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悠盯着谢临舟锁屏的手机,脑子里那点残留的尴尬瞬间被汹涌的疑问冲得七零八落。取证?防止二次传播?这理由听起来冠冕堂皇,可那双镜片后一闪而过的、几乎捕捉不到的笑意是怎么回事?那笑意很淡,像蜻蜓点水掠过平静的湖面,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却偏偏在鹿悠心里投下了一颗小石子,荡开一圈圈莫名的涟漪。
他还没来得及深究,值班学姐已经把碘伏棉签按在了谢临舟的手背上。
“嘶……”谢临舟几不可闻地吸了口气,眉头微蹙,本就清冷的气质更添了几分疏离感。
鹿悠的注意力立刻被拉了回来,那点疑虑暂时抛到了脑后。他看着那道不算深但挺长的口子,心里那点小小的愧疚感又冒了头。“疼吧?忍忍啊,学姐下手是有点重。”他下意识地往前凑了凑,好像这样能分担点疼痛似的。
谢临舟没理他,只是垂着眼睫,看着学姐熟练地消毒、上药、贴上创可贴。阳光透过医务室的百叶窗,在他低垂的侧脸上投下明暗交替的光影,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扫出一小片阴影,鼻梁挺直,嘴唇的线条显得有些薄,此刻正微微抿着。鹿悠看着看着,心里那点涟漪又悄悄扩大了点。啧,这人长得……是真好看,就是太冷了,像个移动的大冰块。
“好了,伤口别沾水,这两天注意点。”学姐收拾着东西,又笑眯眯地看向鹿悠,“这位同学,你没摔着哪儿吧?”
“我?我没事!皮实着呢!”鹿悠立刻挺直腰板,拍了拍胸脯,咧开一个阳光灿烂的笑。
“那就好。”学姐点点头,“行了,你们可以走了。开学第一天,别迟到太久。”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医务室。九月的阳光已经褪去了盛夏的灼热,变得温煦明亮,空气里浮动着青草和初秋特有的干燥气息。鹿悠几步追上走在前面的谢临舟,与他并肩。
“那个……谢同学,刚才真不好意思啊。”鹿悠挠了挠头,语气诚恳,“改天请你吃饭赔罪?”
“不用。”谢临舟目不斜视,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声音平淡无波。
“用的用的!”鹿悠坚持,甚至有点死皮赖脸地侧身挡了他一下,迫使他停下脚步,“你看你手都受伤了,多影响学习啊!这责任我必须负!”
谢临舟终于停下,转过身,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清清冷冷地落在他脸上,带着一丝审视的意味。鹿悠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感觉那目光像是能穿透他阳光开朗的表象,看到里面那点因为近距离接触而产生的、连自己都还没完全搞清的局促。
就在鹿悠以为对方又要吐出“不用”两个字时,谢临舟却忽然开口,声音依旧是没什么起伏的调子,说出的话却让鹿悠愣了一下。
“你住哪栋宿舍?”
“啊?”鹿悠眨眨眼,没反应过来话题怎么跳得这么快。
“宿舍。”谢临舟重复了一遍,似乎没什么耐心。
“哦哦!我住……梅园三栋,502!”鹿悠赶紧报上。
谢临舟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大约两秒,那眼神很深,像是要把这个地址和他这个人一起刻进脑子里。然后,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极轻微地点了下头,算是知道了。接着便绕过鹿悠,继续朝教学楼的方向走去,背影挺拔,步伐依旧从容,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停顿和询问从未发生过。
鹿悠站在原地,看着他渐渐走远的背影,心里那点涟漪彻底变成了翻腾的小浪花。
什么意思?问宿舍干嘛?
是答应让他请吃饭了?还是……有别的打算?
那最后看他的那一眼,又是什么意思?
