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人不知淇南王？

当今仍在北地的，那位陛下最铁的兄弟。

坐镇淇南行一方诸侯之事，手握十万兵马大权，再论他与当今陛下的关系，说他一句铁帽子王都不为过。

而如今那位淇南的爷亲临定北都府，是定北都府几十年来不曾有过的荣耀。

这位淇南爷来到城里，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打断了行刑，第二件事就是麻利下跪。

“见过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淇南爷单膝跪地，背却挺着很直，可见一方大诸侯的风采。

许戌也不装了，抬头转身离开。转头离开那让人心惊肉跳的行刑台。

“兄长，别来无恙。”

一句兄长，已经将徐成真实身份暴露无遗。

台下的民众不知所以，但是连铁帽子王都跪了，咱也跪吧。

铁帽子王怎么说的来着……？

“见过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台下的声音此起彼伏，而都护府才是真真地肠子都悔青了。

他想押宝上皇帝的船，结果反而上了与皇帝敌对的小人的贼船。

他干了什么，让皇帝在他的牢狱里坐了十天牢，差点杀了一个皇帝？

而如今铁帽子王带足了人马，现在定北都府城外，黑压压一片全是人头，踏平他这定北都府都不在话下。

现场局面自然直接被铁帽子王完全掌控。

侯俊杰没有逃，也不打算逃。

他回到许戌身边，站在许戌身后，就像以往一样，为他牵马。

而宋不臣同铁帽子王站在一侧，许戌站在中间。

四人一同走着，打算往都护府去。

而都府使则宛若丧家之犬，跟在四人身后。

定北都府，都护府

许戌坐在高堂之上，铁帽子王坐在左侧，宋不臣坐在右侧。

台下跪着两个人，侯俊杰，都府使。

侯俊杰跪在地上，或许他早就想到，也许会有这么一天。

都府使则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都府使的所作所为，许戌在这些天里，也早就有所耳闻。鱼肉乡里，苛捐杂税。酒囊饭袋，死不足惜。

而侯俊杰。

许戌是复杂的。

对许戌而言，侯俊杰像是自己的兄弟。

就好比自己上学时候的室友，他会做错事，会走错道，会贪财贪色，甚至也会，害了自己。但毕竟曾经是兄弟。

是他在那场屠城中护着自己，如果没有他，没有皮蛮子，许戌可能早就死在那场屠城里。

许戌其实和皮蛮子并不熟悉，更多的是侯俊杰在其中走动。

甚至皮蛮子最后来护着自己，皮蛮子也说了，是因为听了侯俊杰的命令。

侯俊杰对皮蛮子有救命之恩，而皮蛮子对许戌有救命之恩。

在这世上，大恩又怎能不言谢？只是言谢太轻。

许戌给了他两条路走。

第一条路是给了侯俊杰一个机会。

一个真正能够立不世之功的机会，但也同样需要冒着巨大的风险，一着不慎便会身死人手。第二条路，便是回到故乡。

从今以后再也不要出现在许戌面前，就当做从来没有认识过许戌。当做从未没接触过那些帝王将相之间的阴诡权谋。

侯俊杰笑了笑，这是他第一次，不再跟在许戌身后，为他牵马，听他筹谋。

他站在了许戌的对立面。

他问：“所以一开始，在你还没有进定北都府以前，你就派了宋不臣去淇南求援？”

许戌垂眸，长而深的睫毛遮住他眼眸中的些许光亮。

“裴大将军已率十万大军在冲山关破局，我再在定北都府出兵，合力可灭北齐。”

“我唯一失算的，是那场屠城。”

引君入彀，关门打狗。

这是很多年前，先生曾经讲过的军法。

侯俊杰越过那场兵变，越过十八岁意气风发的自己，越过那些日日夜夜捧在手中赏读的英雄小传。

一直越到了在他十二十三岁时，夫子教授军法的学堂上。

“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

“你意下如何？”

许戌抬眸问他，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端方雅正，芝兰玉树。

将他从回忆中拉扯出来，一直拉到现在。

“我明日就动身。”

