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出版社上班的第一天,空气里弥漫着熟悉的油墨味和旧纸页特有的、略带霉味的馨香。这本该是宁微最安心的环境——一排排顶天立地的书架,堆满稿件的办公桌,同事们键盘敲击的哒哒声和偶尔的低声讨论。但此刻,她坐在自己的工位上,却感觉像坐在一座活火山的边缘,口袋里那块“嘀嗒”作响的手表,就是随时可能引爆的岩浆。
古籍编辑部位于出版社大楼相对僻静的西侧,主要处理一些历史文献、地方志和即将再版的旧书。宁微的工作台靠近窗边,窗外是城市灰蒙蒙的天空和钢筋水泥的森林,阳光吝啬地透过厚厚的云层,在她摊开的校样稿上投下微弱的光斑。
“小微,脸色还是不太好,真没事了?”隔壁工位的李雯探过头,关切地问。李雯比她早两年进社,性格温和,像个知心姐姐。
宁微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手指下意识地隔着裤子布料摩挲口袋里的手表轮廓,冰凉的触感让她稍稍安心。“真没事了,李姐,就是躺久了有点虚,医生说多活动活动就好。”
“那就好,可吓死我们了。”李雯拍拍胸口,递过来一叠厚厚的、用牛皮纸包裹的书稿,“喏,王老师交代的,民国初年影印版的《南溟诗抄》校样,下午要送去给美编排版,抓紧点啊,王老师最讨厌拖稿了。”
“嗯,明白。”宁微接过书稿,入手沉甸甸的,带着旧纸张特有的干燥气息。牛皮纸解开,露出里面泛黄脆弱的书页,竖排的繁体字密密麻麻。这是孤本影印,仅此一份,价值不菲。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文字上。“之”、“乎”、“者”、“也”……熟悉的繁体字在眼前跳动,但脑子里却像有个不受控制的电台,反复播放着医院里马克杯复原的画面,指尖的电流感,还有那幽蓝的光晕……
“静下来,宁微,静下来……”她在心里默念,强迫自己拿起红笔,开始逐字校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窗外的天色更加阴沉,似乎酝酿着一场更大的雨。办公室里的暖气开得很足,宁微却觉得手心有些冰凉出汗。她校对得很慢,每一个字都看得格外仔细,仿佛要用这种机械的专注来压制体内那股蠢蠢欲动的、陌生的力量。
就在她校对完最后一页,准备将书稿重新整理好送去给美编时,意外发生了。
也许是因为心神不宁,也许是因为手指的冰凉僵硬,当她伸手去拿放在桌角的那本厚重的、作为对照底本的《民国诗词总目》时,指尖一滑——
“啊!”宁微低呼一声。
厚重的硬壳精装书像一块沉重的砖头,直直地从桌沿坠落!
“小心!”李雯也看到了,惊呼出声。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宁微下意识地弯腰去捞,却只碰到了书的边缘,反而让它改变了方向,不是直直落地,而是书脊朝下,重重地磕在了坚硬的水磨石地砖上!
“嘭!”
沉闷的撞击声在安静的编辑部里格外刺耳!
书页像被惊飞的鸟群,哗啦啦地从断裂的书脊处散开、飘落!脆弱的旧纸在空中无助地翻飞,有几页甚至在落地前就被撕裂了边缘!其中一页恰好落在宁微脚边,上面印着一位著名诗人的手稿影印,纸张边缘撕开了一道狰狞的口子!
“完了!”宁微脑子里嗡的一声,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王老师对书籍的爱护近乎偏执,尤其这种孤本影印的配套资料!这简直是灭顶之灾!
“哎呀!这…这可怎么办!”李雯也慌了神,赶紧跑过来帮忙捡拾散落的书页。
编辑部里其他几个同事也闻声看了过来,目光里带着惊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又闯祸了”的了然。王老师那标志性的、略带严厉的咳嗽声似乎已经在走廊里响起。
恐惧和强烈的自救本能瞬间压倒了理智!宁微的心脏狂跳,血液冲上头顶!在所有人,包括她自己都来不及做出更多反应的瞬间,她几乎是扑倒在地,双手下意识地、不顾一切地按在了那本散架的书脊和散落在地、尤其是那张撕裂的书页上!
