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市傍晚,日落把半边的天染成橘黄。
男人赤身裸体地死在酒店房里,面色煞白,如刷了浆的墙,浑身没有一处血迹,只有瞪得浑圆的双目一动不动,昭示着死前痛苦的挣扎。
尸体是会说话的,不瞑的目是他留下的线索,他不是自杀,他是含冤而死。
“宋队,又是酒”
宋亚轩顺着话音看过去——大床旁的柜上,一支高脚杯里还残留着最后的几滴红酒,他揉揉紧皱的眉心,又是熟悉的作案现场。
“死者身份信息清楚吗?”
“清楚”
“尽快联系家属”
宋亚轩敏锐的目光舔舐着房里每处角落,最终还是落在那支高脚杯上。
白色手套包裹着纤细的手指,他小心地用指尖捏起那支杯子,玻璃杯上映出他自己的面容,他透过杯子看那死去的人,那张狰狞的脸好似又扭曲了几分。
杯里余留的酒液红得娇艳多姿。
“贺儿,查查酒”
副队贺峻霖转身,眼神飘过这酒杯,不足两秒又落回地毯上那根长发,他蹲下身熟练地将其装入物证袋。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次次都查酒,次次都没结果,与其查那没用的,不如多在这根头发上下点儿工夫”
贺峻霖说完,起身把袋子递到宋亚轩眼前晃了晃。
“女人的头发,怕又是一场情杀。跟先前那九起案子……”
“头发上没写性别,不要妄下定论”
宋亚轩打断了贺峻霖的话,他严谨缜密的思路接受不了没有任何证据支撑的定夺,哪怕这人是最亲密默契的兄弟也不行。
贺峻霖收回物证袋,承认自己确实鲁莽了些,转身把东西交给助手,“苏航,拿回法证部验验,看看这女……咳,看看这头发的主人,性别年龄什么的,大概画个像出来”
“还有这酒”,宋亚轩再次强调了一遍。
贺峻霖没再说什么,重新看向那杯中的余液,神情严肃了许多。
苏航仔细地接过这些物证,汇报着方才调查到的情况,“宋队,贺副队,酒店那边说,昨晚的监控坏了,什么也没录到”
贺峻霖冷笑了声,朝宋亚轩扬了扬下巴,“诶,你相信有这么巧的事儿?”
宋亚轩挑挑眉,“信不信都没了,先查手里的东西吧”
话音刚落,电话突然响起,是陌生的号码,宋亚轩走到外面的楼道才接起。那头的人明显带了变声器,有着常人不会发出的阴森。
“宋警官,今晚八点,我要在Villari会所见到你,我的人会在门口接应”
“你是谁?我又凭什么来?”
“就凭——”
那人没往下说,接着一阵犬吠通过手机传到宋亚轩耳朵里,可怜的小狗叫得他心绞成一团,那声音他再熟悉不过,它是他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唯一的家人。
“宋警官,你不来,它就死”
宋亚轩死咬住颤动的下唇,不知道又是哪个仇家来寻仇。那头笑声猖狂,似厉鬼的嚎叫,“宋警官,死一条狗——用坐牢吗?”
白色手套被手心的冷汗浸湿,宋亚轩长长地呼了好几口气,才稳住慌乱的心跳,他尽量平静,不愿让对方察觉到他的担忧。
“我来”
*
宋亚轩没打招呼就走了,贺峻霖找了半天没见到他,打电话问的时候,宋亚轩只说有事要处理。
他还特别强调不许贺峻霖今晚回家,说自己要带个女人回来,叫他不要打扰。
贺峻霖自然是不信,可是翻遍背包都没找到家门的钥匙——宋亚轩走之前把钥匙都顺走了,眼下想回也回不去了。
*
出租车停在Villari会所门口。
地段偏远的会所,招牌却亮闪闪地发着金光,比市中心的高级会所还财大气粗。
他走进这家私人会所,音律躁动吵得人心烦,宋亚轩没看到接应他的人——他一个人都没看到,本该热闹的时段,竟空无一人。
本能地握上胯间的枪,他向后退了几步。
试探性地唤着,“鼠标?鼠标……”
突然脑后被硬物重重一击,他向前踉跄,跌进一个结实的怀抱里。
那人手掌很大,死死箍住宋亚轩,在还留有几分意识时,宋亚轩感觉到唇齿被手指硬生生掰开,那人给他嘴里塞了个什么东西,捏着他的下巴强制他下咽。
一阵酸涩在口腔中漫开。
没过多久,宋亚轩脑袋愈发昏涨,彻底倒在那个怀里,没了知觉。
*
第二天早上睁开眼,宋亚轩晃晃发昏的脑袋,目光扫了一圈周围环境,确定了是家酒店——和昨天那起凶案现场的陈设一模一样。
感觉脑后隐隐作痛,他抬手去摸疼得那处,才发现头上已经缠好一圈绷带。
“你的头没什么大事”
一个陌生男人从浴室出来,身材高挺,浴袍松垮地搭在身上,额前的碎发还滴着水。
“你是谁?”宋亚轩问。
“宋警官早”,那人说,“介绍一下,我叫刘文,Villari会所副总裁”
刘文靠在酒店带花纹的墙上,环抱着手臂看宋亚轩,嘴角扬起一个虚假友好的微笑。
两人目光交汇,拉开一场对峙。
宋亚轩对面前那人越发好奇,贺峻霖常说他盯着别人看时眼睛里头冷得吓人,他虽然看不见自己的眼睛,可事实证明确实如此——因为从来没人跟他对视超过三秒的。
可这个叫刘文的人却不躲不藏,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看了这么久,看得嘴边扬起的那抹笑更灿烂了。
这一次,倒是宋亚轩先偏过头。
“你认识我?”宋亚轩问。
刘文朝床边的柜子处轻轻扬了扬下巴,“喏,身份证,警察证……”
宋亚轩看了眼床头柜上的证件,配枪也安静地躺在那儿,好在贵重的东西都没丢。
他接着问,“是你带我来这儿的?”
