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队长，要是缺什么？我去给您买？”实习生魏瑶小心翼翼地蹭到陈宇病床边，看着自家队长那副生无可恋的盯着天花板的模样，心里忍不住感叹：陈队长真是帅得惨绝人寰啊，都这样了颜值依旧抗打。

　　“出去。”陈宇眼皮都没抬，有气无力地吐出两个字。

　　“队长，想开点嘛，又不是下半辈子交代在这儿了，也就三个月……你又没有女朋友，别说三个月，就是三年……”魏瑶一边劝着，一边麻利地打开带来的饭盒，将里面的红烧排骨、鲫鱼汤和一碟翠绿的小青菜一样样摆上小桌板，“喏，食堂阿姨特意给您开的小灶。您受伤这事儿，我们没敢告诉阿姨。”说着，她把筷子递到陈宇手边。

　　陈宇默默接过筷子，抬眼看了看她，又垂下眼帘，低声道：“……谢谢。”

　　“队长您别见外，都是战友……”魏瑶脸微微一红，犹豫着张了张嘴，“何况……您这么好看，我对您……”

　　“叩叩叩，打扰一下。”

　　一句清冷的男声突兀地打断了魏瑶酝酿到一半的“告白”。顾魏一身白大褂，斜倚在门框上，神情淡漠。

　　“噗——咳咳咳！”陈宇刚喝进嘴里的汤猛地呛进了气管，咳得惊天动地。

　　魏瑶吓了一跳，赶紧上前给他拍背，却被陈宇一把推开。

　　顾魏就那样抱臂站在门口，好整以暇地看着陈宇把自己咳成一只熟透的红色河豚，直到他喘着粗气慢慢平复下来。

　　“你……咳咳……你怎么来了？”陈宇声音沙哑，带着难以置信。他明明记得早上护士说过，主治医生换了人，顾魏只是昨天临时来男科帮忙，人还在妇产科。当时那股突如其来的失落感，像刚见到水源的鱼又被猛地丢回旱地，憋闷得他心烦意乱，却又无从说起。

　　“你是我的病人，复查。”顾魏言简意赅，缓步走了进来。他的目光扫过桌上丰盛的饭菜，又落在旁边呆站着的魏瑶身上，几不可闻地轻嗤一声，将手里提着的保温食盒放在陈宇面前的小桌板上。

　　“医嘱要清淡饮食。我本来想着，你这情况估计不敢让家里知道，怕你饿死在医院……”他语气平淡，带着点微妙的揶揄：“现在看来，倒是我多事了。”他修长的手指将食盒往前推了推，“不过，煮都煮了，总不能扔了。给你。”

　　魏瑶在一旁眨巴着眼睛，看看自己带来的排骨鱼汤，又看看顾魏从食盒里端出的那碗……清澈见底、米粒分明的白粥，陷入了短暂的思考。

　　“你……都会煮粥了？”陈宇盯着那碗平平无奇的白粥，眼神复杂，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涩意，“以前你连电饭煲煮饭键都找不到……在国外这些年，吃了不少苦吧？”

　　魏瑶：？？？？！（内心弹幕：煮粥算什么苦？这粥难道暗藏玄机？）

　　“还好，习惯了。”顾魏语气没什么波澜，“况且国外也有外卖。实在受不了那些白人饭，就自己煮点粥对付。”

　　魏瑶的目光在桌上那碗朴素到极致的白粥和两个对着它仿佛在追忆似水年华的男人之间来回逡巡，大脑CPU高速运转——难道这不是一碗普通的白粥？是加了什么稀有食材，还是用了什么失传的熬煮秘法？不然怎么能让两位如此动容？

　　“那……真的很厉害了。”陈宇毫不犹豫地捧起碗，一口气灌下去大半碗。在顾魏那看似平静无波、实则暗含期待的目光注视下，他咂咂嘴，郑重地点评道：“嗯！味道很正，很有白粥的味道了。”

　　魏瑶：“！”（内心尖叫：白粥味到底是什么味？！这果然不是一碗普通的白粥！）

　　“那是自然，”顾魏嘴角似乎弯了一下，又迅速抿平，带着点学霸特有的矜傲，“学什么对我来说有难度？”他动手收拾空碗，准备离开。

　　“顾魏！”陈宇急忙叫住他。

　　“嗯？”顾魏停下脚步，回头，眉宇间带着一丝不耐烦。

　　陈宇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背脊，喉结滚动了一下：“你……这些年……你……”

　　“啧，”顾魏打断他，眼神飘向旁边还在努力解码“白粥之谜”的魏瑶，“既然有人照顾，明天我就不来了，好好休息。”语气冷淡。

　　“没有！他没人照顾！”宕机许久的魏瑶如同被按下重启键，瞬间满血复活！她三下五除二将桌上自己带来的饭菜扫进饭盒，“砰”地盖好，抱着盒子一个箭步蹿到门边，快得只剩残影。

　　“顾、顾医生您好！”她语速飞快，甚至腾出一只手和顾魏飞快地握了一下，又扭头冲陈宇使了个“我懂”的眼色：“我是陈队长他们组新来的实习生魏瑶！我们组最近案子堆成山了！今天本来我有个大案的关键线索要跟，但大家实在担心队长一个人在医院饿着，才硬挤出时间让我跑一趟！既然您和队长是老相识，那真是太好了！明天开始照顾队长这光荣任务就拜托您了！我得赶紧回去办案，再见！”

　　话音未落，人已抱着饭盒消失在走廊尽头，留下一阵风。

　　顾魏：“……”

