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南大第三食堂，人声鼎沸，像一锅煮沸的粥。

　　各种饭菜的香气，嘈杂的交谈声，餐盘碰撞的叮当声混杂在一起，充满了旺盛的生命力，却也让人有些头晕脑胀。

　　肖战端着餐盘，里面是一份糖醋小排，清炒西兰花和米饭。

　　他环顾四周，眉头微蹙。

　　正是下课的高峰期，放眼望去，每一张桌子都坐满了人，甚至有不少人端着盘子站着等位。

　　他端着有些发烫的餐盘，在拥挤的人群中艰难地移动，寻找一丝空隙。

　　目光扫过靠墙的一排长桌，几乎都是满的。

　　就在他准备放弃，打算找个角落站着凑合一下时，视线定格在靠里一张四人桌的角落。

　　那张桌子坐了两个人，正在热烈地讨论着什么。

　　而靠近过道的那个位置，放着一个黑色的双肩包，显然是在占座。

　　肖战的目光掠过背包，落在背包旁边那个正埋头吃饭的人身上。

　　黑色的卫衣帽子随意地罩在头上，低着头，露出一点利落的短发和线条清晰的后颈。

　　他吃得很专注，餐盘里只有一份清炒土豆丝和一大碗米饭，菜色简单得近乎寡淡。

　　他吃饭的速度很快，但动作并不粗鲁，带着一种高效解决任务的利落感。

　　是他。

　　图书馆的“键盘侠”，巷子里的“飞车党”。

　　肖战心里啧了一声。

　　真是……冤家路窄。

　　端着盘子站着吃实在不舒服，而且下午还有课。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那点因为图书馆噪音和差点被撞的旧账而冒出的不自在，抱着“就当不认识”的心态，端着餐盘走了过去。

　　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只是寻常的询问，不带任何多余情绪：“同学，你好。请问这里有人吗？”

　　他指了指背包旁边的空位。

　　埋头吃饭的人动作顿了一下，抬起头。

　　四目相对。

　　肖战看清了那张脸。

　　确实是巷子里头盔下的那张脸，轮廓清晰，鼻梁高挺，嘴唇很薄。

　　此刻没了头盔的遮挡，那双眼睛清晰地露了出来——瞳仁很黑，像浸在寒潭里的墨玉，没什么情绪地看向肖战。

　　肖战的眼神里是纯粹的“麻烦让让”的询问，没有刻意表现认出。

　　而王一博看着肖战，眼神里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短暂类似有点眼熟的波动，但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随即，那点波动就沉入了深潭般的平静里。

　　他没有说话，只是目光在肖战脸上停留了一秒，然后视线下移，落在他端着，明显有些沉的餐盘上。

　　接着，他做了一个让肖战有些意外的动作。

　　他伸出左手，非常自然地把放在旁边座位上的那个黑色双肩包拿了起来，随意地放在了自己脚边的地上，空出了那个位置。

　　全程没有说一句话，只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空出来的座位，然后又低下头，继续专注地对付自己盘子里那点寡淡的土豆丝和米饭。

