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宁盯着眼前的合同，手指在桌面上敲出不耐烦的节奏。"所以，这是个命令，不是邀请？"

会议室里空调开得太足，冷风直吹他的后颈。

长桌对面，星辰娱乐的副总李明达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精明的光芒。

"纪编剧，别说得这么难听。"李明达的声音圆滑得像抹了油，"这是公司看到你和祁遇之间产生的良好化学反应后，精心为你们打造的项目。"

"化学反应？"纪宁差点笑出声，"我们俩唯一的化学反应就是互相厌恶。"

李明达不以为意，将一份装帧精美的企划书推到纪宁面前："《假戏真做》，改编自金龙年度最火BL小说，投资两个亿，平台S+级项目。你演男二号林述，一个才华横溢的编剧。"

纪宁没接那份企划书，转而看向自己的经纪人陈姐。

陈姐避开他的视线，低头研究自己的指甲，显然她早就知道并同意了这件事。

"我有编剧合约在身，不是艺人合约。"纪宁一字一顿地说，"公司不能强迫我演戏。"

李明达的笑容丝毫未减，从公文包里又取出一份文件："这是你五年前解约时签的补充协议，第十六条明确规定，公司有权在必要时调动你从事与娱乐行业相关的任何工作，包括但不限于表演、歌唱、综艺等。"

纪宁的胃部猛地揪紧。

他当然记得那份协议，当时为了尽快脱离"星辰少年"，他签下了一系列不平等条款，包括这个几乎卖身般的补充协议。

"那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纪宁努力保持声音平稳，"而且我现在的主要身份是编剧。"

"合约就是合约。"李明达的语气突然冷了下来，"除非你想支付八位数的违约金？"

会议室陷入沉默。

纪宁知道自己在法律上毫无胜算。五年编剧生涯积攒的那点积蓄，连违约金的零头都不够。

"为什么是我？"他最终问道，"娱乐圈有那么多专业演员。"

李明达的表情又恢复了那种商业化的亲切："因为观众想看你们。

你和祁遇的'后台对视'视频播放量破三亿，CP超话一夜之间冲进前三。"他打开平板，展示一组数据，"粉丝们称你们为'遇宁CP'，连你们吵架的视频都被剪成了'相爱相杀'的甜虐向合集。"

纪宁扫了一眼屏幕，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那些粉丝制作的视频里，他和祁遇的互动被配上暧昧的音乐和滤镜，看起来活像一对闹别扭的情侣。

最热门的一条甚至将他们昨晚在颁奖礼上的镜头剪成了"婚礼现场"，点赞超过百万。

"这太荒谬了..."纪宁喃喃道。

"这是商业。"李明达合上平板，"公司决定乘势而上。祁遇那边已经同意了。"

纪宁猛地抬头："他同意了？"

"当然，经过了一番...劝说。"李明达意味深长地说，"他的合约明年到期，续约谈判正处在关键阶段。"

纪宁几乎能想象祁遇被公司要挟时的表情，那张俊脸一定冷得像冰，眼神锋利得能杀人。

不知为何，这个想象让他心里泛起一丝诡异的快感。

"拍摄周期多久？"他听见自己问。

李明达的笑容扩大了："三个月。下周一进组读剧本，两周后正式开机。你的角色戏份主要集中在后半段，可以先完成手头的编剧工作。"

纪宁知道这已经是公司给他最大的让步了。他深吸一口气："我需要看完整剧本。"

"当然。"李明达拍拍手，一个助理立刻送上一摞装订好的剧本，"不过有些亲密戏份还在调整中，导演想根据你们俩的实际...化学反应来决定尺度。"

纪宁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接过剧本。他随手翻到一页，正好是林述和男主的一场吻戏描述，顿时像被烫到一样合上了本子。

"别担心，"李明达笑着说，"有专业的亲密戏指导，而且会清场拍摄。"

纪宁没接话，只是默默将剧本塞进包里。走出会议室时，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陈姐发来的消息：「别太担心，就当体验生活，对你的编剧工作也有帮助。对了，祁遇明天下午两点在公司排练室等你，导演要求你们先熟悉一下。」

纪宁盯着那条消息看了许久，突然很想把手机扔出窗外。

第二天下午1:50，纪宁站在星辰娱乐大楼12层的排练室外，犹豫着要不要敲门。

他早到了十分钟，不确定祁遇是否已经到了。

正当他抬手准备敲门时，门从里面打开了。

一个戴黑框眼镜的年轻女性走出来，差点撞上他。

"啊，你是纪宁吧？"她推了推眼镜，"我是《假戏真做》的副导演小林。祁遇已经在里面了，快进来吧。"

