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今天到此为止。”
沈墨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打破了地下训练场令人窒息的死寂。他伸手,稳稳地扶住了宁微因脱力而摇晃的身体。宁微靠在他坚实的手臂上,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浮木,大口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部火辣辣的疼痛,眼前阵阵发黑,鼻息间似乎还残留着那股源自枯萎生命的、令人作呕的腐朽气息。
她目光涣散地望向训练场中央那个冰冷的金属解剖台。台上,那只毛色灰白的实验兔依旧僵硬地躺着,毫无生气。它柔软的腹部皮毛上,还残留着她刚才尝试修复时留下的、因能量失控而灼出的几道细微焦痕。旁边,连接着兔子身体的微型生命体征监测仪,屏幕固执地显示着一条冰冷的绿色直线。
失败。
彻底的失败。
连续七次尝试,每一次都耗尽心力,每一次都换来更强烈的反噬和眩晕。她能清晰地感知到兔子体内早已停止的血液、僵死的肌肉纤维、沉寂的神经元……她甚至能在意念中“回溯”出它生前蹦跳、咀嚼菜叶的鲜活画面。但当她试图将那股强大的回溯能量注入这具冰冷的躯壳,试图将它的生命状态“拨回”心跳停止前的那个点时,能量就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叹息之墙!
一股源自生命本质的、强大到令人绝望的排斥力!仿佛在无声地宣告:死亡,是单向的禁忌之门。时间修复师,无权染指。
“为什么……不行?”宁微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浓浓的挫败和不甘,还有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恐惧。修复死物和修复生命,难度差距竟如同天堑?
沈墨没有立刻回答。他扶着宁微走到训练场边缘的休息椅坐下,递给她一支特制的能量补充液。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清明,但精神上的疲惫感依旧如同沉重的铅块。
“生命体……远比无生命物质复杂亿万倍。”沈墨站在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在惨白的灯光下投下浓重的阴影。他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静,但宁微敏锐地捕捉到他眼神深处一闪而过的……沉重?“构成生命的,不仅仅是物质结构的完整,还有灵魂的印记、记忆的河流、以及最根本的——**时间熵的流向**。强行逆转生命流逝,等于对抗整个宇宙的熵增法则,代价……难以想象。”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宁微苍白汗湿的脸,似乎在权衡着什么。“历史上记载的三位成功修复师,复活小型生物时,都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一位失去了部分记忆,一位衰老了十年,还有一位……能力永久性衰退。”
代价……宁微的心沉了下去。她想起了自己每次修复后的疲惫,想起了干扰港口能量核心时遭受的反噬和脑海中那个冰冷的声音。修复生命,代价只会更加恐怖。
“那……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吗?”她不甘心地追问。
沈墨沉默了片刻。训练场顶部的通风系统发出低沉的嗡鸣,更显得这片空间寂静得压抑。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厚重的混凝土墙壁,望向了某个遥远而未知的所在。最终,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得如同耳语:
“或许……有。传说中,时间能力的源头,并非自然觉醒,而是源自一件失落的神器——**时间织机**(Loom of Chronos)。它并非简单的机器,而是一件能编织、修改时间线法则的至高造物。修复师的能力,据说是织机碎片力量逸散的投影。如果……”
他的话音未落——
“嗡——!”
一声低沉却极具穿透力的嗡鸣,突然从宁微放在旁边椅子上的外套口袋里响起!是那块古董怀表!
两人同时一惊!
宁微立刻掏出怀表。只见原本闭合的表盖此刻竟自行弹开!表盘上的三根蓝钢指针如同疯魔般疯狂旋转!表盘下方那些神秘的、如同星图般的幽蓝刻度圈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光芒!整个怀表剧烈地震动着,发出高频的嗡鸣,滚烫得几乎要灼伤宁微的手掌!
更诡异的是,怀表内部投射出一道微弱的、不断扭曲变幻的幽蓝色光束,直直地射向训练场地板!光束中,隐约可见无数细碎的、如同沙砾般的金色光点,正在缓缓凝聚、勾勒出一个极其模糊的、巨大而复杂的轮廓虚影——那似乎是一个由无数精密齿轮、发光的能量导管和流动的时间符文构成的、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宏伟机械结构的一角!一股浩瀚、古老、仿佛能统御时间本身的气息,从那虚影中弥漫开来!
“时间织机……投影?!”沈墨失声低呼,眼神中充满了极致的震惊!他猛地看向宁微,“你做了什么?刚才在想什么?”
“我……我只是……”宁微也惊呆了,看着手中躁动不安、仿佛要挣脱束缚的怀表,感受着那投影中散发出的、让她灵魂都为之颤栗的呼唤感,“我只是在想……如果真的有织机……它在哪里……”
怀表的嗡鸣和光束投影只持续了不到十秒,便如同耗尽了能量般骤然熄灭。表盖“啪”地一声自动合拢,滚烫的温度也迅速退去,只剩下指针还在微微颤抖,发出低沉的余震。地板上那个模糊的织机虚影也随之消散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训练场再次陷入一片死寂。只有通风系统的嗡鸣和两人粗重的呼吸声。
沈墨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甚至比刚才看到修复失败时还要凝重百倍!他一把抓住宁微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吃痛。
“听着!”他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和急迫,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刺穿她的灵魂,“忘记你看到的!忘记‘时间织机’这个名字!永远!不要再想!更不要尝试去寻找!那不是什么神器!那是……潘多拉魔盒!是足以撕裂整个时间线的灾祸之源!明白吗?!”
