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檀是被呛醒的。
香灰混着铁锈味往喉咙里钻,她猛咳两下,指甲刮过粗糙的木板——这不是医院解剖室的金属台面。
眼皮重得像压了秤砣,她费尽力气撑开,入目只有一片漆黑。
“往生咒”的诵经声从头顶渗下来,混着棺木撞击的闷响。
苏檀后颈发凉——她在棺材里。
记忆碎片突然涌上来:苏府二小姐,嫡母早逝,继母苏周氏掌家。
三日前被灌了碗安神汤,说是为今日的“冲喜婚”养精神。
可冲喜婚...冲喜婚该是活人对活人,哪有把新娘直接塞进棺材的道理?
棺盖缝隙漏进一线光,苏檀挣扎着侧过身。
送亲队伍的灯笼影影绰绰,她瞥见个熟悉的身影——春桃。
原身的陪嫁丫鬟攥着帕子,眼眶通红,脚却像钉在地上,半步不敢往棺材这边挪。
她身后站着个穿青衫的男人,手里攥着串铜铃,眼尾斜挑的红痣让苏檀想起现代卷宗里的“黑市术士”。
“二小姐吉时已到。”青衫男的声音像砂纸擦过陶片,“钉棺。”
春桃突然往前踉跄一步,被青衫男反手一推撞在树桩上。
苏檀指甲掐进掌心——原身记忆里,春桃最是机警,今日却连哭都不敢出声,显然被制住了。
棺盖咔嗒一声落下来,钉子穿透木板的声响扎得耳朵生疼。
苏檀摸到腰间的喜服带子,指尖触到块硬物——是块碎玉,原身贴身收着的。
记忆里继母给她梳头时说:“裴家那病秧子撑不过七日,二妹妹去了地下,也算给苏府积德。”
积德?
苏檀冷笑,指甲在棺壁上刮过。
原身应下这门亲,是为保苏府最后一脉香火,可现在她活着进了棺材——分明是有人要她死在这冥婚里。
棺内空气越来越闷,苏檀摸到左侧棺壁有道凸起。
她顺着摸过去,刻痕深浅不一,像是用指甲硬抠出来的。
数到第七道时,刻痕突然变深,歪歪扭扭的“三七”二字让她瞳孔微缩——这是停灵天数。
再往下,是“东厢”“井”几个字,最后一道刻痕划得极重,像是临终前的挣扎。
有人在这口棺材里求救过。
轿队开始颠簸,苏檀被甩得撞在棺壁上。
她攥紧那块碎玉,后颈突然泛起凉意——原身记忆里,裴家世子裴砚病得下不了床,可冥婚用的棺材,怎么会提前备好刻着求救信号的?
诵经声突然拔高,苏檀听见外面有人喊:“世子咳血了!”
她心跳得厉害,额角抵着刻痕上的“井”字。
现代法医课上老师说,尸体不会说谎,可现在她连尸体都不是——她是活埋在棺材里的“新娘”。
轿辇晃得更厉害了,苏檀摸着刻痕的手慢慢收紧。
她想起解剖台上那些被掩盖的伤口,想起自己如何用镊子夹起骨缝里的碎瓷片,想起...或许这口棺材里的刻痕,就是第一具“尸体”留给她的线索。
(轿队穿过青石板桥时,苏檀摸到刻痕里嵌着半粒朱砂。
她盯着那点红,突然想起解剖室里用红笔标注的致命伤——有些秘密,藏在最显眼的“正常”里。
)轿辇颠簸得更凶了,苏檀的额头撞在棺壁上,尝到满嘴铁锈味。
她突然想起解剖课上老师说过,活人血液是腥甜的,死人血液才会发苦——可现在舌尖的苦涩直往喉咙里钻。
是迷药。
她咬碎舌尖,血腥味冲散了苦意。
棺内空气愈发浑浊,她顺着渗进来的潮气摸到角落,指尖沾了黏腻液体——暗红,腥臭,像泡了三天的血渍。
苏檀捏起一点搓开,触感发黏,不是普通血液,倒像是掺了糯米浆的尸油。
“停轿!”
