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汴州黄河决堤来得巧。正值春旱,庄稼都没熟,百姓手头没有粮食,施粥就成了赈灾之中重中之重。
溪云今日刚施完几大锅白粥,此刻只觉自己浑身上下的骨头都要散架了,化成了一摊烂泥趴在榻上。
口中还哼哼着:“废人呐……废人……我的胳膊要断了……哼哼……”
见状,李朝颜叹道:“你呀,若是累了便把这事交给下面人去做不就好了,日日如此,还不知道歇。”
嘴上虽是这么说着,但李朝颜还是轻轻按起了溪云的右臂,激得溪云不断往后缩。
“两日,只需两日。此次赈灾已近尾声,灾民大多都得妥善安置,只需再施粥两日便好。”
翌日辰时,铅云压低了粥棚的苇席,檐角挂着雨丝,地面上的积水将青石板映得发亮。
如今不只有朝廷开设的粥棚,溪云也以溪家的名义开设了私棚。
随着难民们逐渐聚集,施粥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溪云站在粥锅旁,指挥着下人分粥,自己也不时搭把手。
一个衣衫褴褛的难民跌跌撞撞地朝溪云走来,满脸痛苦地哀求道:“好心的大人,拉我一把,我实在走不动了。”
溪云心下一软,下意识地伸手去拉他。可就在她的手刚碰到那个难民的瞬间,那难民突然眼神一变,从怀中抽出一把匕首,狠狠刺向溪云的心脏。
饶是溪云及时向右侧身也躲避不及,只听见利刃划破皮肉的声音,随后左肩一阵剧痛,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衫。
利刃贴着锁骨擦向左肩,剧痛炸开的瞬间,她本能地握上腰间的匕首。
刀光在雨幕里划出一道弧。溪云用的匕首还是李朝颜去岁送的生辰礼。
她侧身避开致命一击时,刀锋斜挑,在那“难民”右臂划出寸许长的口子。
北知见溪云遇刺,毫不犹豫地飞身而上,手中长刀出鞘,直逼刺客。
刺客也不含糊,忍着右臂的伤痛,格挡北知的一招一式。雨水噼里啪啦地打在两人身上,溅起一片片水花。
刺客招式狠辣,瞅准一个破绽,抬腿一脚踢向北知。
北知侧身躲避,却没料到刺客这一脚只是虚招,紧接着匕首直刺向她的小腿。
北知躲避不及,小腿被划出一道深深的口子,鲜血瞬间与雨水混在一起,顺着裤腿流下。
北知眉头一皱,强忍着疼痛,手中长刀猛地一挥,闪过一个凌厉的刀花,精准地击中刺客握刀的手腕。
刺客吃痛,匕首“哐当”一声掉落在地。周围的侍卫们见状一拥而上,将刺客死死按住。
溪云脸色苍白,左肩的鲜血止不住地流。李朝颜心急如焚,赶忙上前扶住溪云,“阿云,你怎么样!坚持住!”
随后焦急地吩咐下人:“快,回公主府,宣太医!”
众人手忙脚乱地将溪云送回公主府偏殿。
到了公主府偏殿,太医早已在此等候。太医仔细查看了溪云的伤口,又拿起那把带血的匕首端详,眉头越皱越紧。
“怎么样?”李朝颜焦急询问道。
太医面露难色道:“回公主殿下,这是乌头碱之毒,此毒极为霸道,若不及时解毒,毒素攻心,性命堪忧。”
李朝颜心中一沉,咬了咬牙,立刻吩咐下人:“把宋皎叫来!”
没过一会儿,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宋皎提着药箱踏入。
宋皎肤色素白,乌发用木簪简单挽起,几缕碎发贴在鬓角,眉峰如刀削般冷冽。唇色极浅,似终年覆着薄霜。
腰间悬着的银针囊随步伐轻晃,发出细碎的叮当声。
“把窗户关上。”宋皎开口便是冷硬的命令。
话音未落,殿内侍从已忙不迭合紧雕花窗,将风雨隔绝在外。
李朝颜攥着溪云的手几乎要掐出血来,见宋皎径直在床前蹲下,忙道:“她左肩伤口还在渗血……”
宋皎截断她的话,指尖轻触溪云腕间脉搏,触手一片虚浮紊乱,如同急流中打转的枯叶。
溪云此时意识已经不大清醒,只觉天旋地转,唇色泛白,指尖微微抽搐,喉间偶尔溢出模糊不清的呻吟。
药箱打开,其中分门别类地码着晒干的草药与瓷瓶。
宋皎先取了拇指长的生甘草,丢进铜臼中迅速捣碎,又倒入半碗温水搅匀:“撬开牙关,灌下去。”
待侍从照做后,她抬头望向太医:“方才可曾用清水冲洗伤口?”
