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
北境,北陵城外百里
时逢雪中,天与地与万物寂白,人若位列其间,不过微芥一粒。
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那马速度极快。
那马的眼睛微微凸起,泛着幽幽红丝,前蹄似马踏飞燕般原地而起,而后蹄已经显然跟不上前蹄的速度。
紧接着便是后两腿微微跪折,马的速度很快降了下来。它的身体抽搐了几下,来回甩动,然后又似发了狂一般,来回腾跃想要将骑在它身上之人给甩下去。
而骑在他身上那人,倒也瞧得出是个骑马好手。他不慌不忙,寻了个雪较为厚的雪堆作为落地点,很快便从马身上跳了下去。
虽然摔了个正着,但总比被甩下去来得强。
那人一身玄黑蹙金蟒纹瑞锦大袄,眉目深邃,鼻梁挺拔,面容线条如鬼斧神工般雕刻而成,带着极致的立体感与异域风情。
他的皮肤呈现被烈日灼烧后的棕红色,嘴唇因为长时间保存干燥而微微裂开。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不可呀!”
原本被他远远甩在身后的心腹,见他摔在雪地上,便驱马很快赶了上来。
那人急切地下马又拴好马,探了探太子之前那匹马的鼻息,又摸了摸马的脖颈,心中自然已经了悟。
又跑死了一匹马。
“太子殿下,巴萨尔王子被俘,卑职等亦是痛心不已,但营救王子一事,仍需从长计议啊,不可……”
话说得急切,那人本是个文官,不善骑术,因着追逐乌鲁赫扎而赶得脸红脖子粗,像是只被吹满气的红气球。
布和楚鲁耳边又听到“不可”两字,他立刻转过身来。
雪仍在下,似鹅毛飘落,洋洋洒洒,掉落在两人的头顶。日光经过折射显得格外耀眼灼目,布和楚鲁转身回眸,能看见他一双熬红了的眼,瞳仁极黑,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一般。
那人自然是被他凶神恶煞般的模样惊住了,怔怔地,不动声色地悄悄往后挪了几步。
说时迟那时快,那人看见布和楚鲁拔剑之时,就转身欲跑。而布和楚鲁本就摔在地上,故而慢了几秒。
但就算只是几秒,又怎么可能让那人跑脱。
只一道凛冽的剑影闪过,那人背过身的身影就从此冻住了一般,再没移动过一下。
很快那人又一头栽倒在雪地里,殷红的鲜血从他的胸口不停地流淌出来,一直蔓延到那一片白茫茫的雪地上。
竟是一剑就捅穿了。
“念你跟随本殿十三载,此剑便赏了你做陪葬。”
布和楚鲁只看着那血停留了一瞬,将那把多年随身的佩剑随意地丢在他身上,未再回首看过那心腹一眼。
牵过那人骑来拴好的马,他翻身上马,策马狂奔。
因着耽误了一些时间,后面北齐的军队也很快追了上来。
那一身玄衣银甲的将军身后,是黑压压一片千军万马,人头躜动,摩肩擦踵。
像是一群自远处而来,闻到浓重血腥味,密密麻麻匆匆飞来的秃鹫。
……
冲山关
那坚守在冲山关外的,固若金汤的堡垒终于是有所松动了,却是从内部自我瓦解。
困住冲山关的北齐兵显然比起过去少了一半以上。
但冲山关现在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哪怕北齐兵只剩下两万人,他们也不敢出关迎战。
他们也打不过。笑死,先帝和新帝留下的那点三瓜两枣,两万人马也比冲山关的驻兵多。
“快点,快点,再快点。”
手里执着鞭子,骑一匹高头大马的北齐人模样的高级将领,不断驱赶着骑在他身前的骑兵。
宛若驱赶牛羊群般,若是动作慢上那么一步,很快就将手中的鞭子招呼在前方的普通骑兵身上。
“队长怎么又发癫?吃人肉吃的?”
因为走在路的两侧边缘,故而没有被催得那么急的,一个普通骑兵向身旁的骑兵窃窃私语。
“听说是因为同台吉交好的一位王子被燕梁俘虏了。”
那人侧过头来同他耳语道。他偷偷摸摸看了一眼身后的长官,见长官也心不在焉的,又继续嘀嘀咕咕。
“听说台吉知道后,当场就疯了。直接把冲山关的兵全召去前线打燕梁人,甚至还不顾脸面低声下气去北齐求援兵了。”
“啊?台吉大人这么癫的吗?”
随着那人错愕的声音里。
日之初升,天光乍明。霎时万千光芒自东方而起,照亮驱散这世间所有魑魅魍魉。
高矮胖瘦参差不齐,壮得似铁瘦得像刀,乞丐一般的北齐兵士,走在北境浸满了,历朝历代不知多少普通人的鲜血的雄关漫道。
日光微斜,将他们的影子拉得长而远,一直延伸到荣耀与悲哀的坟墓里去。
……
北齐京城
御书房
北齐新帝正独坐在龙椅上,一身十二章天子衮服,以赤红五爪金龙为纹,玄黑虎狼刻丝为底。身躯凛凛,相貌堂堂,手执一封书信,信封上书云:“吾之七弟亲启。”
“兄弟可存半,空为亡者惜。冥冥无再期,哀哀望松柏……”
现在就扯上兄弟情了,不是打燕梁还十分顺风顺水嘛?北齐新帝有点意外地微微挑了挑眉,面上却不动声色,继续往下看去。
一目十行匆匆而过,他心中只有六个字。
“真是,天助朕也。”
真没想到啊。
自小便碾压所有兄弟之间的,好像比谁都高贵一截的,还总是喜欢假仁假义、惺惺作态的,我们的皇太子殿下,台吉布和楚。
他也有这样低三下四,几乎是以哀求的口吻求着朕的一天。
他几乎是忍不住地想哈哈大笑,却到底顾及颜面扯了扯嘴角,让自己没能笑出声来。
然后?
然后自然是直接把那封信夹在了一本自己收藏的书册之中。
想想以后没事的时候,把布和楚鲁跪求自己的书信,拿出来重温一遍又一遍。
想想就美滋滋。
啊,什么支援?
支援什么?
支援是不可能支援的,他可巴不得布和楚鲁也死在北境战场上。
要不是他完全腾不出手来,也没有那个力量,不然他肯定要在布和楚鲁同燕梁打的最激烈的时候,在后面偷偷捅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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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