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景三十三：姐夫，我们还是先分开各自想想.......

第二天一早，肖肖醒来就开始做各种术前准备，叶秘一直握着他的手在他身边陪着他，看到他又一次浑身插满了管子，打了针连说话都困难，他止不住的难受。可是他又不敢把这种消极的情绪传达出来。

肖肖转了转头看了叶秘一眼，轻轻的回握住他的手，调皮的用手指挠了他的手心一下。

“怎么了？”叶秘沙哑着喉咙问到。

肖肖笑了笑，轻声的说“.......糖。”

“.......你想，要葡萄糖吗？”叶秘俯身看着他问到

肖肖轻轻的点点头。叶秘想了一下，医生说不让吃饭喝水，而且.......

“等......等你出来，我帮你准备好，行不行？”叶秘看着肖肖，止不住的眼热，他不敢放手，他知道，或许这只是肖肖想要支开他的方式。而且肖肖也没有松开握在一起的手，可见他心里，也是害怕的。

肖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迷迷糊糊的又开始睡起来，直到快到中午，庄恕又来看了一趟，检查了一下，将顾小星和顾肖的手术同意书递给了叶秘。叶秘觉得，他这短短的一生，签过无数的合同和文件，连肖肖的病危通知书都签过很多张。可是，当肖肖再一次把自己的命运交给他的时候，他却还是胆颤的不敢决定。他，做错过太多次，让他一次次陷入危险，一次次，越来越远离自己，直到现在......

“我来吧！”顾魏从晨光照耀的走廊中走进来，看到叶秘拿着手术同意书颤抖的手，他不屑的冷笑了一声“叶先生什么时候改姓顾了?”

叶秘没说话，只是又低头认真的看了一眼，才抖动着手将自己的名字签上，那字体像小学生初学字一样认真却丑陋......

顾巍只看了肖肖一眼，没有靠近他，也没有说什么，就退了两步毫不犹豫的走了出去，只是双手都紧紧的揣在白大褂里。

等他们都走出去，叶秘就静静的坐在椅子上，握着肖肖的手，止不住的哽咽。他知道，肖肖现在什么都听不到，可是他仍然想告诉他“肖肖......我，这次是不是抓住你的手了？这次，我真的，不会丢下你一个人了。你也别丢下我好吗？只这一次，再给我一次机会，求求你，求求你.......”

护士很快就进来了，告知他要将肖肖推到手术室，他点点头，却仍然握着肖肖的手，跟着病床车，一直走到了手术室门口。他看到顾小星也被推了进去，顾巍也在手术室门口看着他，他却突然，不想放手了。他唯一一次，抓住了他伸向自己的手，唯一一次。

他有些失力的蹲下身，将肖肖的手抵着自己的额头，情绪崩溃的有些语无伦次“肖肖，我什么都不要了，只要你能出来，求求你，只要你能出来，肖肖，我什么都不要了，你想要的我都给你，求求你，求求你，一定要出来......”

顾巍叹口气，上前走了两步，捏着叶秘的手腕将他的手跟肖肖分开，看着他匍匐在地面狼狈的样子，也说不出什么狠话，只低声说“别耽误时间......”然后跟护士一起将人推了进去。

叶秘爬起来想要追上，却被手术室的门挡在了外面。他倚着墙面无力的滑坐在地，双手捂着脸呜咽着痛哭.......

之后，叶秘感觉自己度过了人生最长的6小时，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像是被架在火堆上烘烤一样煎熬。他看着医生护士忙碌的出来进去，他不停的问，“怎么样了？”“肖肖怎么样了？”“他到底怎么样了？”没有人回答他。

他看到护士出来拿血包，他凑上前说“也可以用我的，我也有。”换来护士的一个白眼。他不停地站起来又坐下，不停地抬头跟小武说“一定没问题的，一定，一定......”他看到顾巍走出来，刚凑上前，就被顾巍骂道“滚！”他愣住，看着顾巍拿了什么又走了进去，他才反应过来。他追上去在手术室门口不停的拍打门“是不是肖肖出事了？顾巍！肖肖到底怎么样了！肖肖，肖肖！”

“老板，老板，别敲了，别敲......叶秘！别敲了！”小武拉扯着他，将他猛地拽倒在地上，低声喊着“你冷静点！别发疯了好吗！你要害死他吗？”

“不，不是......刚才顾巍说什么？刚才顾巍是不是说肖肖——”叶秘像是陷入了某种魔怔，他指着手术室的门问小武，却被他打断。

“他说让你滚！让你从手术门前滚！让你从顾肖的生活中滚出去！”小武愤怒的发泄出来，也无力的蹲在地上。

叶秘也愣住了，却还是呢喃着“不是，我们说好的，要纠缠一辈子的......”

