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我摸出书院的收支账本,“陛下该看看这个。城西纺织坊的姑娘们,用新织的棉缎换了三十亩良田。”将账本塞进他怀里时,触到他腰间新挂的玉佩——刻着“知意”二字,是他命人照着我院匾额刻的。
他忽然握住我手腕,掌心温度透过袖口传来:“知意,明日陪朕去看新开的棉田可好?”喉结滚动间,眼底闪过一丝忐忑,“朕...让御膳房备了松仁酥,你从前最爱吃的。”
我望着他发间新添的几缕银丝,想起昨夜批奏折时,他偷偷在我院报账单上画的小批注。秋风卷起满地银杏,他的影子与我交叠在宫墙上,像两片终于飘落的叶子,在泥土里找到了各自的归处。
“好。”我听见自己说,“但要坐普通马车,别惊动百姓。”
他眼里亮起光,像孩子得了糖般用力点头:“朕让小德子去套车!就用你从前最爱坐的那辆青幔车!”
风起时,淑宁宫的方向传来瓷器碎裂声。我与萧承煜并肩走向宫门,远处传来书院的钟声,清亮而悠长。有些故事或许不会有传统的“圆满”,但谁又能说,这并肩看棉田的秋光,不是另一种圆满呢?
青幔马车碾过乡间土路时,萧承煜的膝盖第三次碰到我的。他慌忙往车厢角落缩了缩,龙袍下摆蹭到我沾了泥点的裙角:“朕、朕让他们换辆大车...”
“不必。”我掀开竹帘,远处棉田在暮色里泛着白浪,“从前随父亲出京赈灾,坐的牛车比这颠簸十倍。”指尖触到车窗木缝里的旧痕——那是十六岁时我用发簪刻的“知”字,“陛下可曾见过真正的百姓?”
他望着田埂上扛锄头的农妇,眼底闪过一丝怔忪:“朕...在御书房看过《流民图》。”声音渐低,“但从未像这样...靠近过。”
骤雨突至时,我们正在棉田边丈量株距。萧承煜下意识将我护在蓑衣下,却被我拽进了地头的草棚。雨点砸在茅草顶的声响里,他望着我湿透的鬓角,忽然伸手想替我理头发,又触电般缩回手。
“陛下怕什么?”我拧着裙角的水,瞥见他耳尖通红,“当年在宫里,您连看都不愿看臣妾一眼。”
他猛地抬头,喉结在湿透的衣领间滚动:“不是不愿...”声音被雨声扯碎,“是不敢。”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草棚木柱,“你盖着红盖头坐在那里,像幅...像幅让朕不敢触碰的画。”
我怔住。记忆里那个在喜帐外枯坐整夜的身影,忽然与眼前这个在草棚里发抖的男人重叠。远处传来闷雷,他忽然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用油纸裹了三层的松仁酥:“怕你饿...”
咬下第一口时,酥皮簌簌落在他龙袍上。他忽然轻笑出声:“朕从前总觉得,你这样的女子该住在琼楼玉宇里。”看着我沾满碎屑的嘴角,他伸手用袖口替我擦拭,“直到看见你在书院给孩子们讲课,才明白...你本就该在天地间。”
酒是农家老汉硬塞的。萧承煜两杯下肚后,眼睛亮得惊人,指尖戳着草棚横梁:“知意,你知道么...洞房夜朕数了三百六十根喜帐流苏。”他忽然抓住我的手腕,掌心滚烫,“朕想掀又不敢掀,怕你抬头看朕时,眼里有失望。”
我望着他泛着水光的眼睛,忽然想起选秀那日,他隔着珠帘将凤印递给我时,指尖也在发抖。雨声渐小,草棚外传来蛙鸣,他的头渐渐靠在我肩上:“其实朕...早就后悔了。从你掀开红盖头独自用膳那日起...”
晨光微熹时,他在草垛上醒来,发间沾着稻草。我递过农家大娘新蒸的窝头,他咬了一口,忽然红了眼眶:“比御膳房的好吃。”
回程的马车上,他忽然握住我的手,掌心的茧蹭过我指腹:“知意,再给朕一次机会。”他从腰间扯下那块“知意”玉佩,塞进我掌心,“这次不是以皇帝的身份,是以萧承煜的身份。”
车窗外,棉田在晨露里轻轻摇曳。我望着他眼底的忐忑,忽然想起昨夜草棚里,他替我挡住漏雨时,后背被稻草扎出的红痕。指尖抚过玉佩上的刻字,远处传来书院的朗朗书声。
“好。”我听见自己说,“但陛下要先学会自己穿常服。”指了指他歪掉的衣领,“还有,别再让小德子跟着。”
他眼底迸出笑意,像春日融雪的溪流:“朕...萧承煜谨遵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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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