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脑设置为休眠摸索,肖战起身,将白大褂挂在办公桌旁的落地衣架。脱下象征救死扶伤的白大褂,肖战轻舒一口气,仿佛肩上都轻松一些。
离开办公室,径直就着廊道走,弥漫着的消毒水的气息渐渐变淡,推门,是一片不算开阔的露台,半灰蒙的天闯入视野,向下看,水泥地上零星散布几个烟头,粗糙颓唐之风赫然。
肖战绕开地上的杂物,驻足露台的边缘地带。
江州医院在地位首屈一指,床位千金难求,故能在寸金寸土的黄金地带筑起高楼,偏僻的露台上,能将江景一览无余。
眺望而下,江景开阔,窅窅悠悠。
江州医院很少有这样清净的时刻。
普通外科的副主任医师也很少显露这样不符身份的颓废一面。
指间拈着刚燃着的香烟,白雾袅袅而上,散出不明朗的浅灰色,盘旋着淡淡消散。
忙里偷闲的安逸感并不能让肖战觉得放松,接近凌晨三点的时刻,夜风轻到让人几乎感觉不到,肖战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表情,挺直腰背,如完成仪式一般,静静等待那根烟燃尽。
夤夜悠长静谧,风仿佛能短暂拂触到内心的空洞。于是肖战的大脑不由自主的漫游出一些无意义的思考。
今天做了两台主刀,完成度很高,但病人的情况并不复杂,只能为他积累一些普通的操作经验,仔细回想自己的手术全程,算得上完美。带着的三个学生成绩都差不多,最后要留两个,走一个,平时考核的成绩该统计了,大病历的更新——
肖战从来不喜欢治病救人,但这并不妨碍他做一名出色的医生。
出色到年纪轻轻,便能坐上江州医院副主任医师的位置。
这样的青年才俊,谁会不心动呢。
普外科的实习医生小心翼翼的望着露台上那道挺拔的背影,和袅袅打转的烟雾。
“肖老师,抽烟对身体不好哦。”
肖战没回头,香烟的余烬凝成惨灰色,被他轻轻一点,震掉。
他听得出是谁,院里派来的实习期医生,他的学生,小姑娘长得挺可爱,活泼开朗,笑起来有两个酒窝。
“您不去睡一会休息一下吗?”
多了一个人,露台的温度似乎都上升了几度,交谈缓缓发暖,独属于肖战的寂寥淡去些许。
燃尽的香烟被按灭在粗糙的把手上,上面的红漆斑驳,掉落的地方泛出青旧颜色,看得出有年头。
“大病历看完了吗?”
“……还没。”
宁苏在心里叫苦。
果然是肖老师,即使看上去很温柔很和善,永远都是礼貌的微笑,如沐春风的模样,可想要触碰,只摸得到淡淡的疏离。
宁苏并不懊恼,肖老师这样优秀,肯定很多人追的,优秀并不是阻碍,她不介意再稍稍主动一点。
宁苏想,夜深人静,说话更应该坦荡些更好,免得沾染理不清的情愫与画外音,婆婆妈妈的,她不喜欢,肖老师应该也不喜欢。
“肖老师,你有女朋友吗?为什么不回家休息啊?明天——”
“你的成绩很危险,想留在普外,下次考核之前可能要多做点准备”
打探的话几乎是被人轻飘飘的推了回来,宁苏悻悻的耸肩,好在性格尚开朗,于是面上的表情还算大方自然,只是有些被拒绝的委屈,抿起嘴,两个酒窝浅浅的浮起来。
“知道了,谢谢肖老师提醒。”
娇生的女孩子,自信大方,于是没有因为肖战偶尔委婉的拒绝丧气,歪头看一眼江景,竟然很快就完全平复了方才的窘迫。
“那个……您喜欢吃什么早点?待会我买了送到您办公室吧?”