　　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拂开了一粒灰尘。

　　“谢谢。” 肖战低声道谢，声音很轻。

　　他连忙把餐盘放在空位上，坐了下来，尽量往桌子的另一端靠了靠。

　　两人之间隔着一个无形的屏障，各自占据着长桌的一端。

　　肖战这边是糖醋小排诱人的色泽和香气，王一博那边只有单调的土豆丝。

　　空气里弥漫着尴尬的沉默，只有周围嘈杂的人声和两人各自咀嚼食物的细微声响。

　　肖战夹起一块小排，酸甜的滋味在舌尖化开，却莫名觉得有点食不知味。

　　他忍不住用余光瞥了一眼旁边。

　　王一博吃得很快，几乎只盯着自己的碗，那盘土豆丝快见底了。

　　他吃饭的姿态有种奇特的专注，好像吃饭也只是完成一个必要的程序。

　　肖战想起巷子里那辆改装的小电驴，还有他送外卖的样子，再看看眼前这盘简单到极致的饭菜。

　　一个模糊的念头闪过：这人……是真的很忙？或者……

　　就在这时，王一博似乎吃完了。他放下筷子，端起旁边的免费汤碗，几口就喝完了。

　　然后，他并没有立刻起身，而是拿出手机，低头快速地划拉着屏幕，似乎在处理信息。

　　他的存在感很强，即使沉默着，也像一块低温的磁石，让周围的空气都凝滞了几分。

　　肖战也加快了吃饭的速度，只想赶紧吃完离开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餐盘里的糖醋小排还剩下一大半，西兰花也剩了不少。

　　平时他胃口不错，但今天不知是天气闷热还是旁边坐了个“煞神”，他感觉有点饱了。

　　王一博似乎处理完了信息，把手机揣回兜里，准备起身离开。

　　他顺手拿起地上的背包，动作利落。

　　肖战也几乎同时放下了筷子。

　　他看了一眼自己餐盘里剩下的小排和西兰花，又看了一眼男生刚才那空空如也，只剩下一点油光的餐盘。

　　一种源于从小被教导珍惜粮食的本能，以及一丝极其微妙，说不清是同情还是眼不见为净的复杂情绪，促使他在王一博站起身的瞬间，鬼使神差地开口：

　　“那个……同学。”

　　王一博动作顿住，一手拎着背包带，微微侧身看向他，黑沉沉的眼里带着疑问，依旧是没什么表情，但比刚才多了一点被打断的不耐烦。

　　肖战被他看得心头一跳，有点后悔开口，但话已出口，只能硬着头皮指了指自己餐盘里几乎没怎么动过的菜：“我……好像点多了，吃不完。这些菜都没动过，你……要不要带走？倒了怪浪费的。”

　　他的语气尽量显得平静随意，像是在处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眼神却有些躲闪，不敢直视对方。

　　他甚至没提“给你”，而是用了更模糊的“带走”，仿佛只是不想浪费，至于对方接不接受，与他无关。

　　王一博的目光从肖战脸上移开，落在他餐盘里那份色泽油亮，分量十足的糖醋小排和青翠的西兰花上。

　　他沉默着，那沉默比刚才吃饭时更让人心头发紧。

　　肖战感觉自己像个傻子。

　　人家凭什么要接受一个陌生人的剩饭，而且还是有过节的人？

　　他正想尴尬地补一句“算了，当我没说”，王一博却有了动作。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了那只端着餐盘的手。

　　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他拿起那双属于他自己的筷子，动作非常快，甚至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干脆，从肖战的餐盘里夹走了两块最大的糖醋小排和一小撮西兰花，直接放进了他自己那个已经空了的餐盘里。

　　整个过程快得像一阵风，没有丝毫犹豫，也完全没有看肖战一眼。

　　夹完后，他转身就走，步伐依旧干脆利落，很快消失在拥挤的人潮中。

　　“……” 肖战彻底愣住了，看着自己餐盘里瞬间少了一大块的菜，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

　　这……算接受了？还是……

　　他甚至没来得及说“不客气”，对方已经走了。

　　没有一句“谢谢”，甚至连一个眼神交流都没有。

　　他的接受方式和他的人一样，直接、高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漠，却又奇特地避免了浪费。

　　肖战低头看着剩下的菜，又看看王一博消失的方向，心里那股堵着的气似乎散了一点，却又被一种更奇怪，难以言喻的感觉取代。

　　他拿起筷子，重新吃起来，感觉那块小排的味道好像又回来了点。

　　窗外的蝉鸣依旧不知疲倦。

　　食堂里人声鼎沸，而在这一角，只剩下肖战一个人，对着少了菜的餐盘，咀嚼着一种前所未有，带着点荒谬又有点释然的复杂滋味。

　　那块被带走的排骨，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激起了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很快沉入水底，却让潭水本身，似乎有了一丝难以言说的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