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檀跑得鞋跟都歪了。
后院水井边围了七八个丫鬟,小翠瘫在井沿上,手指直往水里戳,喉咙里只发出“咯咯”的抽噎声。
井里浮着个人。
春桃攥住她袖子:“是、是女尸。”
苏檀扒开人群。
水面晃着团青灰色,待井边阿婆用长杆勾住衣角拽上来,她后槽牙都咬酸了——那女子面容肿得像发面馒头,眼皮翻着,指甲缝里全是淤泥,偏脖颈间挂着枚羊脂玉佩,雕着缠枝莲,水头足得能照见人影。
“这玉……”苏檀指尖发颤。
前世在法医实验室,她曾见过类似的纹路——那是三年前一起悬案里,死者贴身藏的古玉,后来证实是盗墓贼从荒坟里刨出来的。
“二奶奶。”裴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裹着墨色大氅,眉峰压得低,“封锁后院,尸体抬去偏殿。”
苏檀转身:“我跟去。”
裴砚扫她一眼,点头:“随你。”
偏殿门一关,苏檀解下外衫垫在地上。
女尸被剥去湿衣,她捏着银针对着喉结下方戳:“颅骨有凹陷。”银针尖挑开一缕凝结的血痂,“生前挨过钝器,可能是木凳腿,下手不重,没当场死。”
春桃捧着烛台凑近。
苏檀掀开死者后颈头发,指腹抹过一道紫青痕迹:“致命伤在这儿。”她用银针比画,“勒痕宽两指,绳子带棱,像晒衣绳。”她突然停住,“手法太利落了。普通丫鬟打架,勒人要么慌乱留抓痕,要么中途松手——这凶手,像是掐准了什么时候能断气。”
春桃突然凑到她耳边:“小姐,我瞧着像秋兰。”
“秋兰?”苏檀手一抖。
原身记忆里闪过个模糊的影子,穿月白衫子,总跟在裴夫人身边递茶。
“十年前说她掉井里溺亡了。”春桃声音发颤,“可当时我跟着您在佛堂抄经,听见老厨房张婶说……说秋兰死那天,赵玄在祠堂念了半宿经,连棺材都没让家属看一眼。”
苏檀翻出袖中从绣楼带的银针,针尖的黑褐色粉末还在。
她又摸向女尸脖颈的玉佩,触手冰得刺骨——和原身婚服上的并蒂莲金线,竟出自同一种绣法。
“裴世子。”老管家捧着个漆盒进来,“十年前秋兰的卷宗。”
裴砚翻开,纸页发黄,最后一页写着“赵玄主持超度,择日入乱葬岗”。
他指腹重重碾过“赵玄”二字,喉结动了动:“去查当年抬尸的人。”
苏檀突然按住女尸手腕。
尸斑呈暗紫红色,从心口往四肢散——这是被勒死后,血液淤积的痕迹。
可她分明记得,真正溺亡的人,尸斑该是淡青的。
“二奶奶?”春桃小声唤。
苏檀抬头,正撞进裴砚的眼睛。
他不知何时摸出枚符咒,指尖捏得发白,符纸边缘泛着焦黑,像是被什么东西烧过。
“收尸。”裴砚突然说。
他伸手按住女尸胸口,符咒“唰”地贴了上去。
苏檀盯着那符。
没等她看清纹路,符纸“噗”地窜起幽蓝火苗,转瞬烧得只剩灰烬,落进女尸微张的嘴里,像被什么东西吞了。
偏殿外突然起风。
春桃打了个寒颤,攥紧苏檀的手:“小姐,这井里的水……怎么有股沉水香?”
