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李昭缙在水中拼命挣扎,小脸憋得通红,嘴里不断地呛水。
湖边的小太监这才反应过来,惊慌失措地大喊:“快来人啊!三皇子和公主落水啦!”
御花园里瞬间乱成一团,有小太监急忙跑去通知侍卫和太医,剩下的则在岸边焦急地张望。
太液池的水灌进李朝颜的口鼻时,她尚能听见溪云急切地呼喊。
冰凉的池水裹着青苔的腥气漫过眼帘,腰间突然被一双小手死死抱住。
李昭缙在水中乱蹬,竟将她当作浮木般攥紧。
她勉强仰头想吸气,却被李昭缙抬腿踹中胸口,借力朝岸边扑腾。
这一脚踹得她胸腔发闷,喉间涌出咸涩的池水,却又在沉浮中灌了一大口。
溪云不通水性,不敢贸然下水,只得趴在岸边伸手去勾李朝颜,希望能拉她一把。
“殿下!”溪云的指尖将将勾住李朝颜的手腕。
侍卫们七手八脚将两人拉上岸时,李昭缙已呛了几口水,却仍踢蹬着小腿尖叫:“皇姐坏!坏女人!弄疼昭缙了!”
他浑身湿漉漉的皇子服紧贴身子,发辫滴着水垂在额前,却不忘挥起小拳头胡乱地捶打着周围的侍卫。
李朝颜被救上来时浑身湿透,脸色苍白如浸泡过的纸人,睫毛上还凝着细小的冰珠。
溪云跪在泥地上,指尖颤抖着探她颈间脉搏,察觉那抹跳动若游丝般微弱,霎时眼眶通红。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想起阿娘教过的。
她俯身时发梢垂落,接着便毫不犹豫地将气息渡进李朝颜口中。
御花园的廊下霎时陷入诡异的死寂。
几名侍卫瞪大了眼睛,又慌乱地错开目光,却又用余光瞥着这边。
面上却不动声色,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切与他们毫无关系。
新来的小宫女偷偷往管事姑姑身后缩了缩,却又忍不住从她宽大的衣袖缝隙间张望。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只听得见李昭缙断断续续地哭嚎和溪云急促的呼吸声。
众人都屏住了气,谁也不敢打破这诡异的寂静。
直到李朝颜呛出几口水,剧烈地咳嗽起来,时间才仿佛开始转动。
皇后江姝的步辇未至,倒是拉上燕帝一同到御花园散心的陈贵妃先到了。
陈春杳快步上前,见儿子唇色发白,当即尖叫着推开要替李昭缙擦脸的宫女:“快传太医院!若我儿有个好歹……”
她猛地转身,一双杏眸瞪向瘫坐在地的李朝颜,“公主身为长姊,怎的连幼弟都看顾不好?若不是你带昭缙来这水边玩耍……”
李朝颜才被救上来,不停地咳出方才呛进的水。脑子都发着懵,鼻腔连着头都有些发痛,全然听不清陈春杳在说什么。
“贵妃娘娘误会了。”溪云跪在李朝颜身侧,顾不得自己浑身污泥,“是三殿下贪玩抢了我们的毽子,执意要去池边……”
“住口!”陈春杳刺耳的声音截断她的话,“本宫与公主说话,哪有你一个侍读插嘴的份?”
她甩袖走向李朝颜,忽然皱眉后退半步,“瞧瞧你这副狼狈模样,成何体统?若教陛下看见,定要好好责罚你这疏于照料的长姊!”
话音未落,皇帝已至。
李昭缙立刻撇下嘴角大哭起来,顾不得浑身湿透,踉跄着扑进皇帝膝头:“父皇!皇姐推昭缙下水!”