纪宁跟着小林走进排练室。

宽敞的房间里，祁遇正站在落地镜前做拉伸，修长的身形在阳光照射下像被镀了层金边。

他穿着简单的黑色T恤和灰色运动裤，头发随意地扎成一个小揪，比颁奖礼那天看起来随意许多。

听到脚步声，祁遇转过头来，眼神在接触到纪宁的瞬间冷了下来。

"终于来了。"他放下抬起的胳膊，"我还以为你临阵脱逃了。"

纪宁强忍着反唇相讥的冲动："我们约的是两点，祁老师。"

"祁老师"三个字他故意咬得很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祁遇眯起眼睛，似乎想说什么，被小林及时打断："太好了，你们都到了！导演今天有事不能来，让我带你们做一些基础的表演练习，先熟悉一下彼此。"

她从包里拿出两本装订好的小册子："这是剧本的前五集，你们的角色关系发展线已经标注出来了。"

纪宁接过剧本，快速浏览起来。

《假戏真做》讲述了一个顶流明星和小编剧因工作相识，从互相看不顺眼到相知相爱的故事，老套得令人窒息。

他的角色林述是个才华横溢但性格孤僻的编剧，被聘请为男主新剧的剧本医生。

"俗套。"祁遇在一旁评价道，显然也快速浏览完了简介。

小林尴尬地笑了笑："但观众喜欢。而且..."她看了看两人，"某种程度上，你们和角色还挺像的。"

纪宁和祁遇同时抬头，对视一眼，又迅速各自移开视线。

"好了，我们先从最基础的开始。"小林拍拍手，"面对面站好，尝试用眼神交流。不需要说话，只是观察对方，试着理解对方的情绪。"

纪宁不情不愿地走到祁遇对面，两人之间隔着一臂的距离。

祁遇比他高出小半个头，他不得不微微抬头才能直视对方的眼睛。

祁遇的眼睛在近距离下显得格外深邃，虹膜是一种罕见的深褐色，边缘泛着淡淡的金棕色，像琥珀般通透。

纪宁从未如此近距离地观察过另一个男人的眼睛，一时有些失神。

"别瞪着我像看标本一样。"祁遇突然开口，声音低沉，"表演课没学过眼神交流吗？"

纪宁被拉回现实，怒火瞬间上涌："抱歉啊祁老师，我不是专业演员，没上过那么多表演课。"

"看出来了。"祁遇冷笑，"让我和这种演技的人搭档？不如直接雪藏我。"

小林在一旁倒吸一口冷气，显然没想到两人火药味这么浓。

纪宁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露出一个假笑："祁老师放心，我会努力不拖您后腿的。"（内心：这人怎么这么烦？）

"停！"小林突然喊道，举起手机，"就保持这个状态！"

两人愣住了，维持着那个古怪的对视姿势。

小林绕着他们转了一圈，从不同角度拍了几张照片。

"完美！"她检查着照片，兴奋地说，"这种剑拔弩张又暗流涌动的感觉正是导演想要的！你们看。"

她把手机屏幕转向两人。

照片上，纪宁微仰着脸，嘴角挂着假笑但眼神锐利；

祁遇低头看他，表情冷漠但眼睛里有种难以名状的情绪。

阳光从侧面打过来，在他们之间投下细碎的光影，整个画面充满张力。

"这..."纪宁一时语塞。

"化学反应。"小林满意地说，"导演说对了，你们之间有种特别的磁场。"

祁遇皱眉看着照片："这只是基本的人类敌对反应。"

"随便你怎么称呼它，"小林收起手机，"重要的是观众会买单。好了，接下来我们试试肢体接触练习。"

纪宁的背脊一僵："什么？"

"剧本里有很多肢体接触戏份，"小林解释道，"导演希望你们能尽快适应。今天先从简单的开始，握手十秒钟。"

纪宁和祁遇再次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情愿。

"这是专业要求。"小林严肃起来，"你们是职业艺人，应该明白工作需要和个人喜好的区别。"

这句话击中了纪宁的职业自尊。他深吸一口气，率先伸出手："请多指教，祁老师。"

祁遇盯着他的手看了两秒，才慢慢伸出自己的手。

当两人的手掌相触时，纪宁感到一阵微妙的电流窜过脊背，祁遇的手比他大一圈，掌心温暖干燥，指腹有弹吉他留下的薄茧。

"十秒计时开始。"小林说。

时间突然变得异常缓慢。

纪宁能感觉到祁遇的脉搏通过相贴的皮肤传来，稳定而有力。

不知为何，他不敢抬头看祁遇的眼睛，只能盯着两人交握的手。

祁遇的手腕上戴着一根简单的黑色编织绳，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

"五、四、三、二、一，松开。"小林的声音终于响起。

两人同时松手，像被烫到一样各自后退半步。

"很好！"小林记录着什么，"接下来是拥抱练习。"