小武叹了口气，无奈的用手摸了摸头发，耐心的说“你冷静点吧，你现在就像个......先让他好好做手术吧，如果他能出来......”

叶秘安静了下来，坐在椅子上弯着腰，双手握着拳抵在自己的额头，他心里不停的祈祷，只要肖肖能走出来，他什么都不要了，什么都可以不要。只要肖肖能安全的完成手术，哪怕肖肖再也不要他了，哪怕让他看着肖肖成家立业，他想，最起码，他还能见到他，最起码，他活着。只要他，活着，就好......

直到庄恕和顾巍都走出来，看着叶秘慢慢的摘掉口罩。叶秘激动的站起身，却不敢上前，只是那样看着他。

庄恕慢慢的开口“叶先生，我——”

“不，我不想听！肖肖呢？”叶秘固执的打断他的话，他挪动脚步要往手术室走，却被顾巍拉住胳膊，他声音低哑的说“别给他丢人现眼了！手术很顺利，一会儿会把他直接送到ICU观察1-2天，之后有三个月到半年的危险期和差不多一年的排异期，家属要有心理——”

“好，好，好的好的.......什么都行.......”叶秘有些喜极而泣，却又不知道为什么，感觉站也站不住，只是扶着墙慢慢的蹲在了地上。

顾巍不屑的“哼”了声，小声的嘀咕着“.......还什么叶先生......傻子一样.......以为多厉害......”慢慢的走了。

肖肖是第二天中午才醒过来睁开眼睛的，身上的疼让他知道，自己还活着。他也止不住的窃喜，第一次感谢自己像杂草一样顽强的生命力。

“肖肖？肖肖你能听到吗？”叶秘俯身轻声的问他。

肖肖也看到了叶秘越来越清晰的那张冰山脸，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笑出来，或者只是眨了眨眼睛，他其实想对他说，真好，又见到你了。

看到肖肖又闭上眼睛沉沉的睡了过去，叶秘却欣喜的哭笑不得，他握着肖肖的手不停的说“谢谢你，肖肖，谢谢你还活着......”

等到肖肖真正清醒过来，能开口说话了，已经是一周以后了。他看着叶秘将小米粥递到自己面前，有些不耐烦的转了头。

叶秘举着勺子轻声说“再坚持两天，以后我让宋阿姨在粥里给你放点糖，行吗？”

肖肖转过头来，眼睛里有了些神采，却还是有些不高兴的耷拉着头，不停地用手揪着被角。

叶秘有些为难，怕他失望所以也不敢再应承他什么，只是哄着“再睡一会儿吧。”

肖肖也没再说什么，又安静的躺下，很快睡着了。

顾巍晃悠着走进来，看了看床头的护士记录，没说什么。看了眼叶秘，就准备往外走，叶秘却拉住他，轻声问“......他能喝葡萄糖了吗？”

顾巍有些失笑，轻声问“怎么？因为答应了他却没做到，所以一直没搭理你吗？”

叶秘心里一梗，叹口气却没说话。

顾巍笑的更开心了，问他“你觉得一支葡萄糖值多少钱？”

叶秘想了一下，干脆的说“一万。”

顾巍满意的点点头，从白大褂里掏出来一支葡萄糖递给叶秘，调笑着说“我就觉得，我跟叶先生可以长久的做买卖，对吧？”

“嗯，对，那能多买——”叶秘无所谓顾巍的调笑或嘲讽，反正他骂他的时候更多。

顾巍摇摇头，“一天只卖一支，款到给货，童叟无欺，嘿嘿......”顾巍高兴的捂着嘴笑。

叶秘也毫不犹豫的点点头，给他转过去钱，然后将那只葡萄糖郑重的放在自己口袋里，又回到床前握着肖肖的手，就那样看着。

顾巍看了看叶秘半白的头发，有些不可思议的摇摇头走了出去。他回到办公室，坐在椅子上拿着手机看着上面的余额，不自觉的笑出声来。

陈宇探出头来“巍巍，什么事情这么开心？”