“不要!不能被发现!修复它!像修复杯子那样!修复它!”
这个念头如同魔咒在她脑海中疯狂嘶吼!
就在她的手指触碰到那撕裂的纸张边缘和断裂的书脊木板的刹那——
嗡!
一股远比在医院里任何一次都要强烈、都要汹涌的能量洪流,毫无预兆地从她身体深处爆发!瞬间冲垮了她那点可怜的、试图精准控制的意志!
幽蓝色的光芒不再是淡淡的涟漪!而是如同失控的电流,猛地从她双手掌心迸射而出!瞬间覆盖了整本散落的书籍和周围一米见方的地板!那光芒刺眼而冰冷,带着一种非自然的、令人心悸的嗡鸣!
时间,仿佛在这一小块区域被按下了疯狂的回溯键!
散落在地的书页如同被无形的狂风卷起,嗖嗖嗖地倒飞回书本的位置!撕裂的纸张边缘,蓝色的光流如同最精密的激光焊枪,瞬间弥合,连一丝纤维毛刺都消失不见!
断裂的书脊木板发出轻微的“咔嚓”声,断口瞬间融合,恢复如初!甚至书页上因为年代久远而产生的细微黄斑和折痕,也在蓝光扫过之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浅、消失!整本书,在不到两秒的时间内,从一堆散落的废纸,变回了一本崭新的、仿佛刚从印刷厂出来、连封面烫金都闪闪发亮的精装书!
不仅如此!
蓝光扫过的范围,宁微办公桌旁一个同事放在地上的半旧帆布双肩包,表面的几道划痕瞬间消失,变得簇新!窗台上,一盆有些蔫头耷脑的绿萝盆栽,枯萎发黄的叶片骤然变得翠绿欲滴,水灵饱满!甚至李雯脚上那双鞋跟有些磨损的黑色矮跟鞋,磨损处也瞬间恢复如新!
整个编辑部,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僵在了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咒。捡书的动作凝固在半空,惊愕的表情冻结在脸上,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宁微……以及她手中那本崭新得刺眼的《民国诗词总目》,还有她周身尚未完全散去的、淡淡的幽蓝色光晕残影上。
宁微双手捧着那本烫手的书,如同捧着一块烧红的烙铁。她低着头,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到了脸上,火辣辣的,又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彻骨的冰凉。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的声音,咚咚咚,像一面破鼓。完了……彻底完了……
“这……这……”李雯最先找回声音,她看看宁微手里的书,又看看自己崭新如初的鞋尖,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震惊和茫然,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荒诞的魔术。“小微……你……那书……还有我的鞋……”
“宁微!”一个略带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打破了死寂。主编王老师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办公室门口,他那张平日里总是严肃刻板的脸,此刻充满了惊疑不定。他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死死地盯着宁微手中那本过于崭新的书,又缓缓扫过那盆绿得诡异的绿萝和李雯的鞋子。
“这书……”王老师大步走过来,直接从宁微僵硬的手中拿过那本《民国诗词总目》。他粗糙的手指仔细地摩挲着封面,翻开内页,检查书脊,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认真。他的眉头越皱越紧,眼神里的惊疑变成了深深的困惑。
“我记得……清清楚楚,这本总目送来的时候,书脊这里有一道细微的裂痕,是上次搬运不小心磕到的……还有这纸张边缘,应该有些毛边才对……”他抬起头,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直刺宁微苍白慌乱的脸,“现在……怎么像新的一样?还有这盆花……小李的鞋?”
办公室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沉重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宁微身上,带着探究、震惊、怀疑,甚至是一丝恐惧。
宁微感觉喉咙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她能说什么?说刚才书摔坏了,然后自己手上冒蓝光把它修好了?还顺带帮同事美了容?谁会信?他们只会当她疯了,或者……把她当成怪物!
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滴在冰冷的地砖上。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她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我……我也不知道……可能……可能是王老师您……记错了?这书……一直挺好的……”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毫无说服力。
王老师沉默地盯着她,那目光仿佛能穿透她的皮肉,看到她心底那个惊世骇俗的秘密。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就在宁微几乎要崩溃的时候,王老师忽然重重地哼了一声,将书塞回她手里。
“哼!工作的时候毛手毛脚!下次再这样,扣你奖金!”他的语气依旧严厉,但目光却不再那么咄咄逼人,反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像是强行压下了巨大的困惑。“赶紧把《南溟诗抄》的校样送去美编!别磨蹭!”
