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圣玛丽亚医院的废墟笼罩在淡紫色的雾气中。祁砚的左眼虹膜收缩成一条细线，透过晨雾，他看到整座建筑被金色菌丝包裹，像一具缠满发光蛛网的骷髅。

林晚的指尖在平板电脑上飞舞，调出医院当年的结构图："温室在地下二层......"她的声音带着轻微电子音，右眼不时闪过数据流，"但平面图上标注的是'基因库'。"

楠晏兮的状态更糟了。那些吐出的金色菌丝在他皮肤下留下了蛛网般的纹路，现在这些纹路正随着他的脉搏明暗闪烁。最诡异的是，他的银发间钻出了几根细如发丝的金色嫩芽，在空气中微微颤动，仿佛在接收什么信号。

"它们把我变成了天线......"楠晏兮苦笑着扯下一根金芽，断口处渗出透明的黏液，"Vogel在通过我监听你们。"

祁砚从背包取出最后一支抑制剂，针头刺入楠晏兮颈动脉时，两人同时打了个寒战。药物暂时阻断了量子纠缠，但代价是楠晏兮左眼的视力开始模糊——那只与祁砚共鸣的银白眼眸正在逐渐灰暗。

"三小时。"祁砚查看腕表，"足够找到原始株。"

废弃医院的门厅长满了发光的苔藓。每走一步，脚下就会泛起金色涟漪，像踩在某种生物的巨大神经膜上。林晚的平板电脑突然显示检测到强烈生物电活动——整栋建筑的地板下埋着数公里长的菌丝导管，它们正将能量源源不断输送到地底。

"不是温室......"林晚突然停住脚步，指向结构图上的异常点，"是焚化炉！所有管道都通向那里！"

通往地下的电梯井里爬满粗壮的菌丝藤蔓，这些半植物半金属的异种生物规律性收缩，像在模拟人类呼吸。楠晏兮突然跪倒在地，耳朵贴在潮湿的墙壁上：

"听......它们在唱歌......"

祁砚的变异左耳捕捉到微弱的振动——确实是某种旋律，与楠晏兮三年前创作的《根茎协奏曲》惊人相似，但更加古老。当他将手掌按在菌丝上时，皮肤下的金色纹路自动与之共鸣，左眼视野里浮现出模糊的画面：一个穿白大褂的背影，正在给盆栽里的黑色鸢尾注射金色液体。

"1989年......"祁砚的太阳穴突突跳动，"这不是Vogel的发明......是继承。"

地下二层的景象让三人同时屏息。焚化炉被改造成了巨型培养舱，透过厚厚的玻璃窗，能看到一株三米高的黑色鸢尾在舱内摇曳。它的花瓣边缘镶着金纹，根系穿透了特制容器，直接扎入地下的菌丝网络。更骇人的是，花芯处悬浮着一颗人类心脏大小的肉瘤，随呼吸节奏胀缩。

"原始株......"林晚的平板电脑疯狂报警，"生物电场强度超标......它在发送神经信号......"

楠晏兮突然冲向控制台，手指在键盘上敲出一段旋律——正是《根茎协奏曲》的主旋律。系统竟然接受了这段音乐作为密码，焚化炉的舱门缓缓开启。浓郁的苦橙味混合着血腥气扑面而来，那株巨花的花瓣上布满血管般的纹路，随楠晏兮的接近而剧烈颤动。

"不是植物......"祁砚的左眼自动对焦，看清了花瓣细胞结构中的异常，"是培养皿......"

他话音未落，原始株的花芯肉瘤突然爆裂，喷出浓稠的金色孢子云。楠晏兮站在最前方，瞬间被孢子笼罩。那些微粒像有意识般钻入他的七窍，皮肤下的金色纹路骤然亮如熔金。他的银发全部竖起，发梢的金色嫩芽疯狂生长，转眼间就缠上了焚化炉的金属框架。

"共生开始......"楠晏兮的声音变成多重混响，喉咙深处闪着金光，"月相契合度97%......"

