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凡人没有了心是活不久的,唐周还是高估了自己,他以为还能苟活一夜看几眼颜淡口中风景优美、山清水秀的铘阑山,然后死的悄无声息。没成想这铘阑山境这么大,他一晚上吊着游丝般的一口气,愣是没走出来。眼看天要亮了,他却是连仞魂的肩膀也搭不住,口鼻止不住地冒出血来,周身发冷,控制不住身体跪倒在地。
仞魂知道他这是要死了,也不去扶,等着唐周身死,尸也不用收,帝君就归位了。
但唐周是不依的,他心知四大神器还余地止一个没有找全,他是做不回帝君的。于是他拼尽全力想告诉仞魂快带他走,不能把尸身留在铘阑山,不能叫颜淡看见,可是他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了。
他模模糊糊地感到自己一直在流血,仿佛置身冰窖。算了,他最后不再强求,死都死了,谁还管这许多。
所以说造化弄人呢,唐周也没想到最后一件神器地止,就在这铘阑山境下面。他流了这许多血,地止感受到主人的气息,立刻认主了。
霎时间天光大盛,佛光普照,九重天上每一个生灵都在恭贺帝君的归来。
他捧着胸膛前的血窟窿,迷迷瞪瞪地接受了身为应渊时的千古记忆,被帝尊派下来接他的小仙接走了,没有注意到身后铘阑山境的情况。
他生了又死死了又生,下界一趟还将心丢在了凡界,因而帝尊在衍虚天宫看见应渊时觉得他整个人都木呆呆的。
帝尊痛心疾首地指责,“你可知帝君之心是多么珍贵,也敢转手送人?现下你没了心,虽死不了,但也会使功力大减啊!你身为九重天上唯一的帝君,难道不明白身负怎样的重任?你下界之前是怎样同我说的……”
应渊头一次打断了帝尊说话,虚弱却不容置疑道,“帝尊不必担忧。”他随手扯掉一块宫门外的沉香木,削成合适大小,嵌到了自己的胸膛之中。
“心没了,我再温养一颗便是,我会牢记自己的责任的。”
“你当养出一颗心是这么容易的事!”帝尊看了眼应渊颇有些软硬不吃的神色,怒而振袖离去了。
应渊给自己换了一身衣衫,恍若没事人一般继续处理他不在这些时日积压的公务。好像,他从没下过界。
颜淡喜饮酒,不过是喜欢酒的醇厚,饮罢唇齿留香。她从不借酒消愁,故而实则酒量非常浅,昨夜是她显有的醉酒。
她扶着宿醉疼痛的脑壳醒来,发现自己在余墨的房间,想是这几天她都守在唐周床边,余墨想让她睡个好觉。
想到唐周,她迅速地起身洗漱收拾停当就要去看他,被慌慌张张冲进来的百灵拦了个正着。
百灵面色不好,颜淡担心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百灵落下泪来,握住她的双手恳求,“铘阑山境被你带回来的那个少年毁了!颜淡,我求求你救救铘阑山吧,这是我们所有人的家啊!”
言及此她已泣不成声,而颜淡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唐周分明昨晚还昏迷未醒,怎么会有能力毁了铘阑山,除非,除非……
颜淡一把撒开了百灵的手,跑了出去,正看见应渊受百仙朝拜,恭贺归位的场景。
她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随着应渊的步步高升,铘阑山境则山崩地裂,草木枯黄,灵气四溢。从前山清水秀的模样不复存在,说是沙漠也不为过。
怎么会这样,颜淡顾不得应渊,找到正和紫麟合力集结灵气的余墨,不解地问他,“发生什么了,为什么铘阑山境会变成这个样子?”
余墨正拼命地想为铘阑山境护住一片天地,分出心神来回答她,“山境之所以是个灵气丰富妖类宜居的好地方,是因为地下有神器地止的庇佑。谁知道地止的主人竟是应渊,它现下认主了,也就随着归位的应渊离去了。”
颜淡登时就呆了,命运竟然如此弄人。眼看着余墨和紫麟的脸色愈发苍白,她心中的怒火也越发旺了,只觉得应渊真是个扫把星,从来不会给她带来什么好事。
她当机立断,嘱咐道,“你们二人再撑一会儿,我上天界把地止要回来去!”