说完,他不再看宁微,背着手,眉头紧锁地快步走回了自己的独立办公室,关上了门。
宁微如蒙大赦,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幸好扶住了桌子。她不敢看任何人的眼睛,抓起桌上整理好的《南溟诗抄》校样,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了办公室。身后,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探究的、疑惑的目光,如同芒刺在背。
她一路跑到洗手间,锁上隔间的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大口大口地喘息。心脏还在狂跳,手脚冰凉。她摊开双手,掌心似乎还残留着刚才那股失控的、汹涌的能量余温,以及那幽蓝光芒的幻影。
失控了……完全失控了……而且被那么多人看到了!虽然王老师似乎暂时放过了她,但这就像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她该怎么办?
恐慌如同冰冷的藤蔓,紧紧缠绕着她的心脏。她需要答案!迫切地需要!医院里那点可怜的自我摸索根本不够!这个世界到底还隐藏着什么?她这种诡异的能力又算什么?
一个模糊的念头,如同黑暗中的萤火,突然在她混乱的脑海中闪现——那条老街!那条她无数次坐车路过,却从未真正踏足过的、充斥着旧书店和古董店的、仿佛被时光遗忘的老街!
也许……在那里……能找到一些线索?一些……和她这诡异能力相关的东西?就像某种宿命的牵引。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再也无法遏制。
……
下班时分,天空飘起了细密的小雨,将暮色中的城市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湿意里。宁微没有像往常一样走向地铁站,而是撑着伞,鬼使神差地拐进了一条与回家方向截然相反的小路。
穿过几条喧嚣的主干道,城市的繁华和现代感如同潮水般褪去。脚下的柏油路变成了被岁月磨砺得光滑的青石板,两侧是低矮的、带着明显民国时期风格的骑楼建筑。
店铺的招牌不再是刺眼的霓虹,而是古旧的木质匾额或手写的布幌子。空气里弥漫着旧书页的霉味、陈年木器的桐油味、还有若有若无的熏香气味,一种与出版社截然不同的、沉淀了时光的厚重气息。
行人稀少,只有雨丝落在伞面和青石板上发出的沙沙声。昏黄的路灯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投下摇曳的光晕,照亮了两旁紧闭或半开的店铺:专卖线装书的“翰墨斋”,摆满旧瓷器的“集雅轩”,挂着老式钟表的“滴答时光”……
宁微漫无目的地走着,目光扫过一家家店铺,心底那股莫名的牵引感越来越强烈。就在她走到一个相对僻静的拐角时,一块悬挂在门楣上方的木质招牌吸引了她的全部注意。
招牌不大,用的是深褐色的老榆木,边缘有些自然的虫蛀痕迹,透着一股沧桑。上面用古朴的楷体刻着三个字——“时光阁”。字体遒劲有力,仿佛蕴含着某种岁月的力量。招牌下方,还悬挂着一个小小的、黄铜色的铃铛,在微风中轻轻晃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店铺的门是两扇对开的、厚重的深色木门,上面雕刻着繁复而模糊的云纹。其中一扇虚掩着,透出里面温暖昏黄的光线,像一只在雨夜中半睁半闭的、古老的眼眸。
就是这里!
