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厮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嘴唇和牙齿都泛着青黑色,眼睛翻白,死前似乎经历了剧烈的抽搐,手脚都扭曲得不自然。
“陛下,”楚凌月虽然不是朝廷命官,但在北直隶一带是出了名的验尸好手,这次碰巧遇上,便留下来帮忙了,“这人怕是吞了大量砒霜,中毒抽搐而死的。”
萧北歌目光淡淡扫过地上的尸体,转向吓得面无人色的饭馆老板:“这人什么来历?”
“回……回陛下,”老板年纪不小,腿一软就在萧北歌面前跪下了,“他……他是前个星期才来的,我看他孤苦无依,就收留了。我……我真没想到会出这种事啊……”萧北歌眼神示意,他身边的顾时立刻上前把老板搀了起来。
“老人家,先起来说话。”顾时扶着老板的手臂。
可老板刚站起,又“扑通”一声跪下,对着萧北歌连连磕头:“陛下!草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那孩子平时勤快又老实,从不惹事,我哪能想到他会……”老板声音发颤,老泪纵横。
萧北歌微微颔首,顾时会意,温声安抚老板。皇帝的声音沉稳有力:“朕明白,此事你也是无辜受累,非你之过。真相如何,朕自会派人查清,你无需过于自责。”
老板连连点头,感激涕零:“草民一定把知道的都说出来,绝不敢有半点隐瞒!”
“陛下,”侍卫晨风进门行礼,身后跟着一群官员,门外细雨如丝,“刑部和都察院的大人们到了。”
萧北歌转身,目光锐利:“彻查这小厮,还有宋府,那堆银子,你亲自押回国库,仔细清点,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
“遵旨!”晨风领命。
“陛下,”一旁的楚凌月忽然开口,“民女能否留下帮忙?”
萧北歌还未答话,她父亲楚云龙便急忙劝阻:“陛下,臣担心小女年纪轻,经验不足,反而误事,不如……”
“爹!我不小了,不会添乱的!”楚凌月语气强硬。
萧北歌沉吟片刻,道:“楚姑娘精通验尸之术,对破案或有助益,留下吧。”
见萧北歌开了口,楚云龙只得作罢,又叮嘱了女儿几句,便随萧北歌冒雨离开了饭馆。
细密的雨丝中,萧北歌回到皇宫,吴成早已在宫门等候,引着他直奔阴森森的诏狱深处。
“陛下,”吴成跟在萧北歌身后,低声禀报,“在国子监抓到的几个秀才都招了。他们确实与宋尚书有勾结。这些人年纪都不小了,有的考了一辈子,还是个童生,便动了歪心思,想用银子换个前程。”他顿了顿,声音更低,“还有几个闻风逃了,臣已派人去追。”
“童生?”萧北歌眉头微蹙。吴成推开沉重的狱门,解释道:“是,都是参加过三次以上科举,却屡试不第的。最老的那个……考了足足九次。”
九次科举?三十年光阴都耗在这上面了?萧北歌心底泛起一丝寒意。根子,终究还是出在这僵死的八股取士上。他早知官场贪腐积弊难除,也曾大力整治,可这蛀虫,似乎总是除之不尽,甚至啃噬到了根基。
但这案子,背后牵扯的,恐怕远比他想的更深。
昏暗的牢房里关着七八个穿着破旧儒衫的人,个个须发皆白,面容比楚云龙还要苍老憔悴。见到一身威严黑龙袍的皇帝,他们浑身一颤,齐刷刷跪倒在地,脸上却带着一种豁出去的麻木。
萧北歌冰冷的目光扫过他们:“十年寒窗,读的是圣贤书,为何偏要走上这条绝路?”
一个年纪最长的秀才猛地抬起头,眼中燃烧着不甘和怨恨,沙哑的声音带着控诉:“陛下!草民等虽是区区童生,也曾有过报效朝廷的志向!可数十载寒暑,次次名落孙山!不是我等自甘堕落,是这世道……根本没给我们留活路啊!”
“报国之志?”萧北歌语气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满朝朱紫,又有几人真是为此而来?你们自己心里,当真没数吗?”他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冷,“若还想留条活路,就把知道的都说出来。否则……该受的,一样也少不了。”
这群秀才,肚子里肯定还藏着秘密。萧北歌绝不会让他们轻易就死。
牢房里死一般寂静,无人应答。萧北歌耐心耗尽,正要开口。突然,那个老秀才浑身剧烈抽搐起来,口吐白沫,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咚”地一声栽倒在地。
“不好!”吴成惊呼着就要冲上去。
仿佛触发了什么机关,其他几个秀才也接二连三地倒下,锦衣卫们慌忙打开牢门冲进去施救,但一切都太迟了。
“……我……我没错……”那老秀才嘴唇乌紫,涣散的目光死死钉在萧北歌身上,用尽最后力气嘶吼,“是你们……是这朝廷……混蛋……我没错……”
诏狱里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和死寂。
“陛下!”一个锦衣卫脚步踉跄地冲进来,声音带着惊惶,“逃掉的那几个秀才……找到了!”
