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肖战回到家时已经接近午夜。

刚下出租车，就收到时堰学长发来的信息，询问他是否安全抵达，他快速回了句，这才上了楼。

想到在酒吧门口时堰学长暧昧的摸头动作，肖战心中浮现一点小小的疑惑——

今天的时堰学长好奇怪啊！

印象中，时堰一直稳重自持、有边界感，很少会做这样越矩的事。

难道是因为喝醉了？

肖战不愿想太多，想太多只会给自己徒增烦恼。

玄关处一盏暖黄色的灯还亮着，肖战换好拖鞋，缓步走了进去。

还算宽敞的客厅装修简约大方，家具大多是先前的业主留下的。

因为担心新装修的房子里会含有有害物质，间接对孩子和老人的身体会造成影响，肖战特意买了已经有人装修入住过的二手房，既划算又健康。

轻手轻脚地推开了一间向阳小卧室的门，入目的是一盏月亮形状的小夜灯挂在墙壁上。

目光再向下，一米五的软床上有一团胖乎乎的小东西正在发出细微的鼾声。

走近时就看到了两只圆鼓鼓的小屁股露在被子外面，穿着海绵宝宝的小内内。

肖战失笑着摇了摇头——这个小肉包，又踹被子。

想到“小肉包”这个乳名，肖战忽然想起琑儿半岁的时候。

那时的琑儿比现在要胖得多，每次推着他去公园的广场晒太阳，大家都说，十里八村都找不到一个这么又白又胖的奶娃娃。

那张小脸儿啊，就像刚出笼的肉包一样又软又嫩，每次亲起来，都像在吃包子。

所以这个可可爱爱的乳名就是那时得来的。

替人掖好被子，肖战刚想坐下，又想到自己满身的酒气，连忙摇头进了卫生间，洗漱清爽才迫不及待地回到儿子的房间。

看到那张稚嫩的小脸儿时，一天所有的疲惫、担忧、害怕、全都消失了。

其实在临上车前，时堰再次试探着询问他和王一博之前是否认识，肖战否认了。

虽然他并不想对时堰撒谎，但是五年前的事对他来说是一个不愿提起的秘密，他只希望这些事可以永远尘封。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保护爱的人。

如果王一博知道他当年做过的那些事，甚至还偷偷生下了一个孩子，一定会露出鄙夷的神情吧。

甚至会后悔出手相救，毕竟当年王一博最期望看到的是他能够去自首，为自己做过的荒唐事赎罪。

心脏隐隐有些发闷，肖战低下头亲了亲儿子的小脸儿，红着眼眶喃喃自语：

“宝贝，你说人到底该如何弥补曾经犯下的错呢？水脏了可以净化，人脏了……该怎么办呢？”

忽然，他感觉到小肉包睫毛轻轻颤了颤，暖色的光线中，一双惺忪的睡眼缓缓睁开。

“爸比～”刚睡醒的小肉包奶音甜甜的。

对上那双和王一博如出一辙的眼睛，肖战又想到了今天在酒吧里经历的事，他心脏一颤：“抱歉啊，爸比吵醒你了。”

“呼呼～”软乎乎的手臂圈上肖战的脖子，琑儿亲了亲他的脸，“你终于回来了。”

“爸比，今天工作还顺利吗？”琑儿眨巴着眼睛问。

“当然了，爸比认识了很多新同事，他们都很好相处，还特意帮爸比举办了一个接风宴。”

“真的吗？”四岁的萌宝带着几分超乎同龄人的成熟，语重心长地说，“那琑儿就放心了，真希望爸比每天都可以开开心心的。”

不知道是不是肖战的错觉，他看到琑儿的眼睛湿漉漉的。

指尖碰触小肉包的 眼角：“宝贝的眼睛怎么了？是小窗户下雨了吗？”

琑儿撒娇似地将头埋进爸爸怀里，又抬起湿漉漉的眼眸：“爸比，琑儿做了一个梦。”

肖战好奇地问：“梦到什么了？”

小宝宝纤长的睫毛颤了颤，“我梦见爹爹了。”

肖战眼睫轻颤，没吭声，又听到琑儿继续说：

“我梦到爹爹送了一套赛车的乐高积木给我，他还教我滑板，他玩得特别好！”

小肉包的神情肉眼可见地失落了几分，“只是，只是我怎么都看不清他的样纸。”