一种强烈的直觉击中了她,心脏没来由地加速跳动。宁微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和不安,轻轻推开了那扇虚掩的木门。
“叮铃……”
门轴转动,带动了门楣上的小铃铛,发出一声清脆悠扬、如同空谷回音般的声响,瞬间打破了室内的寂静。
一股混合着陈年木头、灰尘、旧纸张、还有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金属和机油味道的复杂气息扑面而来。店内光线昏暗,全靠几盏悬挂的老式黄铜壁灯和柜台上一盏绿罩台灯提供照明。暖黄的光晕下,可以看到店内空间不大,却堆满了各式各样的“时光遗物”:
靠墙的高大博古架上,错落有致地摆放着各种材质的古董钟表,从巨大的落地钟到小巧的珐琅怀表,形态各异,大多安静地沉睡着。靠窗的位置,陈列着一些瓷器、铜器和小件木雕,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中间的空地上,则散落着一些旧书箱、画缸和卷轴。整个空间拥挤却不杂乱,充满了岁月沉淀的韵味和一种奇异的秩序感。
一个穿着深灰色旧式对襟褂子的白发老人,正背对着门口,俯身在柜台后面,借助那盏绿罩台灯的光线,聚精会神地修理着什么。他戴着老式的圆框眼镜,镜片很厚,手里拿着小巧的工具,动作沉稳而专注。听到门铃声,他头也没抬,只是用略带沙哑的嗓音说了一句:
“随便看,姑娘。东西都标着价儿。”
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宁微的到来,只是这漫长时光里一个微不足道的插曲。
宁微的心跳依然很快,她轻轻合上身后的门,将外面的雨声隔绝。她小心翼翼地迈步,尽量不碰到地上散落的物品,目光在琳琅满目的旧物间逡巡。那股莫名的牵引感并未消失,反而像一根无形的线,拉扯着她的视线,最终定格在一个角落的玻璃展示柜里。
柜子里铺着深红色的绒布,上面只孤零零地放着一件东西。
那是一块怀表。
一块银质的怀表。比普通怀表稍大一些,造型古朴厚重。表盖紧闭,上面覆盖着厚厚的、已经发黑的铜绿和斑驳的锈迹,几乎完全掩盖了原本的雕刻花纹,只能隐约看出一些繁复缠绕的线条轮廓。透过展示柜的玻璃,宁微的目光落在了它身上,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敲击了一下。
就是它!那种强烈的、想要触碰、想要……修复的冲动,再次毫无征兆地涌现!比在医院里面对任何物品时都要强烈!仿佛那块怀表本身就是一个无声的呼唤,一个亟待解开的谜题。
她不由自主地走近玻璃柜,目光紧紧锁定那块怀表。它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个被时光遗忘的囚徒,周身散发着浓郁的陈旧、破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气息?
“老板……”宁微的声音有些发紧,她指着玻璃柜,“那块怀表……我能拿出来看看吗?”
柜台后的老人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缓缓地抬起头,厚厚的镜片后,一双眼睛锐利得惊人,完全不像一个古稀老人应有的浑浊。那目光如同探照灯,瞬间落在宁微脸上,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他放下手中的工具和一个小巧的钟表零件,绕过柜台,动作并不显老态。他没有立刻回答宁微的问题,而是走到玻璃柜前,用一把黄铜钥匙打开了柜门,小心翼翼地将那块沉甸甸的、布满锈迹的银质怀表取了出来。
“1890年的瑞士怀表,老东西了。”老人将怀表递到宁微面前,声音依旧沙哑平静,但那双锐利的眼睛却透过镜片,紧紧盯着宁微脸上的每一丝细微变化。“机芯结构复杂,保存得还算完整,就是这表壳锈蚀得厉害,表盘玻璃也碎了。年头太久,不好修了。”他顿了顿,补充道:“喜欢的话,可以给你便宜点。”
宁微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接过怀表。入手冰凉沉重,远超她想象。铜绿和锈迹的触感粗糙而真实。那股强烈的、想要修复它的冲动如同沸腾的开水,在她体内翻涌。她几乎能“感觉”到这块表内部精密的齿轮被锈蚀卡死的滞涩,以及表盘破碎的“疼痛”。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狂乱的心跳,抬起头,迎上老人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鼓起勇气,用一种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带着试探和决绝的语气问道:
“如果我告诉您……我能修好它呢?您信吗?”
老人脸上的皱纹似乎更深了。他没有笑,也没有立刻反驳。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鹰隼,在宁微脸上停留了足足有三秒钟。那眼神,不像在看一个说大话的年轻人,更像是在审视一件……物品?或者说,一个可能性?
“这表,我前前后后折腾了快三个月,连机芯都没能完全拆开。”老人终于开口,声音低沉缓慢,带着一种岁月沉淀的厚重感,“你一个年轻姑娘……”
他的话没有说完。
因为宁微已经等不及了!体内那股力量在触碰到怀表的瞬间,已经如同被唤醒的火山,咆哮着要喷涌而出!她几乎是凭着本能,在老人话音未落的刹那,右手拇指已经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决绝,轻轻地、却无比坚定地抚过了怀表那布满铜绿和深深裂痕的表盖!
