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毫不吝啬地洒在溪府的每一个角落,空中不时有一两只叫不上名的鸟儿飞,最终落在荫蔽的树杈子上。
溪云所在的西厢房里不时传来一两声算盘珠子相互碰撞的声音。
西厢房里,溪云端坐在书案前,一手正拿着一封书信,另一手的手边是一打整齐摆放的各式文书、信件。
看完手上的信件时,溪云有些烦心地低骂一声:“多大一件事,搞了小半月了,还没平了。”言罢将信一合,随手放在另一边。
另一封是从老宅来的信,溪云随手看了看,婶娘在信里提了许多,无非是长辈平常的唠叨,又提了老宅的山啊,水啊。
信中婶娘的话让溪云想起几年没回的浔阳老宅,自己儿时年年吵着闹着要回的“家”。
“江南钱庄……”溪云猛地想起方才信中的麻烦事,离老宅也不远,自己也需去景德镇采购瓷器,何不再顺道回一趟老宅。
几天后,溪云便出发江南,一路沿着水路走。
溪云坐在船舱的书房内,桌上的文书摊开着,可她的眼神却有些游离,思绪早已飘远。
随着船越来越靠近汴州,李朝颜的身影便愈发频繁地在她脑海中浮现。
她喜穿红衣的身影、笑时下意识的掩唇、上挑的丹凤眼……
手中的笔无意识地在纸上划动,留下一道道杂乱的痕迹。
北知端着一盏茶走进书房,看到溪云这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心中已然明白了几分。
她将茶盏轻轻放在桌上,轻声 道:“小姐,明日便要路过汴州,可要…… ”
溪云听到北知的话,像是被说中了心事一般,微微一怔,手中的笔差点掉落。
她连忙掩饰般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故作镇定地说道:“我哪有在想她,不过是这文书上的事情有些棘手罢了。”
北知抿唇不语,半晌才道:“机会难得。”
溪云放下茶盏,有些无奈地道:“北知,你不懂。我对朝颜……唉,那岂是说见就能见的。”
北知明显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歪着头,平淡如水的脸上满是疑惑。
溪云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思考该如何向北知解释。
许久,她缓缓开口说道:“北知,我对朝颜的感情……早已不是普通的朋友之情。”
“那是什么?”北知难得在这种问题上开了口。
手攥紧又松开,溪云垂首道:“我……喜欢她,是女子对女子的喜欢,是恋人间的喜欢……”
溪云看着北知的瞳孔猛地睁大,随即自嘲一笑:“有我这样的东家,很不堪罢。”
北知眼中满是震惊,但很快那震惊便被复杂的情绪所取代。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一时语塞。过了好一会儿,她问出了溪云想过无数遍答案的问题。
“小姐,女子喜欢上女子,真的是错吗?”
“当然不是!”溪云的音调陡然升高。“爱又怎么会分对错呢?!”
“爱从未有错,更不会因爱人是男是女而不堪,爱就是爱,不必循规蹈矩,墨守成规。爱才不束于条条框框!”
溪云这话是说给北知听,又不只是说给北知听。
这些话,在与李朝颜分别的五年里,溪云想过千遍万遍。
不知道能说给谁听,只能用来安慰在其中浮沉挣扎的自己。
一旦宣之于口,便似惊涛骇浪。
溪云看着北知眼中的困惑与迷茫,心中五味杂陈。
她轻轻叹了口气,起身走到窗边,望着那在夜色中模糊不清的江面,缓缓道:“北知,从这世间的常理来看,男女之间的爱恋才是被认可的,女子与女子相爱,似乎违背了这种常理。可在我看来,爱本就纯粹,无关性别。”
“难道只有男女之间的爱才叫爱吗?只有那样的爱才值得传诵吗?两个女子之间的感情,只能被称作不堪吗?”
“那去见一面也无关紧要罢?”北知道。
溪云凄凉一笑,“当年她的一句玩笑话,别让我们分隔了五年之久。如今,我也不敢再随意见她。”
说这话时,溪云耳畔又响起那年尖锐到刺痛心脏的话。
“女子与女子厮混,成何体统?简直是伤风败俗!”
“真真是不知廉耻!”