他仰头时,眼角还挂着泪珠,看着好不可怜。
李朝颜浑身湿透的衣襟贴在身上,发间还滴着水,听见这话猛地抬头:“父皇,儿臣并未……”
“够了。”皇帝抬手止住她的话,目光扫过她狼狈的模样,语气却淡得像拂面而过的风。
“昭缙年幼,你身为长姊,本就该多担待些。今日之事,便算你看护不周。”他转向陈春杳,声音柔和许多,“昭缙受惊了,你带他去换身衣裳,再让太医瞧瞧。”
陈春杳得意地瞥了李朝颜一眼,抱起儿子便要离开。
李昭缙趴在母亲肩头,突然伸出小手冲李朝颜比了个鬼脸,方才落水的恐惧早已无影无踪。
溪云看得真切,这么小一个孩子,在自己拉着长姐一同落水后,却反过来污蔑长姐。
不仅毫无羞愧悔意,还朝着狼狈的长姐耀武扬威。
“陛下!”溪云突然磕头在地,前额抵着冰凉的青砖,“方才三殿下失足时,确是自己跑向池边,还扯住了公主的头发……”
“溪侍读!”李朝颜低声喝止,却见皇帝脸色已沉下来。
“本宫看你是仗着皇后特许,便忘了宫规尊卑。”陈春杳冷笑一声,“陛下,这等以下犯上的侍读,该好好……”
“罢了。”皇帝摆了摆手,目光落在李朝颜身上。
“公主既知有错,便在宫中跪一个时辰,好好反省。至于你……”他看向溪云,“念在救驾有功,暂不追究,但需谨记尊卑有序。”
春日的风裹着水汽袭来,李朝颜只觉浑身发寒。
她望着父皇转身的背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膝下的青砖浸着凉意,透过单薄的衣料刺得人生疼。
溪云要冲上去替她求情,却被她轻轻摇头止住。
远处传来陈春杳哄孩子的柔声细语,夹杂着李昭缙撒娇的笑声,像根细针扎在她心间。
江姝才得知消息,匆匆赶来。看见女儿跪在地上面色苍白,裙摆还在滴水,她眼眶倏地红了:“朝儿……”
李朝颜抬头,看见母后饱含心疼的眸子突然觉得喉间发紧。
她想说些什么,却见母后转身时,望向皇帝所去方向的目光里,带着比池水更冷的寒意。
“起来吧,母后带你回去换衣裳。”江姝伸手要扶李朝颜,却被她轻轻推开。
“父皇让儿臣跪满一个时辰。”李朝颜咬住唇,声音发颤,“儿臣……该守规矩。”
江姝的手悬在半空,良久,轻轻落在她发间,替她拂开黏在额上的湿发:“傻孩子,规矩……从来都是给弱者定的。”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暮色里的钟,在太液池的水面上荡起阵阵涟漪。
溪云蹲在旁边,看着李朝颜睫毛上凝着的水珠,分不清是池水还是泪。
她想起今日骑射课上,老将军说“女子可惜”时,李朝颜眼中一闪而逝的落寞。
此刻暮色中的她,脊背依然挺得笔直,却像被抽去了弓弦的箭,明明还在靶心,却再射不出半分力道。
殿下,你说要做出实绩让他们闭嘴……可若连开口分辩的机会都没有,又如何让他们看见?
当晚李朝颜就发了高热,一连三日,高烧不退。
溪云也被遣送回家待了三日,直到第五日她才被允许入宫探视。
李朝颜一袭素色寝衣倚于榻上,乌发披散更衬她脸色苍白。
“殿下……”溪云轻声唤道。
床上空洞无神的人微微偏头,露一个苍白而又牵强的笑:“阿云,你来了。”
溪云轻轻点点头,俯身榻前,“他……受罚了罢?”
闻言李朝颜一愣,反应过来溪云口中的“他”是谁。
“没有,”李朝颜摇了摇头,“玥国来犯,陈春杳的兄长奉旨领八万大军平乱,父皇如今是不会动他们母子二人的。”
“那又如何?”溪云情绪激动起来,“错了就该罚!”
李朝颜嗤笑一声,“罚?那可是他的宝贝疙瘩。为了他,都放弃过一个公主了,多放弃一个又何妨?”
“放弃过一个公主?”溪云歪头不解道。当今陛下膝下分明只有李朝颜一个公主啊。
李朝颜叹了口气,又道:“你知道为何李昭缙分明行二,却唤作‘三皇子’吗?”
溪云摇了摇头,这些事情应该是皇室密辛,她肯定是不知道的。
昔年,皇后江姝和贵妃陈春杳同时有孕,那时燕帝膝下只有李朝颜一个女儿,便想让皇后为自己生一个嫡长子。
陈春杳十分不满燕帝对江姝的偏宠,便在江姝有孕八月时设计她小产。
下来的是个女孩。江姝也因为这次小产元气大伤,不再能生养。
燕帝纵然知道这件事是陈春杳干的,虽悲愤却也选择了放纵:他已年过不惑,膝下却只有一个公主,这成何体统?
是以,他把所有的希望放在陈春杳的肚子上。
陈春杳的肚子没有让他失望,果真一举得男,手心还有一颗漂亮的红痣,乃是祥瑞之兆。
这个男孩便是李昭缙,按规矩,流产的孩子不占排行,可燕帝非觉得自己的长子取一个夭折的女孩的排行不吉利。
便跳过了李朝颜心心念念的二妹妹,让李昭缙行三,是为三皇子。
“朝颜……”溪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来安慰李朝颜。她是家中独女,阿娘也没有再怀过弟弟或妹妹,她不太懂这种感觉。
但如果她的阿爹为了另外一个女人和孩子伤害阿娘和自己,光是想想她也受不了。
李朝颜的眼中已经闪烁着泪光,她略带哽咽道:“阿云,你能不能叫我‘江朝’?江水的‘江’,朝阳的‘朝’”
李朝颜刚降生时,燕帝和江姝就因她的名字起了矛盾。此后一次次燕帝总叫江姝和李朝颜失望。
江姝说:“若冠了你的姓就是你的物,那我便让她随我姓!”
“江朝?”溪云试探的唤了一声。
“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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