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淡是在唐周拘着她回凌霄派的路上时恢复记忆的。
彼时她立在那里,手腕上还挂着今世唐周送她的步离镯,尘封的天界记忆扑天倒海地将她淹没,直扯得她心也发痛,她第一次体会这样浓重的悲伤。
她捂着疼痛的胸口,记忆恢复后的第一个念头是想到绛辰竟然说她不通情爱,没经历过五毒八苦?真是可笑,她可明白得紧。
第二个念头就是自嘲,一千年了,可怜她天上地下,为仙为妖都躲不过一个应渊。应渊应渊,可真是阴魂不散,她好容易渡了夜忘川下界来了,怎么还不放过她。而如果她没有在此时恢复记忆的话,只怕之后还能重蹈覆辙。
颜淡啊颜淡,你好歹是四叶菡萏的后人,怎生如此没出息!
她立在原地发呆,唐周已经走出去好几步,她被步离镯的法力扯着向前,这才回神。
唐周察觉到她的异样,回头看她,一如既往地毒舌,“怎么,白漂亮,你是想进葫芦里让我带着你走吗?”
颜淡没有精力像以往一般同他插科打诨,她现在看见这张和应渊长得一模一样的脸就恨得牙痒痒。她告诫自己压住心头火气,默默地跟了上去。
一路上她审视了今世遇到唐周后和他相处的点点滴滴,得出的结论是他果然还是应渊,虽没有了天界记忆,可是一样的毒舌、不通情理、心硬的像石头。
就像应渊在天界不愿放过一个动了情的人,即使她什么都没做错。唐周也不愿意放过一只妖,即使她并没有做过坏事。
好坏不分,是非不明,枉为帝君。
颜淡越想越气,一路上是难得的沉默。好想小黑鱼啊,还是他最好了,真的听她的话先行下界占了个山头,罩着她了。即使是哄骗他的无心之言,余墨也听进去了。
和余墨在一起是她活了这么些年来最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日子,真的好想他,到底怎么才能摆脱这可恨的捉妖师啊。
唐周没见过小花妖这么安静的时候,他这辈子再次活成了面冷心热的模样,从来学不会直来直去地表明心意。识得这小花妖之后,连带着心里对妖的偏见都少去许多。至于为何要带这花妖回师门,内里是他不敢面对的原因。
他不是很会找话题,只好直接问她,“你今日怎的如此话少?”
颜淡不拿正眼瞧他,他那张脸虽是俊逸非凡,可叫颜淡瞧上一眼便会无端生上许多火气。
她也不想搭他的话,只托着下巴敷衍道,“我想我的朋友了。”
朋友,唐周脑海里立时浮现出那日花重金打听颜淡去向的翩翩公子哥,心里酸的不是滋味。又由于没有立场,只得忿忿又小声地回嘴,“什么朋友,是你心上人吧?”
颜淡心中正烦躁,这时又听得他编排余墨,火气更盛,便要反驳,又看见唐周脸上掩饰不住的醋意。
这倒有趣,难道应渊下界这一遭还生了个多情性子?
那便好了,颜淡从来不是好脾性的人,说是睚眦必报也不为过。在天界时她可谓是对所有人都仁至义尽,特别是应渊,连半颗心都剜给了他。可是应渊负了她,认不出她、不相信她。如今在凡界,不把他捏在手心里好好吃吃情之一字的苦,怎么对得起她这千年来的遭遇?
颜淡想通了这一遭,不由得身心舒畅,脸上终于有了笑颜。
她面部表情的诸多变化唐周都看在眼里,出言语气更是掩饰不住的酸溜溜,“想起你那心上人便笑靥如花,怎么,你就这么喜欢他?”
颜淡丝毫不怵,盯着他笑眯眯道,“唐天师的语气这么酸,莫不是喝了醋了吧?”
那厢唐周被她直截了当的话语戳成了个结巴,“我,我我我,我吃什么醋啊我!”
眼神躲闪,面露红光。果然不错,颜淡心想,可算让你栽在我手里了!
本着循序渐进的原则,颜淡否认道,“我这个人呢,最向往自由自在,说是朋友就只是朋友,你别瞎想。”
他才没有瞎想,唐周默默在心里反驳,可心情却因为她那一句话显而易见地明媚起来。
真是活回去了,颜淡吐槽,想当年帝君是怎样八面玲珑、谨慎自持啊,哪会像他似的情绪外露。
颜淡嫌弃了一会儿又觉得这样不错,好拿捏了许多。
日子就这样按部就班流水似的过着,两人在相处过程中虽说一直没有戳破那层窗户纸,可相处的暧昧黏糊氛围任谁看了都知道两人是何情意。
在捉妖师的地界和妖谈情说爱,唐周也真是够大胆的。可是难道现在的捉妖师们都是笨蛋吗,怎么还不发现她妖的身份,天天对着唐周装的郎情妾意,她快吐了。
不过没让她烦恼多久,她就被设计暴露了妖的身份,再次睁眼时已经被架在了十字架上,周围站满了要审判她的捉妖师,正对着她的,是不知何时沾了一身伤提着剑的唐周。
颜淡心里咯噔一下,开始后知后觉地担忧起来。这些时日不知是谁给她的自信,竟又像在天界时自作多情,之前她不也是觉得和应渊相处的不错两人已互生情愫,最后却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如今唐周提着剑站在她面前,莫不是要在众人面前“大义灭亲”吧,她怎么就能被他哄骗,相信他对自己动了情呢?
颜淡懊悔不已,可是棋差一着也只能自认倒霉。
她看见唐周提着剑朝她刺来,面上全是不忍,眼睛里也泛有水花,真是假惺惺啊。
颜淡闭上眼睛,认命地等待疼痛的到来。
可是唐周没有,她身上的缚妖链被斩断,妖力重新回到她身上。
颜淡不可置信地望向唐周,只见唐周拉着她的手腕,之前戴在他手上防止他陷于情爱的手镯早已烟消云散,只留下一圈露骨的血痕。
唐周将剑立于外侧,动情地看着她,一字一句珍重道,“我带你走。”
众人哗然,登时朝唐周发难,“唐周,难道你要为了这女妖不顾师父养育你之恩、掌门看重你之情、同门信任你之义叛出师门吗?”
唐周这时正拉着颜淡的手奔逃,之间所有与他交手之人他皆未倾尽全力。他是天赋最高的捉妖师,如若他想,又有几个同门能在他手下过招呢?
只是现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唐周摒弃杂念,只一心一意地将颜淡带至了凌霄派大门外。
他将她护在身后,甚至没有出过一次手。
颜淡就这么在他背后看着他挺直着脊梁请罪,“唐周自知叛出师门,罪无可恕。今日愿自毁功力,只愿你们放我和颜淡一条生路。”
“唐周,你糊涂啊!你可知妖类最擅长蛊惑人心,那颜淡可曾许你什么山盟海誓,生死一处?你就为她做到这种地步!”
颜淡被他这话激的一惊,自觉他言之有理,生怕唐周就此醒过神来不再救她。
可是唐周甚至没有递给她一个求证的眼神,只是自顾自地引来雷刑劈在自己身上,仿若一个无知无觉的人。天雷加身,功力废除,这滋味想来不会好过,可从颜淡的视角看过去,他除了身形颤抖外竟没什么异常。
轰隆隆的雷刑过下,天地仿佛都静止了,一致地看着这个痴情的人。
还是唐周最先开口了,他的声音虚弱至极,却一字一句说的清楚,“我已自毁功力。唐周,告辞。”
然后不容分说地拉着颜淡走了,徒留一地目瞪口呆的捉妖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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