太医一怔,额角冷汗直冒:“只……只匆匆裹了布……”
“蠢货。”宋皎冷声低骂,手已捏住溪云受伤的左臂,衣衬半褪露出纤细却肌肉分明的臂膀。
南意跨进偏殿时,正撞见宋皎掀开溪云左肩的纱布。
浸过药的棉片黏着暗黑的鲜血,被宋皎指尖轻挑便扯下半边,露出底下翻卷的皮肉,狰狞得像条怪蟒。
床榻旁的铜盆里染血的绢布垒成了山。
南意吓得往后一退,后背磕上门板发出脆响。
“别慌。”溪云靠在软垫上笑,声音发哑却带着惯常的温稳,“不过……呃……是多破层皮罢了……不要紧……你还小……别看……呃啊……”
南意绞着衣袖吸鼻子,眼眶红得好似一只兔子。
溪云勉力抬手指了指隔壁厢房:“去瞧瞧北知的脚……”
南意重重点头。
溪云望着她踉跄的背影轻笑,肩头的痛意混着药香漫上来,却比看见小姑娘强忍着眼泪的模样好受得多。
宋皎屈指在溪云肩井穴上猛地一按,伤口处本已凝结的血痂竟被震得崩开,暗红血液混着少许黑紫毒血滴落床沿。
“乌头碱着肤即渗,须趁毒未入腑时逼出余毒。”说着从暗格中取出一根三棱针,在烛火上燎过两息,精准刺入溪云伤口周围三处隐白穴。
血珠应声而落,起初带些暗黑,渐渐转为鲜红。
宋皎这才取出一团浸过烧酒的纱布,裹住伤口:“取灶心土二两,绿豆粉五钱,用滚水调糊服下。”
见李朝颜面露疑惑,她解释道:“灶心土吸附毒素,绿豆清血毒,甘草缓毒势。”
殿内侍从跑着去备药,宋皎却未停手,又取了三根银针,分别刺入溪云内关、涌泉、膻中三穴。
银针刺入时,溪云本已麻木的手指忽然抽搐得更厉害,喉间溢出一声压抑的呻吟。
李朝颜看得心惊,忽见宋皎从袖中摸出个小瓷瓶,倒出两粒赤褐色药丸:“这是乌头散,可暂时镇住心脉。”
药香混着血腥气在殿内萦绕,宋皎抬头望向一直被扣押在角落的刺客。
此刻那刺客正被侍卫按在地上,右臂伤口虽已包扎,面色却比溪云更差。
她忽然起身,走到刺客跟前,掰开他的下颌,只见舌尖泛黑,齿缝间渗着紫血。
“他比她中毒更深。”宋皎淡淡开口。
李朝颜一怔,忽然明白这刺客怕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思。
正欲追问,却见宋皎已回到床边,用银针挑开溪云的眼皮,瞳孔微微涣散,却尚未完全扩散。
“算她命大,刺偏了,毒素入血慢了几分。”宋皎指尖按在溪云胸口,感受着心跳的节奏。
从药箱底层取出个小锦盒,里面躺着半块深褐色的膏状物,“用这个敷在伤口,若能熬过子时到明日丑时……”
“阿云便有救了?!”李朝颜急不可耐地抢过话头。
宋皎冷瞥她一眼,继续开口道:“便还有救的必要。”
李朝颜的脸色忽地变得惨白一片,她还没来得及发怒,殿外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侍女捧着陶碗进来:“灶心土糊好了!”
李朝颜接过碗,亲手喂溪云服下,每一勺都吹得极凉。
待半碗糊药灌完,溪云忽然剧烈咳嗽起来,指尖无意识地攥紧床单,唇角溢出少许白沫。
正是毒素外排的征兆。
“今夜每隔两刻钟喂一次甘草汤,若她喊口渴,只许用温水沾唇。”宋皎终于直起腰。
“明日我会带忍冬藤煎剂来,须得连服七日”话到此处,她瞥见李朝颜苍白的脸色,声音稍软了些:“你放心,乌头碱虽毒,却最怕甘草、绿豆,她体质强健,只要心脉不断,便能救得回来。”
雨声渐歇时,宋皎已收拾好药箱。临出门前,她忽然停步,从袖中取出个油纸包递给李朝颜:“里面的东西煎水给那刺客灌下去,他若死了,你们便少了条线索。”
说罢便踏入渐晴的暮色,腰间银针囊又发出细碎的叮当声。
溪云在子时发起高热,浑身冷汗浸透中衣,却死死咬着牙关不喊痛。
李朝颜按照宋皎的吩咐,每隔一会儿便用浸过凉水的布巾为她擦拭手心,忽然听见溪云在昏迷中呢喃:“朝颜……朝颜……”
李朝颜眼眶一热,忽闻窗外传来更声──已是子时三刻,再过一会儿,便是宋皎说的“毒发最险之时”。
这章医学知识严重超标,好几个软件来回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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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