刘文说,“对”
“昨天喂我吃东西的也是你?”
“嗯”
“你喂了我什么?”
“春//药……”
宋亚轩冷哼一声,转头又盯起那人来,“知道我是警察,还不说实话?”
“宋警官凭什么说——我说的不是实话?”
“你们家春//药,吃了就睡?”
刘文一脸理所当然地反问,“春//药吃了,不就是为了……睡?”
宋亚轩懒得再跟他纠缠这个问题,只想知道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整个人跟断片似的什么也不记得。
“昨天……”
“昨天晚上你来我们会所”,刘文好像看出了宋亚轩的心思,直接接过他的话,“莫名被人打了,刚好晕我怀里了,我见你受伤了,就送你去了医院……”
“说重点”,宋亚轩没心思听这些他本身就知道的东西。
“重点嘛”,刘文思索了下才说,“哦对了,打宋警官的那个人,已经被抓起来了”
“昨晚有警察来过?”宋亚轩迫切地问。
“宋警官不就是吗?”
“我是说除了我……”
“来过”
“谁报的警?”宋亚轩接着问。
“没人报警吧”,刘文说,“每天都会有例行检查嘛,昨晚刚好查到会所了,刚好遇上了这档事儿”
宋亚轩不信,“会这么巧?”
“可不嘛”,刘文一副感慨的模样,“幸好啊,要不宋警官有个三长两短的,我们可担待不起……”
宋亚轩冷笑一声,“你要真这么关心,还趁人之危?”
“美男入怀,一时乱了心智罢了嘛”
宋亚轩气得瞪他,那人站在他对面,他坐在床上,只能仰着头看他,感觉问话的气势都弱了些。
拉开被子准备站起身,却发现下身几近一丝不挂,上身的衬衫还穿得好好的,领口蹭了血迹都没换掉,衣摆只能遮住一点下身,除了重要部位,两条长腿一览无余。
他赶紧拉回被子又盖好,仰头看刘文时,那人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盖上的被子。
“我裤子呢?”宋亚轩问。
“宋警官昨天自己脱的”
“我脱哪儿了?”
“不知道……”
“你……”
宋亚轩被气得脸涨红,隔着被子使劲儿踹了他一脚,“帮我找条裤子”
“怎么找?”
“出去买啊”
“我也没裤子,怎么出去?”
“你裤子呢?”
“你都脱了,我不得……咳……也意思意思?”
宋亚轩彻底不能跟这个流氓交流了,抓起柜子上的手机准备给贺峻霖打电话,拿起才发现没电了。
不禁心里暗骂一声,造的什么孽。
“给你”,刘文看出宋亚轩想干什么,拿出自己的手机递给他,“用吧”
宋亚轩瞅了他一眼接过手机,给贺峻霖打了过去。
“贺儿,哪儿呢?”
那头声音慵懒,拖了个长长的哈欠,“警局通宵看案件呢”
“你来一趟昨天下午那个酒店,给我……送条裤子”
“什么东西?!送什么?”
那头声音突然尖锐,吵得宋亚轩把手机往外移开了些,刘文趁机握住他的手腕,把手机朝向自己,一点儿不客气地接过话。
“送两条裤子,W酒店304房,谢谢这位先生”
说完自觉挂断电话,从宋亚轩手里拿回手机,整了整浴袍,笑着问宋亚轩,“不会是男朋友吧?一会儿会不会被捉//奸啊……”
宋亚轩没心情跟他打趣,沉下眼眸不看他,声音比刚才的对峙弱了许多,细听时,那语气里竟染着几丝哀求。
“我再问最后一件事,拜托你认真回答……”
刘文看见面前人这副模样,卸下气焰软得毫无攻击力,跟昨晚靠近他怀里时一样,不由得让人心生怜爱,全然听他的话。
“你想问……那只小边牧吧”,刘文又一次看出了宋亚轩的心思,“放心,它好得很,在隔壁房间”
“你又知道了?”