侯俊杰丢下这句话未再敢看他一眼，转身离开，大步流星。

随后就被自己的兄长淇南王点了一句。

“本王会这么快赶来，恐怕也在陛下掌控之中吧？”男人声音暗哑，带着点威胁与不高兴的意味，接着说，“我记得，许戌以前可没有这么野的。”

许戌不禁心惊肉跳，温笑着解释：“迫在眉睫，军情不敢延误，望兄长见谅。”

“兄长倒不在乎那些虚的，只是不高兴你拿自己的姓名做玩笑，做赌注。”

“你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兄长九泉之下，又怎么和你长姐做解释呢……”

冲山关

许戌的判断没错。

北齐大军之所以宁愿放下清扫城池，这么肥的差事都不做。也要立刻拼命往北赶的原因。

正是因为冲山关的战事。

传闻中那位燕梁战神，裴大将军打回了冲山关。

等到裴止赶到冲山关的时候，其实夺回冲山关是很快速的事情。

冲山关并没有像传闻中一样，被人占领。祁氏一族仍然坚守在此城。

这是祁封年第一次见到裴止。

第一次见到这位所谓中的，燕梁战神。

裴大将军并未像传闻中一样，长得凶神恶煞，有三个脑袋，六个臂膀。相反他长得……很是貌美。

带着杀意的美感。

像是用鲜血灌溉，得以长成的玫瑰。

将军他身量高挑，容色极盛，斜眉入鬓，轮廓分明，唇红齿白，宛若一书生。

但没人敢轻视他，尤其是，当他骑着那匹黑马，风一般在人群中杀得呼声啸天。

有裴大将军亲自坐镇指挥，虽然北齐大军反应很快，也很及时，但是为弟发疯，屠城的代价到底还需要付。

等到北齐大军回头，裴大将军已经挟着十万大军，很快收复了从冲山关，天河关到北渝关的五座城池。

之所以打得快，主要还是北齐人素来不是屠城就是灭城，几乎没打算驻守这些城池。城池内防控虚守，脆若纸皮。

但最重要的不是收复了多少城池。而是裴止把军队开到了北渝关。

而许戌从祁南调来的十几万大军，和定北都府、天山门，以及从北境附近调来的军队，拢共凑了十六万大军。

大齐原本驻守在冲山关有八万，但是因为布和楚鲁救弟心切，全部调到了北陵城。

也就是，布和楚鲁率领大概二十四万大军目前驻守在北陵城，也有可能是北陵城以北的一带。

而乌鲁赫扎这只老狐狸，手上有八万大军，在北陵城到定北都府这一块地方。

估计如果乌鲁赫扎没有听到淇南王支援的风声，那么很快乌鲁赫扎就会带兵来攻打定北都府。

不过不管北齐人是往前进，攻打定北都府，还是往后退，想继续打北渝关。都已经被牢牢钉死在了燕梁的北境。

攻守易势，进退不得，被关门打狗了。

此一险计，在裴止分兵离开时就成了形。

裴止并未告诉许戌只言片语。

但通过淇南王久久并未支援，北齐大军宁肯放下清扫战场这样的肥差不做，许戌就足以判断出，裴止的诡计。

但这也无疑是将，裴止同那十万兵马，放在火上反复煎烤。

因为狗急跳墙，就算许戌能够阻止乌鲁赫扎和布和楚鲁合兵。也不可能阻止布和楚鲁为了逃命，疯狂北窜。

而裴公此计，也并非是简简单单地要赢下这场战争的胜利。

更多的，是他要打垮北齐。

打断北齐人最后唯一的一根脊梁。

这四十万大军，已是北齐最后的家底。

如果说四十万大军全数都折在了燕梁战场上，或者说大多数，也足以让北齐，彻底发生翻天覆地的动荡。

可以想见，北齐在此后长达百年以内，都不能再兴战事。燕梁北境也将有百年安宁。

这个过去传说中全民能征善战的国家，就将如同丧家之犬般，永永远远成为燕梁的附属国。

成为燕梁的一条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