四岁不是做梦的年纪，琑儿却经常梦到那个看不清脸的男人。

第一次见到爹爹是在爸比的钱包里，一张穿着白色实验服的背影，只看那挺拔的后背就知道爹爹一定是一个又帅又有型的男人。

可是琑儿没有告诉爸比自己偷看了他的钱包，因为这是琑儿自己才知道的小秘密。

琑儿有些委屈地嘟着粉唇，软乎乎的奶膘蹭着肖战的脸颊：“爸比，是不是琑儿再努力一点，再乖一点，爹爹就会来看琑儿呐。”

心脏仿佛被一股汹涌的热浪灼烫，肖战眼眶发酸，眼泪在眼里打转。

随着孩子的年龄一点点增长，一些固执坚守的秘密就会越发变得薄弱。

所以在面对儿子一次又一次的询问时，肖战不得已说了谎。

编故事是新闻记者的天赋和能力，可是在面对那双赤诚的双眼时，所有的能力仿佛都弱化了。

所以在他的故事里没有任何苦情的桥段，他只是告诉琑儿，他和他的父亲因为感情不和在他一岁的时候和平分开了。

可是这位“父亲”却缺失了琑儿从出生到现在的每一天，从来没有出现过。

这本身就是不正常的。

肖战知道，这是琑儿的心结。

看着那双盈满湿润的眼睛，他只觉得心脏像被铁锤狠狠砸了一下，除了愧疚更多的是心疼。

他一直教育孩子，希望琑儿能成为一个诚实勇敢的人，可自己却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不会是一个很好的榜样。

就像他曾经犯下的那些错，除非时光倒流，否则永远没办法弥补。

“琑儿已经很乖了。”声音轻颤，肖战怜惜地揉抚着孩子额头上被汗水打湿的头发，“是爸比见过的最乖的宝贝。”

“真的是这样吗？”琑儿吸了吸鼻子，缩在肖战怀里默默地闭上了眼睛，粉嘟嘟的小嘴巴里喃喃自语着，“那爹爹什么时候会来看我呢？”

话音才落，小脑袋一歪，睡着了。

一滴泪滑过肖战的眼角，“琑儿，对不起，如果可以，爸比会给你更多的爱，来弥补你。”

窗外月色清冷，躺在儿子身边的肖战却全然没了睡意，或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大脑混混沌沌的。

躺在床上，肖战不受控制的浮想起五年前发生的每一幕，仿佛犹在昨天。

五年前他离开京城后，在江城过了一段提心吊胆的日子，每天都在担心。

也正因如此，才把更多的心思全然都放在了工作上，似乎只有这样才会让自己不再胡思乱想。

后来琑儿出生了。

看到那个鲜活的小生命被包裹在襁褓里被护士抱着放在他身边时，一切的犹豫和害怕仿佛都尘埃落定了。

那一刻，他懂得老天这样安排的意义，或许只是为了让他最爱的人来到他身边。

单亲父亲并不好做，每一道产检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孤独地坐在走廊里，艳羡地看着身旁一对又一对的夫妻或者情侣，只有他是一个人。

期间因为缺乏alpha信息素，孩子的发育差点出了问题，还好每次时堰都会及时赶到，无条件地为他抽取腺体液帮他度过孕期，这也是他总是对时堰充满感激的原因。

后来，琑儿顺利出生。

彼时的奶奶身体还算硬朗，在他工作步入正轨之前，是奶奶将琑儿一手带大的。

带孩子虽然算不上轻松，但好在琑儿比大多数的孩子都要乖巧懂事，很少哭闹，这也让奶奶省了很多的心。

再后来，随着他的事业越发蒸蒸日上，家里面雇了阿姨，他能给奶奶和琑儿的生活也越来越好了。

就这样过了五年。

五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他以为自己已经具备和过去告别的能力，所以才会带着奶奶和孩子回到京市。

然而事实告诉他，一切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

原来不论过了多久，那个人对他来说都带着致命的吸引，饶是只是一个眼神，就足以让他心跳加速，失去语言表达的能力。

想到今天自己屡次失态的模样，肖战默默告诫自己。

不能再靠近了。

再靠近，或许就是万丈深渊！

作为一个独自将儿子养大的单身父亲，或许没有什么比孩子更重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