二人来不及阻止,便看见颜淡风风火火地朝九重天去了。
直到一口气冲上天界,颜淡才稍稍冷静下来。这神器地止本就是帝君的物什,她这样去要其实是没有道理的。但是应渊这么强大,地止于他毫无用处,他又是这么心怀天下的一个人,不会弃铘阑山境于不顾吧?
颜淡一边躲避来往仙友一边思考,这天界故人太多,但她现在不想与他人叙旧。
但是好巧不巧,就让她撞上录鸣了。录鸣见着她惊喜非常,拉着她问,“颜淡,你怎么回来了,你记忆都恢复了吗?”
颜淡只好打哈哈道,“是呀是呀。”
录鸣是个精明的人,直接问道,“你上九重天来干嘛了,不会是有什么歪主意吧?”
“啧,瞧你说的,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就不能有点长进吗?”
录鸣似信非信地看着她,虽说分别数载,但录鸣一直都是她心里的好朋友,于是她就直说了。
“帝君不是归位了嘛,他带走的神器地止正是庇佑我们铘阑山境的,我想找他要回来。”
谁知录鸣露出些谴责的神色来,“你这哪是要神器地止,你这是要帝君的命啊。”
颜淡连连摆手,“不是,我怎么会要他的命,我只是借来一用嘛!”
录鸣瞧着颜淡焦急又疑惑的神色不似作伪,便试探着问她,“颜淡,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帝君将心丢在了凡界,现下已经是少了半条命了。”
丢心,颜淡瞬间回想起自己曾对唐周说过的剜心之言,好像明白了什么,她难以置信地嗫嚅道,“可是,我并没有看见……”
录鸣截住她的话头,朝颜淡所带发簪上虚虚一指,“我一见你就感觉到了,帝君的心,正在你这发簪之上呢。”
颜淡颤颤巍巍地将发簪取下来,发现了发簪上多了一颗以往并没有的红润琥珀。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还是将那些话听进去了,他真的剜了一颗心还她,在她毫不知情的时候。
颜淡无知无觉地落下泪来,来不及向录鸣告别又下界去了。
帝君的心是多么珍贵,内里灵力充沛,用来保住铘阑山境千年不成问题。只是不知道她拿着一颗真心去做这事,应渊会不会同意。
她回来的赶巧,余墨和紫麟已然到了竭力之时,颜淡二话不说将簪子往地上一插,作法将帝君之心的法力全部释放出来,整个铘阑山境在瞬息之间焕然如初,精怪们连连惊呼,洋溢着一片劫后余生的笑声。
颜淡却毫不放松,作势又要上九重天去。
余墨一把拉住她问,“你又上去做什么?”
是啊,她上去做什么呢。唐周替应渊还了她一颗心,铘阑山境也没有受到丝毫损害,他们理应两清了才是,她还上去做什么呢。
颜淡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最后只撂下一句,“我就看看他。”毕竟剜心有多么疼她是知道的,她只是去看看,仅此而已。
颜淡神不知鬼不觉地混入衍虚天宫时,应渊正坐在正殿之中批理公务。
那被他随手抓来温养的木头心脏时时刺着他的血肉胸膛,叫他不得安生。可偏偏应渊懒得去管,懒得去想,只是麻木地坐在那,理着一本又一本的公务。
颜淡看着他的时候心想,录鸣果然没骗她,她都离他这么近了,他还是没发现。
忽然地,颜淡生出一股类似近乡情怯的感觉,她其实真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非要看他一眼。为她叛出师门、舍命相护、剜心还情之人,通通是唐周而非应渊,万一应渊见了会向她索要那颗心也未可知呢。
她犹豫了好长时间,坐在正殿的应渊终于抬起头来恹恹喊了一声,“谁,出来。”
颜淡被他吓了一跳,慢慢地从高大的壁柱后走出来了。
应渊瞧见是她好像有一瞬的惊喜,后又细细地在衍虚天宫外施了一层结界。
末了他又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可笑,颜淡早已下界不为天界管束,谁还管她动不动情。再者说,就算帝尊来判,现在这里动情的人,也只会有他一个。他在心底自嘲了一番,却终究没有撤下结界。
应渊站到她面前柔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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