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姐的厨艺不敢恭维，我俩在这饮食多半要靠外卖解决。但毕竟是老门老院，每年爹妈会时常维护，该有的厨具倒也一应俱全。

　　楚宜欢一进厨房像回了家，利落拆封了几个锅铲，简单巡视一圈，扭头问我想吃什么。

　　“都行，能吃就行，我好养活。”

　　楚宜欢失笑：“哪有这么说自己的。”

　　我靠在墙上跟她盘算：“楚姐姐，您是不知道。我家三代以内直系旁系血亲就挑不出一个做饭好吃的。那你说让我怎么办，不自己适应，早喝西北风去了。”

　　楚宜欢止住笑意，抿唇换衣，说：“你家家大业大，连个做饭的人都没有？”

　　“我妈信不过别人，嗯…你懂的，很有一种自信。”我指指天，又指指自己，“我能活到这么大，主要靠天命所归。”

　　楚宜欢披好外套，蹲身看我，说：“那我们小天子要不要跟我一起去买菜？”

　　我正闲得慌，当然双手双脚赞成。但在那之前，我还是把她推起身，义正言辞给她比划我俩的身高差。

　　“楚姐，我没有那么矮吧。”

　　她一米七的个子，穿了双高跟鞋，压得凡凡我辈喘不过气来。我当时虽然个子不高，但初生牛犊不怕虎，愣是叫出了两米的气势：“你总蹲着跟我说话，我自尊心受伤，以后因为心理问题长不高了。你赔我！”

　　楚宜欢哭笑不得，伸手来摸我脑袋。我一把拍走她的手，没好气回应：“不信话呢，我真讹上你了啊！”

　　她笑着拍我肩膀：“小家伙，那你要姐姐怎么赔啊。”

　　“还没想好…”我目光掠过她白皙的手腕，微微一呆，“…等你做完饭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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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小时候很呆，根本没意识到自己被长辈们保护得很好。外面世界花花绿绿对我不可见，所以当我看楚宜欢如此流利地讨价还价时一个头两个大。

她语气微促，却不市侩，有点模拟联合国慷慨陈词的意思。菜叶子或新或旧，斤两或重或轻，在她和卖菜大妈嘴边颠倒了好几个来回。

　　我目瞪口呆，直到她的手指落在我脖后，笑着结束了争论：“想给我妹妹做顿好吃的，麻烦您了。”

　　看摊的老婆婆很慈祥地眯起眼看我，呦了一小声，说：“你妹子漂亮着呢，同你一样，长大可得不得了咯！”

　　楚宜欢笑了：“常光顾您这，便宜点，我们姐俩多来。”

　　阿姨一乐：“那感情好啊，两个大美人给我这小摊子做广告。”

　　如此逛一圈，该买的东西到了手。楚宜欢一手提一大兜东西，在前面不紧不慢地走着。我回过神来，有点羞愧：“楚姐姐，你倒是让我帮帮忙呀！”

　　她一愣，随即站在原地等我：“不是什么大事，用不上小天子。”

　　“我能帮你拎东西。”我双手去够她指尖，“我力气很大的。”

　　楚宜欢灵巧躲开，桃花眼绽出波澜，说：“姐姐做饭，妹妹吃就好了。乖乖当你的小天子，好不好？”

　　她说完就走，不给我还嘴的余地。我追着她脚步到了家，心里怎么也不是滋味，按道理来讲这该是我老家吧，怎么这家伙比我还熟悉。

楚宜欢一边就着水管清洗蔬菜，一边开口解释：“你姐姐上学偶尔会偷偷来这边，我在北榆实习，也会过来住。”

　　我暗骂简筝不把我当自己人，却更对这位狐狸脸姐姐好奇，问：“…你知道我姐和苏姐姐的事？”

　　“当然。”

　　“你不介意？”

　　“介意什么？”

　　“我听说…大学舍友是个女同这事，大部分人还是别扭的。”

　　楚宜欢手上动作一顿，浅笑摇头：“这些都是人的标签，好与不好，还是要看个人。你姐姐人多好呀——有什么值得别扭的？”

　　我想想也觉得是这么个道理，话不过脑子：“那你也喜欢女生咯？”

　　“…我喜欢男生。”

　　我的额头落了一片槐树叶，冰冰凉凉的，恰好遮住她半张脸，只留下那粉嫩似流酥的唇。

我忽然好嫉妒她未来的男朋友，那唇吻上去一定很软……楚宜欢忽地想起什么，甩开头发看我：“小妹妹，我虽然…包容这些，但小时候还是不要太早给自己定性。要慢慢想，慢慢经历，再决定自己未来到底要什么样的爱人。”

　　作为姐姐的朋友，她这话未免有点僭越。楚宜欢说完也察觉出什么，抬起湿漉漉的手指遮了下唇，说：“嗯——反正你姐姐应该也和你说过类似的话。”

　　“没有。”

　　“嗯？”

　　“我爸妈，我姐姐，都没跟我说过这种话。”我坐在石台阶上，晃悠着小腿，“就算是天子，我也是个落难天子，我姐姐才要承继大统——我就是个扶不起的小阿斗，还是没有相父那种。”

　　楚宜欢被我逗笑了：“干嘛那么说自己？”

　　“算了算了…”我凑过去帮她洗菜，“…反正简家家大业大，也轮不到我扛大梁。”

　　楚宜欢沉默一会儿，还是补充：“也许你还没发现自己的天赋。我帮你补习一下功课，多多少少能好一些。”

　　我啧啧称奇：“我姐答应给你钱了吧。”

　　楚宜欢笑着点头：“…也算是我赚个外快。你可要好好学习，别辜负了你姐姐一番美意。”

　　美意美意，让我学习就是美意吗？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我偏偏想走那桥下的水道，也是错吗？

我闷闷不乐熄了话头，在她反复提点下收拾好要做的菜。菜香从厨房涌来，一侧是人间烟火气，另一侧槐树影掀起冷风，把我体温消得一干二净。烧树叶的念头再一次生起，楚宜欢却抢先一步叫住了我。

　　“小妹妹，帮忙搬桌子，你姐要回来吃饭。”

　　“我姐？和苏姐一起吗…”

　　楚宜欢端着热腾腾的菜碟走出来，围裙粉嫩嫩的，我理解是我姐的阴间审美。她把菜摆好，顺带放了保温的盖子，用手腕抹去额上汗珠：“…那怎么，你苏姐姐不来，你就不吃饭了？”

　　我没好气说：“我可不想当电灯泡。”

　　“嗯——”楚宜欢拖起了长音，“…有我在，你不算电灯泡。”

　　“那算什么？”

　　“家属。”

　　“……？”

　　楚宜欢指指自己，又指指我：“你又不只有简筝一个姐姐，我不也是你的楚姐姐么。她俩卿卿我我着，你算是我的小孩。”

　　我想骂她自恋，可对上那张脸一点办法没有。我于是相信女娲果真偏心，不但给了美人闭月羞花的本事，还顺带把蛊惑人心也掺了进去。

她见我没了话，笑着弹了下我脑袋：“跟你开玩笑呢，小孩子心眼还挺多。”

　　我不服气：“你也没比我大多少嘛，装什么大人？”

　　“四年够决定很多东西…”

　　“但不包括你在我面前倚老卖老这件事。”

　　楚宜欢忽然好委屈，捂住胸口作中箭样，眼眶红红：“我那么老还真是抱歉。”

　　我对撒娇毫无抵抗力，更何况是姐姐，连忙找补：“啊，也不是。你长得挺年轻的，老在里面，看不出来。”

　　楚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