“人呢?”吴成心头一紧。
萧北歌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那锦衣卫咽了口唾沫,艰难道:“他们……全都……自尽了。”
夜雨敲打着窗棂,风声呜咽。
南歌费力地睁开眼,刺目的光线让他一阵眩晕。他挣扎着想坐起来,额头上的湿布滑落,脑袋疼得像要裂开。
“哎哎!祖宗!你乱动什么!”傅动一把将他按回床上,又把湿布给他敷好,“烧还没退呢!老实躺着!”
南歌眉头紧锁,嗓子干哑:“师父呢?”
“他歇着了。要不是我守着你,你晕死在外头都没人管!”傅动这才想起药,又把他扶起来,“先把药喝了。”
南歌看着眼前那碗黑乎乎的药汁,问:“我躺几天了?”
“自己淋着雨跪了一天一夜,回来就烧得不省人事,躺了两天,我和赵师父轮班守着你。”傅动把药碗塞到他手里,“少废话,我看着你喝,别想又倒了。”
以前他生病,也是傅动和赵再成轮流照顾。南府没人管他,他就自己拖着病体去赵府。有时傅动的娘亲还会给他熬粥。可惜傅动娘亲去世时,他正远在嘉峪关戍边,没能赶回来送一程。
南歌向来怕苦。以前赵再成给他熬几个时辰的药,他转头就偷偷倒去浇花,结果满园花草被他浇得枯死一片。有次被傅动撞个正着,赵再成知道后,抄起戒尺追着他满院子跑。那时南歌烧得迷迷糊糊,一看见戒尺,吓得病都好了一半,跑得赵再成气喘吁吁也追不上。
这次,南歌没碰药碗,反而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你干什么?”傅动一把按住他。
“继续跪着。”南歌推开他的手,赤脚踩在冰凉的地上。可他高烧刚退,浑身乏力,没两下又被傅动按回床上。
“你疯了?你就是跪到地老天荒,他也不会认你,除非你现在就洗心革面。”傅动仗着他病中无力,用被子把他裹得严严实实,“我看你也改不了这犟驴脾气,老实躺着别让赵师父操心就是积德了。”
“他不认,我就跪到他认!”南歌仍在挣扎,却怎么也挣不脱那裹紧的被子。
“省省吧,你站都站不稳。”傅动没好气,“赶紧喝药,我去打点热水给你擦擦。”
南歌拗不过他,皱着眉,捏着鼻子一口气灌下那碗苦药。傅动接过空碗,很快端着一盆冒着热气的温水回来:“真是上辈子欠了你和陛下俩的,一个比一个难伺候。以前也没见你这么倔啊?”
“他就定了那十个人去?”南歌哑着嗓子问。
“病着还操这闲心?”傅动拧着热毛巾,“把上衣脱了。”
南歌依言解开单薄的中衣。傅动把热毛巾递给他:“派了多少人?”
南歌的中衣被雨淋透,醒来后就只穿了这一层。他脱下中衣放在一旁,接过毛巾擦拭身体。
“昨天跟你交手的那十个禁军,每人带一百精兵,今天一早就开拔去嘉峪关了。”
“调禁军去边关?”南歌擦拭着胸膛,动作一顿,“他不怕萧任芳趁机在京里生事?”
傅动看着他擦身,随口道:“陛下自有安排吧……都怪你,害我几天回不了宫……”话说到一半,傅动愣住了。南歌的身材依旧很好,多年军旅生涯,皮肤却依旧紧致,只是以前没注意,现在细看,他肩膀、胸膛上竟布满了细小的疤痕,那痕迹不像是刀剑伤,倒像是……被人咬出来的牙印。
傅动脑子嗡的一声,脱口而出:“哪个王八蛋把你咬成这样?我……”他差点把“弄死他”三个字吼出来,话到嘴边才猛地刹住。
南歌风流名声在外,睡过的人不少,可谁敢把他咬成这样?
南歌瞥了他一眼,把用过的毛巾扔回盆里,面无表情:“还能有谁?”
除了那位九五之尊,天下还有谁敢在他身上留下这种痕迹?
傅动的脸腾地一下红了,手忙脚乱地给南歌擦完身,端起水盆,丢下一句“好好歇着”,几乎是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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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