外面一声喊,棺材被重重放下。
苏檀听见脚步声杂沓,有人低声道:“偏院收拾好了,按阴阳师说的,铜鼎镇四角,紫焰烧足香。”
紫焰?
她记得原身看过的话本里提过,阴火用尸油浸过的香灰引,专烧活人气。
指甲掐进掌心,苏檀数着抬棺人的步数——七步,转弯,再五步,停。
棺盖被撬开的瞬间,腐臭的风灌进来。
苏檀眯眼,看见头顶悬着盏白灯笼,照得偏院青砖泛着青灰。
四个丫鬟垂首站在门边,墙角铜鼎里的暗紫色火焰“噼啪”爆响,火星子溅在地上,滋滋烧穿了青石板。
“二少奶奶醒了。”
扶她下棺的婆子手像冰锥,苏檀踉跄两步,撞在床柱上。
床幔被风掀起一角,她看见床上躺着个人——面色白得像浸了水的纸,唇色青灰,喉结动了动,像是要咳嗽。
“裴...世子?”
她试探着开口,床上的人缓缓转头。
他眼尾泛红,睫毛沾着冷汗,声音轻得像游丝:“你终于来了。”
婆子们退得极快,门“吱呀”一声关上。
苏檀刚要去摸腰间的碎玉,床上的人突然坐直了。
他的背挺得笔直,眼尾的红褪成冷白,声音里淬了冰:“苏二小姐,或者该叫你...苏法医?”
苏檀瞳孔骤缩。
“别慌。”裴砚掀了被子下床,脚步稳得不像将死之人,“我等这桩冥婚等了七日。苏周氏买通赵玄设的‘百日锁魂局’,需要活新娘做引——你以为自己是替苏府冲喜?你是替我当这局里的‘替死鬼’。”
他伸手拽过苏檀的手腕,指腹碾过她腕间的朱砂印:“赵玄的蛇纹契,刻在棺壁上的求救信号,还有你舌尖的迷药——都是局。但他没算到,原身的魂魄会引你来。”
苏檀这才发现,腕间不知何时多了条蛇形印记,蛇头正对着她的脉搏,烫得像块烧红的炭。
而这纹路,分明和她在棺壁刻痕里摸到的“三七”“东厢”旁的符号一模一样。
“今夜子时,锁魂局起。”裴砚松开手,转身从床头摸出块青玉,“镇阴玉有裂痕,我需要你帮我找局眼。记住,明日卯时前别喝任何东西——”
院外突然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裴砚的话戛然而止。
他猛地扯过苏檀的喜服罩在两人头上,低喝:“装睡!”
门被推开的瞬间,苏檀闻到股熟悉的沉香味——是方才抬棺的婆子。
她听见那婆子压低声音:“世子睡了?”
“睡沉了。”裴砚的声音又弱了下去,还带着气音,“劳烦妈妈再添炷香。”
婆子应了声,脚步声往铜鼎方向去了。
苏檀隔着喜服布料,看见裴砚冲她眨了下眼——他眼尾的红痣在阴影里泛着幽光,哪还有半分病弱模样。
直到门重新锁上,裴砚才扯下喜服,青玉在他掌心泛着冷光:“赵玄的人混在仆役里,今夜会来探。你且睡,我守着。”
苏檀躺回床上,盯着头顶摇晃的白灯笼。
腕间的蛇纹还在发烫,她摸出腰间的碎玉——原身留下的,和裴砚的镇阴玉纹路竟有几分相似。
后半夜,她听见偏院外的槐树沙沙作响。
迷迷糊糊要睡过去时,突然闻到股绣线的香味——是苏府绣房特有的,用玫瑰露浸过的丝线味。
天快亮时,苏檀被一声尖叫惊醒。
她掀开被子,看见窗纸上映着个扭曲的影子——像是个人吊在梁上,发梢正滴着水。
您的支持就是作者创作的动力!
1张推荐票
您的支持就是作者创作的动力!
1 谷籽 = 100 咕咕币
已有账号,去登录
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