　　陈宇：“……”（内心：这丫头的求生欲和甩锅速度真是……叹为观止。）

　　“你们……实习生，也这么忙？”顾魏勉强压住微微上扬的嘴角，维持着冷淡的语气问道。

　　“是啊是啊，人手奇缺！实习生当牲口用！食堂阿姨也忙疯了，今天给队长开小灶是破天荒头一回，哪能天天麻烦人家？我我我真得走了！”魏瑶的声音从走廊远处飘来，越来越小。

　　“咳……那个……她带的确实是食堂买的……”陈宇试图解释，目光带着点希冀，“看在我真没人照顾的份上，要不你……”

　　顾魏没接话，只是抬手指了指床头贴着的二维码。

　　“我们医院还不至于那么没人性。这是订餐码，提前一天订，第二天准时送。”他转身就走，动作干脆利落。

　　陈宇张了张嘴，看着那道白色身影消失在门口，最终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

　　病房门外。

　　顾魏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站了好一会儿。

　　“笨蛋！白痴！榆木疙瘩！”他低声咒骂，清俊的脸上满是懊恼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我真是脑子被门夹了才会等你开口！多说一句能要你命吗？！”

　　满身低气压的顾医生提着食盒，一路骂骂咧咧地走远了。

　　走廊拐角，两个小护士探头探脑。

　　“诶？刚才过去那个……是顾医生吗？”新来的小护士揉揉眼睛，不太确定。

　　“是吧？”旁边的资深护士也一脸困惑，“可是……感觉和平时的顾医生不太一样啊……”

　　“你听到了没？我好像隐约听见他在骂人！”

　　“不可能！绝对是你听错了！”资深护士斩钉截铁，“顾医生脾气那么好，对病人说话都轻声细语的，怎么可能骂人？肯定是哪个病房的仪器噪音！”

　　“哦……那可能真是我听岔了……啧，也不知道是谁，能把顾医生气成这样……”

　　病房内。

　　陈宇对着空荡荡的门口发了会儿呆，又低头看看桌上那个孤零零的保温食盒，认命地叹了口气，默默收拾好，然后拿起手机，认认真真地扫了下床头的订餐二维码。

　　“唉，靠山山倒，靠人人跑……”他咕哝着，“还是自力更生最靠谱。”

　　这些年，陈宇一直忙得脚不沾地，像眼下这般清闲的光景，似乎只有学生时代才有过——那时，他最爱在球场上挥洒汗水……躺在床上的陈宇意识渐渐模糊，他仿佛真的回到了高中岁月。

　　“陈宇！接球！”一声熟悉的呼喊伴着“砰”的闷响，陈宇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竟站在了久违的球场上，手里正握着那颗刚飞来的篮球。

　　他下意识环顾四周，目光瞬间锁定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他像只开屏的花孔雀，带球连过三人，一个漂亮的上篮！篮球应声入网的刹那，操场上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

　　中场哨响，他拨开人群，径直走向场边那个握着矿泉水瓶、显得有些“犹豫”的少年。

　　不等对方反应，他干脆利落地“抢”过那瓶没来得及递出的水，在少年困惑的目光注视下，仰头“咕咚咕咚”喝了个底朝天。

　　“谢了，今天的水！”他自认潇洒地甩了甩汗湿的头发，在一片起哄声中，转身跑回球场。

　　他没有看见，此刻的顾魏正怔怔地、几乎是难以置信地盯着自己手中那个空瓶子，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瓶口湿润的痕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浑然不觉一颗失控的篮球正如同炮弹般朝他面门砸来！

　　“顾魏！小心！”陈宇肝胆俱裂的惊呼脱口而出！

　　同一时刻，躺在病床上的陈宇猛地坐起，心脏狂跳，额头上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他重重呼出一口气，试图平复那惊悸的感觉。

　　“怎么又梦见这些……”他晃了晃有些发沉的脑袋，腹中却极不配合地发出一阵响亮的“咕噜”声。

　　“啧，早知道就不等顾魏的‘爱心粥’了，点个外卖它不香吗？”他懊恼地揉着空瘪的肚子起身，忍不住低声抱怨，“什么破医院规定，点餐还得提前一天预约，老子又不会未卜先知，哪知道自己哪天会住院？”

　　他抓起手机，慢吞吞地挪下床，一边嘀咕着一边朝门外走：“算了，还是去自动贩卖机那儿碰碰运气吧。”

　　同一时间，顾魏办公室。

　　“顾医生，情况就是这样，可能得麻烦您了。”几位警察无奈地看着那个蜷缩在角落、满脸警惕的小男孩，语气有些挫败。

　　“他不让任何人靠近。我们也试着找过其他医生，但他好像对女医生特别排斥……我们实在没办法，只能把他带到您这儿来。”

　　“没关系。”顾魏语气温和，从抽屉里拿出一根棒棒糖，拆开包装，递到男孩面前，“小朋友，吃糖吗？”

　　“不！不吃！”仿佛被这几个字刺痛，小男孩猛地挥手打掉了顾魏掌心的糖。他像只受惊过度的小猫，拼命往桌子底下钻，即使已经退到墙角最深处，依然不安地瑟缩着，仿佛只有那狭小阴暗的空间才能给他一丝安全感。

　　“看来……他对糖不太感兴趣。”送他来的警察无奈地耸耸肩。

　　“嗯。”顾魏神色平静，并不介意，继续从抽屉里拿出各种小玩意儿——气球、文具、水果、还有各种各样的小摆件……终于，当他取出一个精致的音乐盒时，那个如同惊弓之鸟般的小男孩，动作忽然停滞了。他怔怔地望着那缓缓旋转、折射着微光的音乐盒，眼中第一次流露出小心翼翼的、近乎脆弱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