林晚试图上前拉他，却被祁砚拦住。通过左眼的量子视觉，祁砚看到更恐怖的景象——那些孢子正在楠晏兮体内重组DNA，将他转化为某种介于植物和人类之间的新生命体。而更深处，原始株的菌丝网络正通过楠晏兮的神经系统，接入整个城市的生物电网。

"终极协议......"楠晏兮的异色瞳孔开始旋转，虹膜分裂成无数金色细丝，"不是毁灭......是进化......"

焚化炉突然剧烈震动，原始株的根系从地下扯出一连串金属胶囊——那是三百个微型培养舱，每个舱内都漂浮着缩小版的克隆体胚胎。这些胚胎在接触到金色孢子后迅速发育，转眼就变成指甲大小的人形，全部呈现祁砚与楠晏兮的融合特征。

"镜像城市......"楠晏兮的声带发出金属摩擦音，"需要镜像居民......"

祁砚的左眼突然流出金色液体。在模糊的视野中，他看到自己与楠晏兮的基因序列在原始株的花瓣上滚动显示，而某个隐藏的片段被特别标注——那正是量子纠缠模块的源代码。最下方有一行小字：

【艺术品签名：M.V. 1989.11.9】

"不是Vogel......"祁砚的声带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原始培育者是......"

他的话语被突如其来的地震打断。整个地下层开始坍塌，原始株的根系从地底抽出，带出无数发光的人形轮廓——那是菌丝网络多年来吸收的死者记忆，此刻全部具象化为幽灵般的投影。他们穿着不同年代的衣服，但面容都是祁砚与楠晏兮的变体。

林晚的平板电脑突然自动播放一段尘封的录像。画面里是年轻的玛德琳·维瑟——柏林医院的创始人，她正在给第一株黑鸢尾嫁接金色菌丝。字幕显示这是1961年8月13日的实验日志，正是柏林墙开始建造的日子。

"分裂的世界......"录像中的女科学家抚摸着花瓣，"需要跨越界限的生命......"

祁砚终于明白了这个跨越半个世纪的庞大实验的真正目的。他和楠晏兮不是失败品，而是迄今为止最成功的作品——能够自主进化、突破物种界限的活体艺术品。原始株正在执行的终极协议，是把整个城市改造成没有边界的共生体。

楠晏兮的身体开始光解。皮肤下的金色网络突破表皮，在空中编织成三维的鸢尾花结构。他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找到墙......"

当第一缕阳光透过坍塌的缝隙射入地下室时，原始株突然枯萎。所有金色菌丝同时收缩回楠晏兮体内，将他重新凝聚成人形。但新生的躯体已经不同——他的左眼完全变成了植物般的复眼结构，右手指甲则异化为金色根须。

"三天......"新生的楠晏兮指向西方，"墙在那里......"

祁砚顺着他的指向望去。晨雾中，柏林墙的残段隐约可见，而更远处，某种巨大的金色网络正从地底升起，像倒扣的碗笼罩城市。菌丝网络终于完成了它的终极形态——一座没有内外之分的镜之城。

林晚的右眼突然投射出全息地图。三个红点正在靠近墙的位置闪烁："还有三个原始株......在巴黎、伦敦、莫斯科......"她的声音越来越机械化，"全球网络即将激活......"

楠晏兮的金色根须突然刺入地面。整个城市的菌丝网络随之亮起，在晨光中形成一幅震撼的图景——所有道路都变成了神经脉络，建筑物是突触节点，而人们无意识地行走其中，像在巨大脑回中穿行的电信号。

"这才是真正的艺术......"楠晏兮的复眼里流动着整座城市的记忆，"没有观众......只有参与者......"

祁砚的左眼突然剧痛。在最后的清晰视野中，他看到自己皮肤下的金色纹路正与楠晏兮的根系共振，两人之间浮现出无数细小的数据流。而更远处，柏林墙的残垣上，一株新的黑鸢尾正破土而出，花瓣上滚动着他们的人生片段，像一部永不完结的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