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楚衡逐渐熟悉了解雨辰在北京的生活节奏。每天清晨，解雨辰准时起床练功；用过早饭后，前往二月红的宅邸学唱戏；下午处理解家各项事务；晚上则常常要出席各种应酬。而楚衡就像一道影子，始终默默跟随在他身后，警惕地防范着每一个可能的威胁。

二月红住在后海附近的一座老宅子里。这位昔日的名角虽已年过六旬，但身段依旧挺拔，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第一次见到楚衡时，他上下打量了这个年轻人许久，最后只对解雨辰说了一句："眼光不错。"

学戏时，楚衡通常站在院子的角落里。他不懂戏，但能看出解雨辰在戏台上的身段和唱腔已经颇具火候。有一次，解雨辰唱完一段《霸王别姬》，二月红难得地点头称赞："有进步，眼神里的东西多了。"

解雨辰擦了擦额头的汗，目光不自觉地寻找楚衡的身影。当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遇时，少年家主嘴角微微上扬。

除了学唱戏，解雨辰还要处理解家庞大的商业网络。八十年代末，改革开放的浪潮席卷全国，解家也在暗中调整着产业布局。这些日子里，楚衡见证了解雨辰如何在谈判桌上运筹帷幄，如何在危机时刻果断决策。这个表面温文尔雅的少年，骨子里却有着超乎常人的坚韧和智慧。

海棠花开得正盛。楚衡蹲在屋脊上，看着解雨辰在院中练早功。少年白衣如雪，水袖翻飞间唱腔清越："海岛冰轮初转腾..."明明是《贵妃醉酒》的华彩段落，右手却暗藏三枚透骨钉，随时能射穿闯入者的膝盖。

"下来吃饭。"解雨辰收势时突然朝屋顶掷出颗核桃。楚衡凌空接住，翻身落地轻盈如猫。相处这么久，他们渐渐形成某种默契：清晨楚衡警戒，解雨辰练嗓；上午去红府学戏，下午处理解家事务；夜里则一个批文件，一个擦拭武器。

厨房里，王顺正往保温盒装小吊梨汤："二爷最近咳嗽，小家主让每天送去的。"见楚衡盯着橱柜里的药罐，又补充道："那是防迷香的解药，每旬要喝一剂。"

胡同口停着辆黑色伏尔加，司机老周是解九爷旧部。车子驶过鼓楼时，楚衡突然按下解雨辰的头。"砰"的一声，后窗玻璃炸开蛛网状裂纹。老周猛打方向盘的同时，楚衡已经踹开车门跃出，消失在巷弄间。

"走吧。"解雨辰平静地整理衣领。十分钟后，楚衡在距离红府两条街的茶摊现身，指尖沾着血，沉默地坐回车里。

红府，二月红正在给一盆兰花浇水。老人虽已年过古稀，举手投足间仍透着名伶风骨。他放下喷壶，转头看见解雨辰，顿时眉开眼笑："小花儿，昨儿教的《锁麟囊》练熟了没？"

"二爷爷考校便是。"解雨辰乖巧奉上梨汤。楚衡站在影壁阴影处，看向院中已经开始压腿的少年。

"小花儿，虞姬走步要再柔些。"二月红用折扇轻点解雨辰的膝盖。

解雨辰调整姿势，额头沁出细密汗珠。他今天穿了件月白练功服，右臂伤口处隐约可见绷带轮廓。院墙阴影里，楚衡抱臂而立，目光始终跟随少年的一举一动。

......

午后，解家账房挤满了来汇报的掌柜。楚衡抱刀立在廊下，听着屋内算盘珠子的脆响与少年家主沉稳的决断声。穿西装的三掌柜言辞闪烁地提到"新发现的战国墓"，解雨辰的茶杯突然重重搁在桌上："国家明令禁止私掘古墓，解家现在不碰这个。"

等众人散去，解雨辰才显出疲态。他揉着眉心推开里间暗门，露出满墙的古老地图与青铜拓片。楚衡的目光立刻被中央那张湘西地形图吸引——某个被红圈标记的山谷旁写着"九幽部"。

灯光暗影中，楚衡突然从浅眠中惊醒。院墙外有夜行人衣袂破空的声响，至少五人。他无声地翻出窗外，匕首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书房里，解雨辰正在灯下研究青铜碎片。当楚衡解决掉第三个潜入者时，少年突然对着空气说："留个活口问话。"仿佛早已知晓一切。

最后一个黑衣人被卸了下巴拖进来时，解雨辰正在泡茶。紫砂壶蒸汽氤氲，衬得他眉眼如画。"四叔派来的？"他温声问，同时将滚水浇在对方手指上。惨叫声中，少年睫毛都没颤一下。

黑衣人吞毒自尽前吐出的只言片语，却让解雨辰变了脸色。他快步走向书房暗格，取出个檀木匣子——里面本该存放的湘西墓志拓片不翼而飞。

"调虎离山。"楚衡检查窗框上几乎不可见的钢丝痕迹，"手法专业。"

解雨辰突然笑了："有意思，连六叔都出动了。"他翻开记事本，快速写下几行数字，"明天开始，你暂时别跟我去红府。"

楚衡皱眉，刀鞘重重杵在地上表示反对。

"听我说完。"解雨辰抽出一张照片，"我要你跟着他们，看他们究竟想要干什么。很多人都盯着我，现在只能派你去。"

窗外忽然刮起大风，吹得满院海棠纷飞如雪。楚衡恍惚听见记忆深处传来铃铛声，还有人在火光中嘶喊："我要你魂飞魄散！"

"他们偷拓片是为了找九幽。"解雨辰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明天我去红府是幌子，你趁机去琉璃厂找这个。"他递来张纸条，上面写着"《九幽地理志》光绪抄本"。

" 好。"楚衡顿了顿，"你小心。"

解雨辰看着楚衡，四目相对，他明媚一笑，犹如刚绽放的海棠，纯洁无瑕。

凌晨三点，楚衡在厢房屋顶守夜时，看见解雨辰屋里的灯一直亮着。少年伏案工作的剪影投在窗纸上，偶尔传来翻页声。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保护解雨辰已经不再是为了找回记忆的交易？海棠花瓣飘落在刀鞘上，他轻轻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