“三块五一支的葡萄糖，能卖到一万，你说开心吗？”顾巍这些天难得的跟陈宇搭话。

陈宇也很开心，他凑上前问“那我也可以买啊！让你多赚些钱，行吗？”

顾巍抬起头，又白了他一眼，原本不想搭理他，看了看他拎着的饭盒又别扭的问“今天做了什么？”

“嘿嘿，你喜欢的小酥肉还有加了很多辣子的凉皮，怎么样？”陈宇显摆的打开饭盒，把饭摆到他面前。

顾巍笑着低头看了看，又抬头看了看陈宇得意的样子，别扭的说“这么多，你一个人也吃不了，我帮你吧。”

陈宇笑着点点头“辛苦顾医生了，我吃过了，都是你的......”

顾巍摆摆手赶他走，陈宇指着一个布兜笑着说“吃完了装里面就行，下午下了班我来接你。”然后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顾巍看着他的背影撇撇嘴，继续低头准备吃饭。

肖肖睁开眼睛，看着在整理文件的叶秘，突然有些不知今夕何夕的错觉，好像这样的场景，他之前就见过。这几天他一直没有跟他说话，也不单单是因为他又一次的食言，答应他的葡萄糖没有做到。而是他根本就没想到，自己还能活着从手术室里走出来。如今自己手术成功了，也就意味着，之前说过的很多话，是需要负责的。除了不知所措，还有些尴尬......

他们两人之间这种扭曲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是不对等的。中间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他能理解叶秘的每一次选择，却，始终觉得无法原谅。哪怕在他手术前夕，他觉得自己一定会死的情况下，他也只是觉得无所谓了，就那样吧。所以他才说，如果能活下来，会继续跟他纠缠。可即使那个时候，他仍然觉得无法原谅......那样的绝望，那样的痛苦......他无法轻易原谅......

他用被子遮住眼睛，自欺欺人的龟缩起来。听见脚步声在床边停下，叶秘将被子给他从脸上扯掉。

肖肖睁开眼睛，就看到叶秘手里拿着一支葡萄糖在他眼前晃，他实在没忍住，开心的笑了起来。

“快起来，今天好好吃饭，明天还有。”叶秘的声音也带着沙哑的笑意。

“谢谢。”肖肖的视线错过他的手看向他，看到他半白的头发，心里有些难受。顾巍告诉他，叶秘真的是在自己做手术的那一天，头发就白了一半，医学解释是人体的应激状态或者精神过度紧张引起的，可见当时他心里......

肖肖坐起身，照常问“姐姐今天没给我打电话吗？”

“嗯，她的眼睛并没有完全好，还需要住院。等你好些，主动打给她，也让她看看你真的好了。”叶秘絮叨着说着，又收拾好粥烫，摆放在肖肖面前。

肖肖点点头，眼睛却盯着他的口袋，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他抬头看着叶秘，亮晶晶的眼睛里充满了期待。

叶秘有些失笑，将那支葡萄糖打开递给他，他才高兴的说“谢谢......姐夫.......”

叶秘点点头，肖肖也有些意兴阑珊，捏着那支葡萄糖吸吮着喝，15毫升的葡萄糖很快就喝完了，肖肖才抬起头笑着说“真甜......”

“明天再给你准备。真的，不骗你。”叶秘认真的说着，表情很严肃，像是在说什么大事一样。

肖肖忍不住的笑起来，想了想开口问“......姐夫，我还是这样叫你吧？”

“嗯，好。”叶秘点点头。只是脸色上不太好，他知道，有些事情早晚要面对。

“姐夫，我，这次真的好了......你去忙吧，该工作工作，该生活生活。”肖肖低了低头，微笑着把话说出来。

叶秘点点头“嗯，我知道。你好了就行。我没什么忙的，肖肖。工作都正常进行着，生活上，你就是我生活的重心，什么都没有你重要。”他固执而坚定的说到。

那样执着的样子，让肖肖一时顿住，他觉得他应该说的更明白。“姐夫，我们还是先分开各自想想.......”

