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四刻，檐上雨滴滴答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烛芯“噼啪”炸开火星，映得帐中人脸庞忽明忽暗。

　　溪云忽然开始浑身抽搐，指尖蜷曲，紧扣身下的被单，喉间发出模糊的呻吟。

　　李朝颜手中的布巾“啪嗒”落在床沿，她慌忙按住溪云颤抖的肩膀，触到一片滚烫的肌肤。

　　溪云睫毛开始剧烈地颤动，唇角溢出一丝黑血。

　　“阿云！”李朝颜音调陡然升高，指尖颤抖得不成样子，忙用绢布为溪云擦去血迹。

　　“来人！宋皎！”

　　门“吱呀”一声打开，宋皎不慌不忙地走到榻前，搭上溪云的脉。

　　宋皎指尖搭在溪云腕脉上不过半息，便从袖中抖出三根银针，在烛火上燎过后果断刺入溪云膻中、气海、三阴交三穴。

　　银针刺入时，溪云抽搐的肩头猛地绷紧，喉间溢出破碎的呜咽：“呃……啊…………疼………………”

　　待宋皎退至外间调配解药，帐中只剩烛火与雨声。溪云的抽搐渐止，却烧得浑身湿透，中衣紧紧贴在背上。

　　凌乱的发丝贴在额上，两颊却是烧得不正常的红。

　　左肩上的伤被层层包扎，隐隐透着血腥气。李朝颜抚上溪云苍白的唇，心中一痛。

　　不，不该是这样的。溪云该是永远鲜活明媚的，眸中含笑又带着精明，好似早已洞悉一切。

　　万不该是如今这模样。

　　昔年的她眉眼含笑，比自己矮上些许却还拿新得的绒梨花哄她不哭。那时她一张停不下来的嘴似熟透的红樱桃，散发着诱人的果香。

　　李朝颜不舍得，不舍得忘记那日，不舍得再与溪云分离。她还有话没对溪云说，还有许多想做的事没与溪云一同做。

　　李朝颜双手捧上溪云的脸，指尖是她都没意识到的颤抖，李朝颜一双凤眸死死盯着溪云的脸，最终眼一闭，对着那瓣苍白的唇吻了上去。

　　“对不起……阿云，对不起……”李朝颜心道。

　　溪云的唇很凉、很软。

　　李朝颜能感觉到两道呼吸在这么近的距离下相互交缠。

　　李朝颜从未吻过别人也从未被别人吻过，她也不知道一个“吻”该是怎样的，尤其是在对方无知无觉、无法回应的情况下。

　　李朝颜只觉此时溪云的唇似一潭无边春水，而自己则是自甘坠落，甚至愈陷愈深。

　　但她很清楚自己在干什么：她在吻别人，她在吻一个女人，她在吻一个还未与自己确定爱侣关系、昏迷不醒的心上人！

　　昔日高高在上的永平公主觉着自己该是只龌龊的老鼠，专干些见不得人的事。

　　这事说好听些是爱得无畏，说难听些便是强吻。

　　“对不起……阿云……是我趁人之危……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夺了你的清白……”

　　可是比起这些她更怕……怕溪云一睡不醒，怕她们再也没有以后。

　　既然如此，那便放纵一回好了，至少这样也没什么可遗憾的了。

　　一滴温热的泪滴在溪云的颊上，顺着弧度滑落，就好似溪云也哭了一般。

　　李朝颜在那瓣柔软上轻咬一口，随后恋恋不舍地直起身，轻柔地拭去溪云眼角那滴属于自己的泪。

　　再一偏头，宋皎端着药碗站在房门，只是刻意偏头不看。

　　李朝颜顿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她方才登徒浪子一般的行径被人看光，扯下这最后一层遮羞布。

　　李朝颜轻咳一声，示意宋皎端来药。宋皎翻了个白眼，还是端了过去。

　　李朝颜将勺中的药细细吹凉，动作生疏又别扭地喂到溪云嘴边。然而溪云此时昏迷不醒，牙关紧闭，根本喂不进药。

　　当第三勺药液再度从溪云唇边滑落时，李朝颜不禁皱眉向宋皎问道：“阿云这般喂不进药，你可有什么旁的法子？”

　　宋皎又是一个白眼，“你方才都那样儿亲她了，这会子问我？!”

　　宋皎对于她一进来就看见李朝颜偷亲人家，还亲了那么久，到最后好似还咬了人家的唇一下十分有十二分不满。

　　她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闪着碍事的光，像一盏油灯。

　　闻言李朝颜无言以对，只是脸上的红霞悄然漫上耳尖：“没…没有别的法子么……”

　　“现下使旁的法子还有必要吗？都红了！”宋皎意有所指地道。

　　溪云的唇的确红了不少，唇角一块红得更甚。

　　李朝颜摇了摇头：“这种事可一不可再，怎可坏人清白？”

　　“公主可还记得方才是谁把人家唇都亲红了？这会儿倒端起礼教架子来了。”

　　宋皎从药箱里翻出一片薄竹片，当有病患因昏迷咽不下药时，便会用竹片伸至喉间，将药灌下去。

　　“若怕夺了清白，当初就该守着闺阁规矩别凑上去，现在倒要我用这笨法子？”宋皎嫌道。

　　李朝颜盯着竹片尖端磨出的圆弧，想起方才唇齿相触时溪云舌尖凉津津的温度，喉间不自觉滚了滚。

　　可此刻溪云睫毛垂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苍白的唇瓣还留着她咬出来的淡淡齿痕，像朵被揉皱的白梅。

　　她若真用嘴渡药，与趁醉折花又有何异？

　　“方才是...是我失了分寸。”李朝颜别过脸去，耳尖红得比烛火更甚。

　　“待阿云醒了，我自会向她赔罪。但此刻...此刻她人事不省，我总不能连喂药都要占她便宜。”

　　“得罪了。”宋皎指尖捏住溪云下颌，腕子轻轻一转，趁她无意识张口时将竹片探入齿间撑开牙关。

　　药勺沿着竹片边缘缓缓倾斜，琥珀色的药液顺着竹片凹槽渗入唇角。

　　就这样一勺一勺，直到一碗药见了底。

　　“阿云，好好睡一觉……”李朝颜轻声呢喃道。

　　宋皎收拾药箱的手忽然顿住，抬眼看见李朝颜正对着溪云鬓角的碎发发呆，指尖悬在半空迟迟不落。

　　她轻笑一声，：“公主可别忘了，方才亲人家时，可是连‘永平公主’的架子都扔了，这会儿端着礼教，倒像个被抓包的小娘子。”

　　“去你的！”李朝颜抓起枕边的软垫砸过去，耳尖却红得能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