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漫过供桌。黑雾漫过烛台。黑雾漫过苏周氏的指尖。
苏檀攥紧断魂印,掌心烫得发疼。
两股意识在脑子里撞成碎片——一边是解剖台上金属器械的冷光,一边是祠堂暗格里未寄出的血书;一边是“苏檀”二字刻在法医证上的棱角,一边是“秋兰”二字被毒酒呛进喉咙的钝痛。
“疼!”她踉跄一步,额头抵上裴砚后背。
他的玄色外袍浸透冷汗,镇阴玉在掌心灼出红痕,黑雾撞上来又被弹开,像群疯狗啃咬无形的墙。
雾里浮起道白影。
秋兰的脸半隐在黑雾里,眼尾还沾着生前未干的血:“姐姐,是我把你拽进来的。”她指尖点向苏檀眉心,“那天我喝下毒酒,指甲抠进青砖缝,血渗进祠堂地砖第三块——那是引魂阵的眼。我求冥引门,求阴阳局,最后求到你。”
苏檀眼前炸开画面:暴雨拍打着祠堂青瓦,原身瘫在蒲团上,苏周氏捏着她下巴灌酒,酒液顺着嘴角淌进衣领,染透月白衫子。
她最后抬起手,指甲在砖缝里抠出血槽,血珠落进刻好的符纹,像滴进热油的水——“替我”两个字卡在喉咙里,被毒火烧成灰烬。
“可我现在出不去了。”秋兰的手穿过苏檀肩膀,“这副身子里的魂,要么是你,要么是我。”
裴砚突然转身,镇阴玉的光映得他眼底泛红:“别信她!你是那个在棺材里摸出尸斑不对的人,是那个举着验尸刀说‘这不是意外’的人。”他抓住她手腕按在自己心口,“这里跳得快不快?是因为你在,我才觉得能撑过这破局。”
苏檀的指甲掐进掌心。
原身的记忆还在涌:她跪在灵堂替裴砚挡过符纸,在井边替春桃擦过眼泪,在绣楼闻出绣绷上的尸臭时,眼睛亮得像星子。
那些情绪突然变得滚烫——不是“秋兰的”,是“我的”。
“原来……”她盯着掌心的断魂印,印纹里浮出原身的字迹,“你早把命给了我。”
黑雾突然翻涌。
赵玄的笑声从雾里钻出来,混着骨头摩擦的声响:“守契人?老子让你们连渣都剩不下——”
裴砚猛地把她往后推。
苏檀撞在供桌角,抬头看见黑雾凝成半透明的刃,刀尖正对着她咽喉。
刀刃上还挂着白婆的血,赵玄的脸浮在刃后,嘴角咧到耳根:“去死——”
(利刃破空声中,镇阴玉突然爆出刺目白光。
)黑雾刃划破空气的尖啸刺得人耳膜生疼。
苏檀瞳孔骤缩,想躲却被供桌角卡住后腰——这一刀,避无可避。
"小姐!"
春桃从供桌下扑出来。
她怀里还揣着方才偷摸来的镇阴符,发簪勾住桌布带翻了烛台,橙红烛油泼在黑雾刃上滋滋作响。
她整个人撞进苏檀怀里,后背正对刀尖。
"春桃!"苏檀本能去抱她,却触到温热的血。
黑雾刃穿透春桃左肩,在她背上犁出半掌宽的血口。
春桃咬着牙笑,染血的手摸上苏檀发顶:"那日你替我挡井边的符水...这一次,换我护你。"
血滴落在断魂印上。
苏檀掌心的灼痛突然变成滚烫的流火,原身记忆如潮水倒灌——她曾在雪夜把春桃冻僵的脚揣进自己被窝,在祠堂被打时用身体护住春桃的脸,在毒酒下肚前最后一句话是"跑"。
"我不会让你死。"苏檀嗓音发颤,指甲掐进春桃手腕的脉门。
她突然想起解剖课上老师说的"黄金抢救时间",可此刻没有止血钳,没有消毒棉。
她抓起春桃腰间的帕子按在伤口上,帕子上还留着原身绣的并蒂莲,被血浸透成暗红。
黑雾突然翻涌得更凶。
赵玄的尖笑混着骨裂声炸响:"两个小娘们也配挡老子的局?
再吃老子一记——"
苏檀抬头。
这才发现裴砚不知何时跪坐在地,镇阴玉在他掌心烧出焦黑的洞,他额角青筋暴起,正用最后一丝气劲托着黑雾刃,不让它再往里寸许。
他朝她扯了扯嘴角,血从齿缝里渗出来:"阿檀,用断魂印。"
断魂印在苏檀掌心发烫,印纹里原身的血书突然清晰——"若有来生,望替我看这世界清明"。
她突然想起第一次掀开裴砚棺材时,他闭着眼却攥紧她手腕的力道;想起井边女尸指甲里的泥,绣楼血绣里混着的朱砂;想起他说"你是我的光"时,眼底的温度比现代解剖室的无影灯更烫。
"我接受这具身体。"她将断魂印按在胸口,血顺着印纹渗进衣襟,"接受这段人生,但我也不会放弃我自己!"
契书虚影骤然浮现。
原本模糊的"秋兰"二字开始崩解,新的字迹从血光里生长出来:"苏檀·裴砚·魂归一体,阴阳契·永镇阴界。"
天地剧震。
黑雾像被无形的手扯着往契书里钻,赵玄的惨叫声戛然而止——他的半张脸已经被黑雾反噬啃噬,只剩一只眼珠挂在脸上,下一秒就被吸得连渣都不剩。
苏周氏瘫坐在地,发簪歪在鬓角,她想爬却被黑雾缠住脚踝,尖叫着被拖进契书裂缝,化作两缕黑烟。
春桃的伤口突然开始结痂。
苏檀摸她脉搏,跳得虽弱却稳当。
她松了口气,抬头去看裴砚。
他已经倒在地上,镇阴玉碎成三块嵌在掌心,却仍朝着她伸手。
"你决定了?"他声音哑得像砂纸。
苏檀握住他的手。
他掌心的碎玉扎进她虎口,疼得她眼眶发酸:"我留下来。"她想起现代解剖台上永远冰冷的尸体,想起原身未寄出的血书,想起裴砚第一次睁眼时,眼底藏着的那把火,"与你共守阴阳界。"
阴门处的黑雾散尽。
月光重新漫进祠堂,照在春桃染血的帕子上,照在裴砚破碎的镇阴玉上,照在苏檀腕间若隐若现的契书纹路里。
裴砚突然笑了,指腹擦过她眼角的泪:"带你去个地方。"他站起身,虽踉跄却稳当,"等明日。"
苏檀没问去哪。
她望着他背影,突然注意到祠堂梁上落了只乌鸦。
那乌鸦歪着头看她,喙尖沾着点金粉——像极了前日在秘阁看到的,裴家古籍里画的"引魂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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