“嗡——!”
这一次,不再是微弱的电流!而是一股汹涌澎湃的、仿佛来自亘古时光深处的洪流!瞬间从她指尖喷薄而出!
幽蓝色的光芒不再是光晕或涟漪!它如同液态的星河,粘稠、凝练、光芒万丈!瞬间包裹了整块怀表!那光芒如此强烈,甚至照亮了老人震惊的面容和昏暗店铺的每一个角落!
时光,仿佛在这块怀表上开始了前所未有的、剧烈的倒流!
在老人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覆盖在表盖上的厚厚铜绿和斑驳锈迹,如同被无形的橡皮擦疯狂擦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褪去、消失!露出了下面被掩盖了不知多少年的、光洁如新的银质表壳!
表壳上那些繁复缠绕、神秘莫测的雕刻花纹——扭曲的藤蔓、星辰的符号、还有某种从未见过的、如同交织时钟的印记——清晰地显现出来,在蓝光的映照下闪烁着神秘的光泽!
紧接着,表盖中央那一道深深的、几乎将表盖劈开的裂痕,开始急速弥合!断口如同活物般蠕动、靠近,在炫目的蓝光中完美地融合在一起,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咔哒”一声轻响,并非来自机芯,而是表盖内部某个卡扣自动弹开的声音!
宁微下意识地用拇指轻轻一挑。
沉重的银质表盖应声弹开!
露出了里面同样被蓝光包裹的表盘!
碎裂的玻璃如同时间倒放的电影,碎片瞬间聚合,恢复成光洁剔透的水晶表镜!歪斜停滞的指针,被无形的力量拨动、回正!
“咔嗒!咔嗒!咔嗒!”
清晰、沉稳、带着某种古老韵律的走秒声,如同沉睡了百年的心脏重新开始跳动,在寂静的古董店里骤然响起!坚定而有力!
蓝光缓缓散去。
宁微的指尖离开了怀表,一股前所未有的强烈疲惫感和眩晕感瞬间袭来,眼前阵阵发黑,鼻子里甚至涌上一丝温热的铁锈味(她强行咽了回去)。她微微喘息着,脸色苍白如纸。
而她的掌心,那块1890年的瑞士怀表,已然焕然新生!银质表壳光洁如镜,神秘的花纹清晰可见,表盘水晶光洁透亮,三根蓝钢指针在灯光下闪烁着幽冷的光泽,精准地运行着,发出沉稳的“嘀嗒”声。它不再是一件蒙尘的旧物,而是一件跨越时光而来的、完美无瑕的艺术品!
店铺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怀表那清晰有力的“嘀嗒”声,如同鼓点,敲打在两个人心上。
白发老人脸上的平静彻底碎裂!他猛地倒退一步,老花镜滑到了鼻尖,露出镜片后那双因为极度震惊而瞪圆的眼睛!他的嘴唇哆嗦着,手指颤抖地指着宁微和她手中那块焕然一新的怀表,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利扭曲:
“你……你是……时间修复师?!”
宁微浑身剧震!这个名字!这个直接指向她最核心秘密的名字!
“您……您知道?”她脱口而出,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您说……时间修复师?那是什么?我……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车祸之后……我就……”
老人脸上的震惊迅速被一种极度凝重和警惕所取代。他没有回答宁微的问题,而是像一头受惊的老豹子,猛地转身,两步冲到店门口,“砰”地一声重重关上了那两扇厚重的木门!迅速落下门栓!动作敏捷得完全不像一个老人!
接着,他又冲到窗户边,动作迅疾地将几扇老式的木格窗也紧紧关上,插好插销,并迅速拉上了厚重的、带着霉味的深色绒布窗帘!整个“时光阁”瞬间与外面的世界彻底隔绝,陷入一片只有灯光和“嘀嗒”声的、令人窒息的昏暗之中。
做完这一切,老人才转过身,背靠着紧闭的店门,胸膛微微起伏。他摘下老花镜,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冷汗,那双锐利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惊魂未定又无比复杂的幽光。他死死盯着宁微,仿佛要重新认识她一般,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迫:
“跟我来!快!”他指了指柜台后面一个不起眼的、被旧布帘半掩着的小门。“别问!也别告诉任何人你来过这里!否则,我们都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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