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餐厅与网暴

便利店的夜班不足以支撑生活。顾闻很快又找了一份白天在快餐店当服务员的兼职。

午市高峰期，餐厅人声鼎沸，座无虚席。顾闻像陀螺一样在狭窄的过道里穿梭，端着沉重的餐盘，上面摞着滚烫的汤碗、油腻的餐食。

“服务员！这边加杯水！”

“服务员！我们的菜怎么还没上！”

“服务员！这汤都凉了！换一碗！”

各种催促、抱怨的声音此起彼伏。汗水浸湿了他的后背，额前的碎发粘在皮肤上。他脚步虚浮，连续几个小时的高强度工作让他疲惫不堪。

“26号桌的酸菜鱼和米饭！”后厨窗口传来喊声。

顾闻连忙小跑过去，端起那份热气腾腾、红油翻滚的酸菜鱼。他小心翼翼地端着，穿过拥挤的过道，走向角落的26号桌。就在他快要走到桌边时，一个背着大包、急匆匆起身的顾客猛地撞到了他的胳膊！

“啊！”

滚烫的红油汤汁瞬间泼洒出来！一大半直接浇在了顾闻端盘子的左前臂上！火辣辣的剧痛瞬间传来！

“嘶——！”顾闻痛得倒吸一口冷气，手一松，整个餐盘连同碗碟“哗啦”一声摔在地上，汤汁、米饭、鱼肉溅得到处都是，一片狼藉。

“你怎么搞的？！走路不长眼睛啊！”被波及到的顾客（并非撞人的那个）气急败坏地跳起来，指着自己裤腿上的油渍怒骂。

撞人的顾客早已溜之大吉。

手臂上被烫到的地方迅速红肿起来，火燎燎地疼。顾闻忍着剧痛，脸色惨白，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先生！是我不小心…”

“对不起有用吗？我这裤子新买的！名牌！你赔得起吗？”顾客不依不饶。

经理闻声赶来，看到一片狼藉和愤怒的顾客，脸色难看至极。他先是安抚了顾客，承诺免单并赔偿干洗费，然后转向顾闻，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斥：“你怎么回事？！笨手笨脚的！端个菜都端不好？！知道这碗盘子多少钱吗？知道影响多坏吗？这损失从你工资里扣！”

顾闻捂着红肿刺痛的手臂，听着经理的责骂和周围食客投来的或同情或鄙夷的目光，只觉得无地自容。烫伤的疼痛远比不上心里的难堪和绝望。

他被勒令立刻清理现场。他蹲在地上，用没受伤的右手，一点点捡起破碎的瓷片，清理油腻的污渍。烫伤的手臂一动就钻心地疼。清理完，经理又把他叫到一边：“今天的工钱没了！还有，赔偿餐具和顾客裤子的钱，一共800，下个月工资里扣！”

顾闻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他默默地走到员工洗手间，拧开水龙头，把被烫得通红的手臂放到冰冷的自来水下冲。刺骨的凉意暂时压下了灼痛，但看着镜子里自己狼狈、疲惫、苍白如纸的脸，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猛地冲上鼻尖。他死死咬住嘴唇，才没让眼泪掉下来。

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那个霉味弥漫的隔断间，顾闻连泡面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瘫倒在硬板床上，手臂上的烫伤一跳一跳地疼。他拿出手机，想分散一下注意力。

然而，刚点开一个常去的娱乐论坛，一个刺眼的标题就跳了出来：

《八一八那个被Sk踢出去的糊咖顾闻，软饭硬吃还家暴？前女友血泪控诉！》

顾闻的心猛地一沉，手指颤抖着点进去。

帖子内容赫然是黎黎在一个小平台直播的录屏片段！视频里，黎黎哭得梨花带雨，对着镜头控诉：

“…他那时候就没什么名气了，还特别大男子主义！花我的钱，还嫌我买的东西不够档次！”

“他脾气特别差！一不顺心就摔东西，还推搡过我！有一次差点把我从楼梯上推下去！我身上还有淤青的照片！他就是个暴力狂！”

“最恶心的是，他…他那方面根本不行！心理还变态！我实在受不了了才分手的！没想到他现在翻红了，还装可怜！”

视频下面，是各种不堪入目的评论：

[卧槽！人渣啊！看着人模狗样的！]

[难怪被踢出团，活该！]

[软饭男+家暴男+性无能？buff叠满了！]

[心疼小姐姐！这种垃圾就该被封杀！]

[顾闻滚出娱乐圈！]

[地址人肉出来了！xxx小区xxx号！垃圾去死！]

顾闻看着那些恶毒的、扭曲事实的指控，看着那些汹涌的、恨不得将他撕碎的恶意，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凝固了。手臂的烫伤似乎不疼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尖锐、更冰冷的疼痛，从心脏蔓延到四肢百骸。

手机疯狂震动起来，是无数个陌生号码的来电和短信轰炸：

“人渣！去死吧！”

“性无能还打女人？你怎么不去死！”

“垃圾！滚出地球！”

“我知道你住哪里，等着！”

其中一条短信，赫然是他租住的那个破旧小区的详细地址！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猛地坐起身，冲到窗边，惊恐地拉开一条缝隙往下看。昏暗的路灯下，似乎有人影在徘徊。

他手忙脚乱地拉上窗帘，后背紧紧贴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喘着气。手机还在疯狂震动，每一声都像催命的符咒。

被霸凌、被解约、天价债务、打工的屈辱和伤痛…所有的苦难在这一刻，被这铺天盖地的网暴推向了顶峰。他像个被剥光了丢在冰天雪地里的囚徒，四面八方都是呼啸的寒风和刺骨的恶意。

(内心OS：为什么…为什么都不放过我…) 他无力地滑坐到冰冷的地板上，手机从颤抖的手中滑落，屏幕还亮着那些恶毒的诅咒。黑暗中，只有他压抑的、绝望的喘息声。

手臂上那片烫伤的皮肤，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