“肖肖，什么也别多想。不管你说什么，做什么，我也不会走。我曾经，放开过你，我很后悔。以后......交给时间吧，好吗？”叶秘缓慢但笃定的说到。

肖肖无奈的点点头，他想，或者，现在这个时候的确不适合谈这些事情。现在应该是他愧疚补偿心最重的时候，顺其自然，慢慢的过段时间，应该就好了吧......

之后的日子，两个人就继续这样礼貌的客气着。肖肖手术成功，或者只是另一种治疗的开始，他不停的做检查，打针，吃药。排异期带来的呕吐、眩晕也折腾的他总是显得很憔悴。叶秘小心翼翼的照顾着他，一遍遍的在自责、懊悔中挣扎。

又在医院里住了半年，又一次迎来了新年，肖肖才被允许，可以回家了。

拿着出院通知书，肖肖几乎喜极而泣，他高兴的不停的说“姐夫，可以出院了，真的可以出院了......”

“嗯，别太激动。”叶秘也难得露出了笑脸，看着他宠溺着说道。

肖肖拿出手机来要打给姐姐，响铃声却越来越近。肖肖放下手机，紧紧的盯着病房的门，果然，门从外面打开，姐姐手捧着鲜花走进来，看着他笑着，眼里却含着泪花，她说“肖肖，恭喜你，获得了新生.......”

肖肖也笑着落下泪来，他紧走了两步，将姐姐紧紧的抱在怀里“是，姐姐，我好了，你放心，我真的好了......”

顾小星也点头，“我知道，肖肖，别哭了，姐姐的眼睛还没好呢。”她状似撒娇的说到。

“好，姐姐也别哭。”肖肖抬头，认真的给顾小星擦着脸上的泪水，也认真的看着顾小星，说到“我怎么觉得你瘦了，姐姐？”

顾小星用手指在嘴上比了一个“嘘”的手势，然后看了叶秘一眼，用手捂着嘴巴，稍稍压低了一点声音的说到“姐姐要好好减肥，然后找个帅气的男朋友，好好的谈场恋爱！”

肖肖有些愣住，“嗯？”了一声，眼睁睁的看着姐姐。

姐姐装作郑重其事的点点头，把肖肖也逗得捂着嘴跟她笑作一团。看着姐姐宠溺的看着自己笑着，他觉得，不管是姐姐为了哄自己高兴故意表现的这样开朗，还是她的性格真的随着眼睛和自己好起来而彻底放开，似乎都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顾巍给肖肖检查完，看了看站在门口等待的叶秘，止不住的笑起来说“唉，你回家，我这大买卖可断了！”

肖肖也跟着笑了，俏皮的说“不会的，哥哥，我指定让他从你这里买，保证哥哥每天保底进账五千。”他伸出五指比出5的样子。

“哼！什么力气都不出就平分我一半利润！”顾巍装作别扭的样子看着肖肖冷笑。随后想到什么，又笑的意有所指，凑近肖肖问“嗳，这大半年你们在病房，有没有？”

肖肖抬头看了顾巍一眼，想了想才明白他说的什么，瞬间红了耳尖。他低声喊着“哥哥！”然后又小心的探头看了看门口，看到叶秘只是在走廊站着，应该没有听到，才放下心来。他看着顾巍的眼睛说到“这是在医院！再说，我们......”

“就是在医院我才问的啊！我是医生，这是正常问你身体状况，让你去（升值）科你又不去......”顾巍看到肖肖又低下了头，也无奈的叹口气，缓了缓语气，继续问“你最近有没有想法？”

肖肖顿了顿，脸色暗淡下去，摇了摇头。他想了想，终究是开口“之前就......”

顾巍拍着他的胳膊安慰道“都换了肾脏了，功能性肯定没有问题的。只是你天天打针吃药的折腾的没精神，自然也就没想法。你回去几天看看，有问题随时给我打电话，听到没？”

肖肖点点头，冲着顾巍笑笑“没事儿，哥哥，我也不想。”

“生病就要治，否则要我们医生干什么？嗯？”顾巍点着肖肖的胳膊说着。他顿了顿又问肖肖“你不想，他也没想？他是不是不行了啊？吃那么多药......”

肖肖抬头，疑惑的问到“他吃什么药？哥哥。”

顾巍也眨着眼睛看着肖肖，看到他认真的神情，他嘿嘿的笑了“我觉得，我马上又要有大买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