"什么？"纪宁和祁遇异口同声地问。

小林假装没看到他们的反应："剧本第12场有拥抱戏，需要你们提前适应。放心，今天只是最基本的站立式拥抱，不涉及更亲密的动作。"

纪宁的耳根开始发烫。

他拍过戏，但都是小配角，从没演过亲密戏，更别说是和男人，尤其是和祁遇这样的男人。

"我觉得我们应该先——"他试图抗议。

"职业素养，纪编剧。"祁遇突然打断他，嘴角勾起一抹挑衅的笑，"还是说你做不到专业态度？"

纪宁被这句话激怒了。他上前一步："我当然可以。只是担心祁老师放不下偶像包袱。"

"我演过六部电影，拿过两个最佳男主角。"祁遇冷冷地说，"不需要你担心我的专业能力。"

两人剑拔弩张地对视着，空气中仿佛有火花迸溅。

小林适时介入："那就开始吧。祁遇，你从后面抱住纪宁，就像剧本里描写的那样。"

纪宁转过身，背对祁遇。

他能感觉到祁遇靠近时带起的微风，然后是体温 ，祁遇的胸膛贴上了他的后背，双臂缓缓环住他的肩膀。

这个拥抱比纪宁想象的还要亲密。

祁遇的下巴几乎抵在他的肩窝，呼吸拂过他的耳畔，带着淡淡的薄荷气息。

纪宁的身体不自觉地绷紧了，手指无意识地攥住自己的衣角。

"放松，"祁遇在他耳边低语，声音只有他能听见，"你僵硬得像块木板。"

温热的气息喷在耳廓上，纪宁的耳尖瞬间红了。他强迫自己深呼吸，慢慢放松背部肌肉。

"很好，"小林观察着他们，"现在祁遇，把下巴搁在纪宁肩上，对，就是这样。纪宁，你可以把头稍微偏向另一边..."

纪宁照做了，这个动作让他的脸颊几乎贴上祁遇的太阳穴。

他能闻到祁遇洗发水的味道，某种松木和雪松混合的香气，意外地好闻。

"完美！"小林又拍了几张照片，"保持这个姿势十秒。"

这十秒对纪宁来说像一个世纪那么长。

他的感官异常敏锐，能清晰地感受到祁遇的每一次呼吸，胸腔的起伏，甚至心跳的震动。

更糟的是，他发现自己竟然不讨厌这种感觉。

"时间到。"小林终于宣布。

两人迅速分开，各自整理衣服，避免眼神接触。纪宁的耳根还在发烫，他假装咳嗽，用手遮住下半张脸。

"今天就到这里吧，"小林收起资料，"你们表现得...很有火花。导演会很高兴的。"

纪宁想说些什么来否认这种"火花"，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偷瞄了祁遇一眼，发现对方正盯着自己的手腕发呆，表情难以捉摸。

"下周一剧本围读，别迟到。"小林临走前叮嘱道，"对了，导演建议你们私下多相处，培养默契。可以一起吃个饭什么的。"

门关上后，排练室里只剩下纪宁和祁遇，气氛顿时尴尬起来。

"我不会和你吃饭的。"祁遇率先打破沉默，语气生硬。

纪宁松了口气："正合我意。"

祁遇拿起放在一旁的背包，走到门口时突然停下："你的心跳很快。"

"什么？"

"刚才拥抱的时候。"祁遇没有回头，"紧张？还是..."

"愤怒。"纪宁迅速回答，"纯粹是生理性厌恶反应。"

祁遇轻笑一声，笑声里带着明显的怀疑："随你怎么说，编剧先生。"

他拉开门走出去，留下纪宁一个人站在排练室中央，心跳依然没有恢复正常。

纪宁拿出手机，点开微博。

果然，#遇宁CP#已经冲上热搜第一，点进去全是小林刚才拍的那些照片，他们握手、对视、甚至拥抱的瞬间，被精心修图后发布在《假戏真做》的官方账号上，配文："遇见命中注定的你@祁遇@纪宁"。

转发量已经突破五十万，评论区一片狂欢：

"啊啊啊这是什么神仙组合！"

"这身高差！这性张力！我死了！"

"原著粉表示太贴脸了！导演会选角！"

"他们看起来真的好配，不会是真的吧？"

纪宁关上手机，揉了揉太阳穴。

三个月的拍摄期突然变得无比漫长。

更可怕的是，当他回忆起刚才那个拥抱时，心里涌起的不是厌恶，而是一种难以名状的...好奇。

这个发现让他更加烦躁。

他抓起背包快步离开排练室，决心在接下来的合作中保持绝对的专业态度，无论祁遇那双琥珀般的眼睛有多让人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