他的反应太过激烈,甚至带着一丝……恐惧?宁微被他眼中的厉色吓住了,下意识地点点头,但心底的疑惑和那惊鸿一瞥带来的震撼,却如同野草般疯狂滋生。为什么沈墨如此忌惮?那织机虚影……为何会因她的念头而出现?怀表……到底是什么?
沈墨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缓缓松开了手,但眉头依旧紧锁。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宁微手中那块恢复平静、却仿佛蕴藏着无尽秘密的怀表,沉声道:“今天就到这里。你消耗太大,上去休息。怀表……暂时交给我保管。”
宁微心中一紧,下意识地将怀表攥得更紧。这是钟离托付给她的,是沈墨给她的,也是她与这诡异世界唯一的、实在的联系。“不……我想……”
“这是命令!”沈墨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在你完全掌握基础能力、理解自己肩负的责任之前,有些东西,知道得越少越安全!”他伸出手,掌心向上,眼神冰冷。
宁微看着沈墨不容置疑的眼神,感受着他身上散发出的、如同实质般的压迫感。她想起了钟离的警告,想起了港口反噬时脑海中那个恐怖的声音。或许……沈墨是对的?现在的她,太弱小了,知道太多反而危险?
她犹豫着,最终还是咬着嘴唇,缓缓将那块依旧带着余温的怀表,放在了沈墨宽大的手掌中。金属离开掌心的瞬间,一种奇异的失落感和不安感油然而生。
沈墨接过怀表,看也没看,直接收进了自己贴身的口袋。他不再看宁微,转身走向训练场的控制台,开始关闭设备。“上去吧。营养剂在冰箱。”
宁微默默地站起身,拖着疲惫的身体,沿着冰冷的金属楼梯,回到了上层的生活区。安全屋依旧安静、整洁,灯光柔和。但她却感觉这里比任何时候都要冰冷空旷。她走到冰箱前,机械地拿出一支营养剂,拧开,小口啜饮着。寡淡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却压不住心底翻腾的思绪。
时间织机……沈墨的恐惧……怀表的异动……还有那只冰冷的兔子……
她走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用冷水狠狠洗了把脸。抬起头,看着镜中自己苍白、迷茫、带着深深疲惫的脸。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镜中自己锁骨下方的位置。
一个模糊的念头闪过。她解开衣领最上面的两颗纽扣,微微侧身,对着镜子仔细查看自己左侧锁骨下方的皮肤。
光滑,白皙,没有任何印记。
她想起了之前通过卫生间镜子“时痕感知”看到的景象——沈墨解开的衣领下,那个由暗红线条交织而成、核心为沙漏、环绕三重荆棘圆环的冰冷烙印!
那不是保护措施!那更像是一个……枷锁!一个散发着束缚和汲取能量的枷锁!
沈墨在隐瞒什么?那个烙印到底是什么?和他对时间织机的恐惧有关吗?
带着满腹的疑问和疲惫,宁微倒在床上,拉过被子,将自己紧紧裹住。身体的透支让她很快陷入了昏沉的睡眠。
……
黑暗。
无边的、粘稠的黑暗。
宁微感觉自己悬浮在虚无之中。没有方向,没有时间,只有永恒的寂静。
突然,一点微弱的光芒在前方亮起。光芒迅速扩大,凝聚成一个巨大无朋的、无法用言语形容其结构的……机械造物!
正是她在训练场惊鸿一瞥的时间织机虚影!但此刻,它更加清晰、更加宏伟!无数巨大到超乎想象的齿轮缓缓转动,每一下都仿佛带动着星辰的轨迹;流淌着液态光河的管道纵横交错,如同宇宙的血管;难以计数的、闪烁着各色光芒的时间符文如同星辰般镶嵌在其表面,明灭不定!
它静静地悬浮在虚空之中,散发着统御万古、主宰时间的无上威严!
一个宏大、空灵、仿佛由无数时间回响汇聚而成的意念,直接在宁微的“脑海”中响起,没有语言,却清晰传达了含义:
“找到它……修复师……找到时间的织机……”
“你……是钥匙……也是……囚徒……”
“挣脱……烙印……掌握……真正的……力量……”
意念如同洪流,冲击着宁微的意识!她感到自己的灵魂仿佛要被这浩瀚的意念撕裂、同化!就在这时,织机核心区域,一个巨大的、如同眼睛般的复杂齿轮结构缓缓转动,一道冰冷、贪婪、充满毁灭欲望的暗红色目光,如同实质般穿透虚空,死死地锁定了她!
正是港口反噬时那个声音的主人!
“你逃不掉……修复师……你的时间……属于虚空……”
冰冷恶毒的意念如同毒蛇般缠绕而来!