无数个问号在鹿悠脑子里蹦跶,搅得他心绪不宁。他甩甩头,试图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甩出去,却发现谢临舟那张没什么表情却过分好看的脸,还有他锁骨上那颗小小的红痣,总是不经意地浮现在眼前,清晰得过分。
* * *
开学典礼冗长而乏味。鹿悠坐在大礼堂硬邦邦的椅子上,听着校领导千篇一律的致辞,眼皮子直打架。他昨晚为了赶新坑的稿子熬到凌晨三点,此刻困意如同潮水般汹涌袭来。他努力想撑住,视线却不受控制地开始模糊。
朦胧中,他好像又回到了医务室门口,谢临舟问他宿舍号的样子。那人站在秋日的阳光里,侧脸的线条冷硬又漂亮,问他话时,喉结似乎还轻轻滚动了一下……
“谢临舟……”
一声含糊的呓语不受控制地从他唇边溜了出来。声音不大,但在周围同学都安静听讲的衬托下,显得异常清晰。
坐在他旁边的死党周凯猛地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
鹿悠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大半,茫然地睁大眼睛:“……干嘛?”
周凯挤眉弄眼,压低声音,语气充满了戏谑:“悠哥,做啥美梦呢?喊人家谢学神名字喊得那么……荡漾?”
鹿悠的脸“腾”地一下就烧了起来,耳朵尖都红了。他下意识地朝谢临舟坐的方向看去——那人坐在礼堂前排靠过道的位置,和他们隔了好几排。他似乎并没有听到这边的动静,依旧坐得笔直,专注地看着主席台方向,侧脸沉静,只有放在膝盖上的手,食指似乎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是错觉吗?鹿悠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他赶紧收回视线,狠狠瞪了周凯一眼:“闭嘴!老子困糊涂了瞎喊的!”
“哦——瞎喊的——”周凯拖长了调子,一脸“我懂我懂”的坏笑。
鹿悠懒得理他,心里却像揣了只不听话的小鹿,砰砰乱撞。他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回主席台,却发现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谢临舟清冷的身影,医务室里他避开的动作,还有那句含义不明的“取证”,以及最后那个询问宿舍的眼神……各种画面片段在他脑子里反复闪现。
* * *
开学第一天并没有正式上课,下午主要是发书和开班会。等鹿悠抱着厚厚一摞新课本,拖着被“谢临舟”三个字搅得有点混乱的脑子回到梅园三栋502时,天已经擦黑了。
他用钥匙打开门,宿舍里一片漆黑,还没人回来。他摸索着开了灯,随手把书扔在靠门的下铺书桌上,打算先去洗把脸清醒一下。
宿舍是标准四人间,上床下桌。鹿悠分到的是靠阳台门的下铺。他走到自己书桌前,刚拧开水龙头,身后就传来了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
他下意识地回头。
门被推开,走廊昏黄的灯光勾勒出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来人逆着光,看不清脸,但那种清冷疏离的气场,还有那副标志性的金丝眼镜……
鹿悠手里的毛巾“啪嗒”一声掉进了洗脸池里,溅起一片水花。
谢临舟走了进来,顺手关上门,隔绝了走廊的光线。他手里也提着一个简单的行李包,目光在宿舍内扫视一圈,最后,那双没什么温度的眸子,平静地落在了僵在洗手池边的鹿悠脸上。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凝固了。
鹿悠张了张嘴,喉咙发干,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巨大的惊叹号在疯狂闪烁,伴随着心脏擂鼓般的狂跳声。
谢临舟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对他这副见了鬼似的表情毫无意外。他迈开长腿,径直走到鹿悠旁边的、靠墙的另一张下铺书桌前,把行李包放下。然后,他转过身,面对着鹿悠,金丝眼镜的镜片在宿舍日光灯下反射着冷静的光。
他薄唇微启,声音不高,却清晰地敲在鹿悠嗡嗡作响的耳膜上:
“502。”他陈述着这个宿舍号,目光锁住鹿悠震惊到近乎呆滞的眼睛,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现在,可以谈谈你打算怎么‘负责’了。”
鹿悠:“……”
他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嘣”地一声,彻底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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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