苏檀没说话。
她盯着女尸脖颈的玉佩,突然想起昨夜绣楼飘下的并蒂莲帕子——原身用金线绣的,是求救;这井里浮的,怕也是。
风卷着烧符的灰,扑在她脸上。
苏檀摸向袖中银针,指尖触到个硬物——是方才验尸时,从女尸指缝里抠出的半片金箔,和阿巧指甲缝里的,一模一样。
符纸烧得太急。
苏檀后退半步,撞翻了春桃手中的烛台。
橙红烛油溅在青砖上,她却盯着那团幽蓝火光——火苗里浮着张脸,眉眼与她分毫不差,像被人用刀尖刻进火焰里。
“这是……”她喉咙发紧。
裴砚松开按在尸体上的手,符咒灰烬簌簌落在女尸胸口:“锁魂局的引。”他指腹蹭过自己眉骨,“我早该想到,苏府二小姐主动应下冥婚时,局就开始了。”
春桃蹲下身捡烛台,手背上青筋直跳:“小姐前日还说,裴府冥婚能保苏府血脉……”
“那是原身的算盘。”苏檀摸向袖中金箔,“可有人不想让她的算盘打响。”
女尸突然抽搐。
三人同时后退。
青灰色的指尖抠进青砖缝,指甲缝里的淤泥簌簌往下掉,喉间发出气泡破裂的声响:“救……我……”
裴砚甩出第二张符。
符纸贴在女尸额间,幽蓝火焰腾起时,那张与苏檀相似的脸终于消散。
尸体重重砸在地上,再没了动静。
春桃瘫坐在地,眼泪砸在裙摆上:“十年前秋兰死时,祠堂也飘这种符灰。赵玄那老东西……”
“去查赵玄现在何处。”裴砚转身时,大氅扫过苏檀手背,“二奶奶今夜莫要乱走。”
他走得太快,带起的风掀翻了装卷宗的漆盒。
苏檀弯腰去捡,一张泛黄的纸笺从夹层滑落——是原身的字迹,“九月初九,井中见”。
月光爬上东墙时,苏檀摸出春桃塞给她的匕首。
井边阿婆白天说井里有沉水香,苏檀记得原身房里的香炉也烧这种香。
她蹲在井沿,用匕首刮着井壁青苔。
刀锋碰到硬物的刹那,她心跳漏了一拍——苔藓下露出半行小字:“魂引之人,不可久留”。
“锁魂局要的是活人魂魄。”她喃喃重复裴砚的话,匕首尖戳进刻痕,“镇阴玉需要魂魄封印……原身让我来,是要我当这个引?”
井里突然翻起水花。
苏檀后退半步,膝盖撞在井沿上。
水面涟漪扩大,一个湿漉漉的声音从井底浮上来:“姐姐……快逃……”
她僵住。那声音像浸在冰水里,带着股水锈味,分明是原身的音色。
“原身?”她趴到井沿,“你在哪儿?”
水面浮出张脸。
青灰的脸,肿得像发面馒头的眼,脖颈间挂着与女尸同款的羊脂玉佩——不是秋兰,是原身!
“他们要拿你补局!”原身的手从水里伸出来,指尖还沾着淤泥,“那口送你过来的棺材……藏着阴阳契……”
“原身!”苏檀抓住那只手。
触感冷得像块冰,她刚要用力,原身的手腕突然裂开道缝,黑血混着泥沙涌出来。
“快走!”原身的脸开始模糊,“灵堂……”
“灵堂怎么了?”苏檀拽住她衣袖。
回答她的是一阵尖啸的夜风。
井边的槐树叶子“哗啦”作响,远处突然传来抽噎声。
像有人用破布蒙着嘴哭,时断时续,直往人骨头缝里钻。
春桃的声音从院外撞进来:“小姐!灵堂……灵堂的棺材动了!”
苏檀松开原身的手。
水面重新归于平静,只余她自己的倒影在月光下晃。
她摸向袖中金箔,又碰到来时揣的匕首——刀刃上沾着井壁的青苔,混着点暗红,像血。
夜风卷着沉水香扑过来。
远处的哭声突然拔高,像有人被掐住脖子时的闷吼。
苏檀攥紧匕首,往灵堂方向跑——她听见春桃的尖叫里混着木板裂开的声响,像极了……棺材盖被掀开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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