“不——!”宁微在梦中发出无声的呐喊,拼命挣扎!
就在那暗红目光即将吞噬她的瞬间——
嗡!
一道熟悉的、沉稳的“嘀嗒”声穿透了梦境的混乱!是怀表的声音!
紧接着,一道微弱的、却异常坚定的幽蓝色光芒,如同守护的屏障,在她意识周围亮起,暂时阻隔了那恐怖的暗红目光!
梦境开始剧烈摇晃、破碎!
宁微猛地从噩梦中惊醒!浑身冷汗淋漓,心脏狂跳得如同要从胸腔里蹦出来!她大口喘息着,在黑暗中摸索着按亮了床头灯。
柔和的光线驱散了部分恐惧,但梦中那宏伟织机的压迫感、那暗红目光的恶毒,还有那守护的蓝光……一切都如此真实!
她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脖颈——空空如也。怀表已经被沈墨收走了。
目光落在床头柜的电子时钟上:凌晨3点47分。
安全屋内一片死寂。但宁微却感觉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感弥漫在空气中。她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想去客厅倒杯水压压惊。
她轻轻拉开房门。
客厅里一片昏暗,只有控制台那边传来微弱的指示灯光芒。然而,就在那片昏暗之中,一点柔和的蓝光吸引了她的注意。
光源来自客厅角落,沈墨通常坐着处理事务的那张金属工作台。
宁微屏住呼吸,放轻脚步,如同猫一样悄无声息地靠近。
只见工作台上,那块古董怀表正静静地躺在那里。表盖打开着,表盘上的指针平稳运行,散发出柔和的蓝色光晕。而怀表旁边,是一个展开的、仅有巴掌大小的全息投影装置。
投影的光束悬浮在怀表上方,形成了一面微缩的光屏。光屏被分割成两部分。
左侧部分,赫然显示着几张极其清晰、带着档案编号的人体实验记录!画面触目惊心:冰冷的金属实验台上,束缚着不同年龄、性别的人体,他们的手臂、额头甚至胸口连接着密密麻麻的导线和注射管。旁边记录着各种冰冷的数据:“Ω-7号实验体,基因序列稳定性99.8%,时间因子亲和度S+,初步能力:物质回溯……”其中一张图片,是一个躺在保育箱中、看起来只有几个月大的女婴,胸口贴着的标签上,清晰地印着:“Ω-7”!女婴的面容……竟与宁微有七八分相似!
宁微如遭雷击!浑身冰冷!Ω-7?她就是……实验体?!
而光屏的右侧部分,则是沈墨的影像。他似乎正在一个光线昏暗的房间里进行着加密通讯。他的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憔悴,眼窝深陷,鬓角甚至出现了几缕刺眼的**灰白**!仿佛几天之内苍老了十岁!他对着通讯器低声说着,声音透过投影装置微弱地传出:
“……是的,议会,我确认。宁微的能力成长速度远超预期,已突破第三阈值……对,她接触到了织机投影……怀表的反应极其强烈……我明白后果……‘烙印’的压制正在减弱,反噬加剧……我需要更多‘时之沙’来维持……否则……”
他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痛苦和虚弱。同时,他解开了自己衬衫最上面的几颗纽扣,镜头拉近,清晰地拍摄到他左侧锁骨下方——那个由暗红荆棘圆环束缚着沙漏的诡异烙印!
此刻,那烙印正散发着妖异的、如同呼吸般明灭不定的暗红色光芒!烙印周围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灰败色泽,甚至能看到细微的、如同裂纹般的黑色纹路在皮肤下蔓延!一股肉眼可见的、极其稀薄却真实存在的暗红色能量流,如同细小的毒蛇,正从烙印中丝丝缕缕地溢出,又被他强行压制回体内!每一次压制,都让他身体微微颤抖,额角青筋暴起,脸色更加苍白一分!
“……我怀疑‘虚空之影’已经通过上次的干扰锁定了她的波段……安全屋坐标可能不再安全……请求启动‘方舟协议’转移……代价?我知道代价!……但她是最后的‘第七修复师’!是唯一可能……”
沈墨的声音突然顿住!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即使在痛苦中也锐利如鹰隼的眼睛,穿透了通讯的虚拟界面,仿佛跨越了空间的距离,精准无比地、带着冰冷的警惕和一丝惊怒,直直地“看向”了宁微藏身的方向!
“他发现了!"
宁微的心脏瞬间停止了跳动!巨大的恐惧和窥见核心秘密的震撼让她大脑一片空白!她想后退,想躲藏,但双脚如同被钉在了原地!
工作台上,那块古董怀表仿佛也感应到了沈墨的注视和宁微的恐惧,表盘上的幽蓝光芒骤然变得刺目!指针疯狂跳动!一股强烈的、带着警告和催促意味的意念波动,如同电流般瞬间刺入宁微的意识!
“跑!”
您的支持就是作者创作的动力!
1张推荐票
您的支持就是作者创作的动力!
1 谷籽 = 100 咕咕币
已有账号,去登录
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