她这样不屈不挠,又有些特有的娇憨的可爱在,肖战也无法再硬邦邦的回复,只能无奈摆手。
“不用。”
肖战似乎不想继续留在这和她对话,将那根香烟蜷缩的遗体丢进垃圾桶,转身留下一道俊逸清瘦的背影。
宁苏没有离开“肖老师的秘密基地”,而是抱住手臂,看着肖战渐渐淡出视线。
为什么肖老师总是看上去……很孤单。
那种孤单与单薄感对她有莫名的吸引力。即使肖战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恰到好处的微笑着,也还是给她一种落寞的感觉,这感觉很微妙,却不突兀,好像肖战生来就该是这样,该是和旁人格格不入的清高孤冷。
于是她猜,虽然总是笑,但肖老师并不快乐。
很难描述她的猜测从何而来,大概就像小说里写的,肖老师是那种很有故事的人,气质便中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厚重的故事感。一个偶尔流露的眼神,就知道他背负着一些和寻常人不一样的东西。
宁苏忽然觉得安慰,肖老师年少有为,又是这样的吸引人,小小的被拒绝一下也没什么,也许肖老师只是没明白她的示好。
盲目陷入暗恋的人大多意识不到,若是真的两情相悦,从不会不会一人主动到这般地步,另一人仍旧无动于衷。
待到宁苏回自己的值班室,又想起身边的一份文件可以交给肖战,寻了正当的理由,她先是小心翼翼的掏出新款唇釉补妆,再欢欣的去。
女孩子去见心上人,是要漂亮一点的。
她到的时候,肖老师没有像以前一样忙着工作,而是罕见的在发呆,对着办公桌上一束开得烂漫的花发呆,直到她敲门进来,才恍然。
宁苏将手里的文件晃晃,搭话道:“肖老师,这个花,挺漂亮的啊。”
“嗯。”
肖老师好像很喜欢这种花,宁苏轻轻摸一下一片花瓣,想要默默记下,却没看出这花是什么品种。
“肖老师,这是什么花啊?”
不知道花的品种,便能排除宁苏是送花者的可能,肖战的思绪汹涌,眼中的情绪有些复杂。
“卷土。”
“好怪的名字,真的有这种花吗?我从来没听过诶。”
宁苏雀跃的和他交谈,倾慕者近在咫尺,肖战的思绪却抽远。
他也不大确定,这花是否叫“卷土”,小时镇子里的方言很重,这花叫别的也有可能,卷土这类花,并不适合按枝送人,也没有什么浪漫旖旎的花语,开放时,要先像开败了一样蜷缩叶身,再等待时机,整株一起开放,颇有卷土重来的气势。
思绪裹挟着回忆夹杂,肖战甚至没有听宁苏说了什么。
“文件我收到了,你先回去吧。”
宁苏又和他说了什么,肖战胡乱的点着头,眼中全是那束开得烂漫的卷土。
肖战知道自己足够吸引追求者,却从没人送给他这样一份“礼物”,也没人知道他曾经的喜好,那,还会是谁呢?
王一博,最好不是你。
肖战将那束花翻得透彻,却没找到一张类似卡片的东西,也没有署名,电话打给送花来的人,也只能得到保护隐私的套话。
——“什么花叫卷土,好难听啊,叫重来也好听一点啊。”
——“不会吧肖战,你喜欢?那以后我们在家里养几盆吧,养在阳台上,一整排。”
——“肖战,这花好难养啊,种子也挺难买的,你为什么喜欢这么矫情的花,我种了好久,还养死了一盆,你看,这盆新的现在已经长出来了,我厉不厉害?”
肖战深吸一口气,却起不到任何缓解作用,那束开得烂漫的花束勾起了他最不愿回想的回忆,那段回忆长到笼罩了他接近十年的过往,他极力不去想,才能假装无事发生,平静以待。
王一博,最好不是你。
“最好你别出现在这里,不然我自己都不知道会做出些什么。”
肖战对着花束喃喃自语。
与其说那段不欢而散的恋爱成了他最隐秘的伤疤,倒不如说是那时的自己成了他最不愿想起的部分。细细回想,肖战仍旧觉得不可思议,他当然竟然可以那样爱一个人,夸张到根本不像自己。
他与王一博,一句便能概括得妥帖。
年少时曾经辗转于爱,如今再不相见。
那般毫无保留的奔赴,义无反顾,却无疾而终,幻灭如他的一场狂想,如今记忆里有关那人的回想都带着浅浅的痛,一地凄怆荒芜。
静坐无闻,接近日出时刻,窗外天边,那柔光凝成一条线,破开灰蒙的天。
肖战恍惚想,人不该太深刻的去爱一个人,这是王一博教给他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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