如同九道黑色的闪电,从不同的角度,撕裂空气,狠狠噬咬而下!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迫近!
身体被血契反噬和情丝灼烧钉在原地,连动一根手指都成了奢望!视野被那九颗急速放大的、猩红冰冷的蛇瞳彻底占据!
避无可避!
**就在那獠牙即将触及肌肤的刹那——**
“放肆!”
眉心血纹深处,月魄冰冷空灵的声音如同九天惊雷,轰然炸响!
时间仿佛被强行按下了暂停键!
那九道噬咬而来的狰狞蛇影,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由绝对规则构成的叹息之壁,硬生生停滞在距离我身体不足三寸的虚空中!蛇影疯狂扭动、嘶鸣,却无法再前进分毫!
与此同时——
“嗡——!”
相柳眉心那枚暗金色的血契符文,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太阳般刺目的光芒!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无法抗拒的、代表着绝对“禁止”与“惩戒”的意志,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他的识海!
“呃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猛地从相柳口中爆发!他前扑的身形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倒飞出去!九头蛇影在惨嚎中瞬间溃散、湮灭!
轰隆!
相柳的身体重重砸在远处一片尚未倒塌的假山之上!坚硬的太湖石应声碎裂!烟尘弥漫!
“噗——!” 一大口暗紫色的鲜血,混杂着内脏的碎片,从他口中狂喷而出!他蜷缩在碎石瓦砾之中,身体剧烈地抽搐着,每一次抽搐都伴随着骨骼断裂般的脆响和压抑不住的痛苦嘶鸣!眉心的血契符文如同烧红的烙铁,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光芒和高温!碎裂的面具彻底脱落,露出下方一张俊美妖异却因极致痛苦而扭曲狰狞的脸!猩红的竖瞳里,翻腾的暴怒和兽性被难以形容的剧痛和……一丝源自灵魂本能的、对血契烙印的绝对恐惧所取代!
他死死盯着我,或者说,盯着我眉心的血纹,那眼神,如同被彻底打碎了脊梁的凶兽,充满了恨意、痛苦,还有一丝……被绝对力量碾碎骄傲后的、深入骨髓的绝望。
庭院再次陷入死寂。只有相柳压抑痛苦的粗重喘息和碎石滑落的簌簌声。
我倚着树干,剧烈地喘息着,后背已被冷汗彻底浸透。刚才那一瞬间的死亡威胁,让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眉心血纹处传来阵阵灼痛和虚脱感,月魄的强行出手,显然也消耗巨大。
“标记?” 我缓缓开口,声音因后怕和虚弱而微微发颤,却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冰冷与讥诮,目光如同淬毒的冰凌,狠狠刺向废墟中蜷缩的相柳,“这就是你想要的标记?”
我扶着树干,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站了起来。身体摇摇欲坠,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但我不能倒下。尤其是在这些被血契烙印的“囚徒”面前。
我一步一步,朝着碎石瓦砾中蜷缩颤抖的相柳走去。
脚步声在死寂的庭院中异常清晰,每一步都像踩在所有人的心尖上。
涂山璟屏住了呼吸,眼中充满了担忧和一种莫名的恐惧。
丰隆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赤红的双瞳死死盯着我的背影。
玱玹的眸光幽深如渊,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玄衣上的龙纹。
终于,我在相柳面前停下。
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他蜷缩在碎石中,银发散乱,沾染着暗紫色的血污,那张妖异俊美的脸因剧痛而扭曲,眉心的血契符文灼灼发亮,如同耻辱的烙印。猩红的竖瞳艰难地抬起,里面翻涌着屈辱、恨意、痛苦,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绝对力量碾碎后的茫然与……臣服?
我缓缓蹲下身。
冰冷的指尖,带着一丝残余的狐火气息,轻轻点在他眉间那枚灼热的、暗金色的血契符文之上。
相柳的身体猛地一颤!如同被烙铁烫到!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呜咽。
“记住这痛。” 我的声音很低,却清晰地传入他混乱的识海,如同最冰冷的诅咒,“记住这烙印。”
指尖缓缓下移,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如同毒蛇般滑过他染血的下颌,冰冷的触感激起他皮肤一阵细微的战栗。最终,停留在他的唇边。
那里,还残留着他舔舐过的血迹。
指尖用力,狠狠碾过他冰冷的唇瓣,将那抹刺目的血迹揉开、抹去。
“至于标记……” 我凑近他耳边,气息冰冷,如同极地寒风,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针,狠狠扎入他因痛苦而格外敏感的神经,“你……也配?”
相柳的身体彻底僵住,猩红的竖瞳剧烈收缩,里面翻腾的屈辱和恨意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火焰!但眉心血契烙印的灼痛和那冰冷话语中蕴含的绝对蔑视,如同最沉重的枷锁,将他所有的反抗和嘶吼都死死禁锢在喉咙深处!他只能像一尊被钉死在耻辱柱上的雕像,承受着这来自“主人”的、彻底的践踏与宣判。
我收回手指,指尖残留着冰冷和一丝血腥气。不再看他一眼,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转身。
目光扫过庭院中神色各异的三人。
“滚。” 一个字,冰冷,疲惫,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血契烙印在玱玹、涂山璟、丰隆三人眉心同时亮起微光,一股冰冷的驱逐意志,如同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在他们的灵魂之上!
玱玹深深看了我一眼,眼神幽暗难明,最终化为一片沉寂的冰冷。他不再言语,玄衣身影无声无息地融入阴影,消失不见。
丰隆赤红的双瞳闪烁了几下,喉间发出一声不甘的低吼,但眉心的灼痛让他不敢停留,狠狠地瞪了废墟中的相柳一眼,拖着沉重的脚步,撞开残破的院门,消失在夜色中。
涂山璟挣扎着站起,脸色依旧惨白,目光复杂地在我和相柳之间流连,温润的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你也滚。” 我背对着他,声音疲惫而冰冷,带着拒人千里的疏离,“涂山少主,管好你的禁地。”
涂山璟的身体微微一晃,眸底翻涌起剧烈的痛楚和黯然。他最终什么也没说,深深吸了一口气,带着一身伤痛和落寞,踉跄着走向回廊深处。
庭院中,只剩下我,和废墟中蜷缩颤抖、如同被彻底撕碎了所有尊严的相柳。
月光清冷,笼罩着满地狼藉和无声的屈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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