船身突然微微一晃,一阵江风灌进船舱,吹得桌上的文书沙沙作响。
溪云与北知皆是一愣,连忙回过神来。
溪云快步走到桌前,整理起被风吹乱的文书,“罢了,不说这些了。明日路过汴州,还是不要停留了。”
北知看着溪云故作镇定的模样,心中满是不忍,却也只能默默点头。
沿着京杭河一路直下走了将近十一日才从京城到了江南地带,上了岸又马不停蹄地乘马车往徽州出事的钱庄赶。
马车缓缓停下,北知将车帘挑起,不急不慢地沉声道:“小姐,我们到了。”
“嗯,知道了。”溪云施施然下了马车。一抬眼便是写着“江南钱庄”四个大金字的匾额,严肃庄重的木门紧闭,上头还贴着两三张泛旧的封条,使得通体气派的钱庄增添了萧条之感。
然这略显萧瑟的门面旁却站着三两个身着差吏衣裳的男子。
看着溪云从华贵的马车上下来到细细打量这紧闭的大门,四下小声地嘀咕了几句又不确定地打量了溪云几眼。
终为首的男子到溪云跟前行了一礼,不确定地问道:“敢问姑……姑娘可是溪乐陶,溪大人?”
溪云看了一眼跟前的男子,见他身后又有一两个身着同样衣服的差吏,当下便明了他们的身份,
“正是在下,在下是来与你们巡抚大人商讨这钱庄的诸后事宜。”
那男子也明显吃了一惊,上下扫视两眼,又直觉失礼,立刻行礼道:“溪大人,有失远迎,我们大人在县衙门恭候多时了。”
经过一番辗转,溪云总算是见到了徽州巡抚张征。
“见过张大人”溪云端正地行了礼。
“溪大人……久仰”张征在看到面前的女娃娃愣了一下:虽然早听闻这位溪大人是个女子,年轻得很,但他万万想不到是个看起来二九年华的小女娃。
莫不是在逗他?
张征又不确定地问了一嘴:"溪乐陶,溪大人?"
溪云心知又是一个对自己持有疑虑的,保持得体的微笑耐心道:“正是在下。”
张征一脸尴尬的“哦”了几声,“那……那我们还是步入正题罢。”
“张大人,这钱庄倒闭之事常有,民众百姓不满更是平常,怎的这事还非得你我出手?”溪云一坐下便开口问道。
张征叹了口声,如实回答:“的确是小事一桩,但这江南钱庄乃是方圆十里最大的钱庄,又是国营,所以不少大户人家皆将银两投入,如今这一闭户不就是损了他们的家财嘛!”
溪云思索了一会儿,开口道:“这些情况我已知晓,钱庄里的银子是要运回京都的,那些大户人家的行票……便先换成其他国营钱庄的,待银子运归户部,剩下的便不是我们管得了的。”
张征捋了捋长须,十分赞同地点头,“这不失为一个好法子,只是没人敢如此安排。”
溪云轻笑道:“我这不是来安排了,放心罢,我能说就必定能做,圣上那边我会说明的。”
“如此最好。”
溪云又道:“那些大户人家也劳张大人多多从中周旋,说明其中利害关系。”
张征连连应声,表明此事他会负责到底。
“好好的一个国营钱庄怎的会没落至此?这先前不是我管治,是谁家管的?”正事商量完,溪云便忍不住多打听点。
张征在脑中过了过当年的事。一五一十地说道:“这儿原是元家管的,约是六、七年前罢,他们升迁去了别处,这儿不归他们管了,上面不知怎的也没再派,这不,一年不如一年。”
“干钱庄的元家……”溪云轻声嗫嚅。
“溪大人可是认识?”张征问道。
“嗯,”溪云点了点头。“之前办事的时候有过交集,油腔滑调的。”
溪云望了眼窗外,日头降升,已近巳时。
“张大人,时候不早了,我就不叨扰了。”溪云起身行了礼。
张征看着溪云脸颊上的软肉,面前的人身形修长,甚至比自己略高。
但年岁看着也不大,但这办事的口气和涉猎,实在没有办法和她样貌的年纪联系到一起。
他忍不住问道:“冒昧一问,大人你今年年岁几许?”
一般的闺阁女子对别人问自己年龄的事讳莫如深,他都已做好了得不到回应的打算,那只结果却让他意外。
溪云爽朗笑道,“我若是个男子今年也及冠了。张大人,回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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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