“我安排的啊”,刘文说,“昨天打你那个人带来的,他被警察抓走后,我们从他之前呆的那间屋子里牵出来的,它看见你亲近得很,我觉得应该是你的……”
宋亚轩松了口气,露出了点儿明媚的笑意,垂下眼眸喃喃,“它没事就好”
他抬头跟刘耀文说,“这件事,谢谢你啊……”
刘文一时不习惯这样的宋亚轩,全然没有了刚才那股子与人交涉的嚣张,嘴唇张张合合居然不知道说什么,半天憋出一句,“没事……”
贺峻霖到了304敲门,开门的是个完全陌生的人——
不是他和宋亚轩的朋友,也不是警局同事,他皱皱眉觉得这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宋亚轩从不跟陌生人来往,更别说还过了个夜。
“贺儿,这边”
宋亚轩听到贺峻霖的声音,招呼着他过来,接过他手里的裤子穿上,贺峻霖上下打量着他,满脸的疑惑。
“先别问,先去看鼠标”,宋亚轩说。
宋亚轩穿好裤子过来问刘文要房卡,开了隔壁的门看见鼠标安然无恙,悬着的心才算彻底放下。
贺峻霖蹲在地上抱起鼠标,“标标,你怎么回事?怎么跑这儿了?”
转头又问宋亚轩,“昨晚到底发生什么了?为什么鼠标在这儿?为什么不让我回家?”
“说来话长”,宋亚轩没解释,只是问贺峻霖,“带手铐了吗?”
“带了”
“借我一用”
宋亚轩提着手铐走回房间,刘文正对着镜子整理头发,看见宋亚轩回来了,觍着脸问他,“宋警官,裤子也给我一条呗?”
宋亚轩冷哼一声,“你不需要”
他走进刘文,抓起他的手腕给他拷上手铐,“穿囚服吧”
刘文一副迷茫的样子,“宋警官,我犯什么罪了?”
“涉嫌迷//奸”
……
*
审讯室里。
刺眼的光打下,嫌疑人的脸被光劈得半明半暗,刘文拷上的双手十指交叉,随意地搭在腿上。
“宋警官,进了审讯室,是不是就不能说谎了?”
宋亚轩看着对面的男人,指尖轻轻敲敲桌面。
“所以,你刚才在说谎?”
刘文轻笑了声,“当然咯,宋警官该不会都当真了吧”
宋亚轩脸上看不出一点儿波澜,语气一如刚才的平静。
“我再问你一遍,昨晚喂我吃了什么?”
“维C”
“那我为什么会晕?”
“被打晕的咯,我包里还有病历,宋警官要不要看看”
“那你为什么会带我去酒店?”
“我又不知道你家在哪儿。要不宋警官跟我说说,下次如果再遇到类似的事,我直接送你回家?”
贺峻霖敲敲门进来,递给宋亚轩一份体检报告,对他摇了摇头。
宋亚轩翻了翻报告单,单子上显示没有任何异常,也就是说——他从未服用过春//药。
刘文重重地打了个哈欠,一眼看清了现在的局势,拿回主动权,说话的腔调随意懒散。
“宋警官一口咬定说我迷//奸,也该拿出证据吧?喂别人吃个维C也叫迷?”
“至于奸”,刘文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嗤笑,“我若真奸了,宋警官现在怕是没有精力坐在这里问审了……”
宋亚轩握起拳头,把报告单一边捏得皱皱巴巴,目前他确实拿不出证据,还问出一肚子气。
可断案经验和直觉告诉他,眼前的人跟昨晚的事情脱不了干系,他冷静地重新梳理了一遍思路。
“作为事发的目击证人兼Villari会所副总裁,你应该知道昨晚打晕我的人是谁吧”
刘文一点点收回刚才嬉笑懒散的样子,连看人的眼光也认真起来。
“知道”
“谁?”
“尹浩老板,我上司的一个好朋友”,刘文把好字咬得很重。
宋亚轩在纸上写下一个名字,发音很熟悉,他依稀记得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会所平日生意如何?”
“还不错”
“为何我昨晚去的时候没什么人?”
“尹浩包场了”
“他经常来吗?”
“就这一次”,刘文说完满意地笑了笑。
“那你……知道他为什么加害我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刘文向后倚在背靠上,“人都抓了,宋警官大可直接去问他”
宋亚轩沉默,刘文又一次拿回主动权。
“宋警官还有问题吗?没有的话我是不是可以先回去了”
宋亚轩跟贺峻霖使了个眼色,贺峻霖过去打开刘文腕间的手铐。
“先生,你可以走了”
刘文暂且洗脱了嫌疑,起身松了松方才有些紧绷的身体,宋亚轩走到审讯室门口时,刘文拉住了他,凑到他耳边轻言,气息热腾腾地打上宋亚轩的耳廓。
“宋警官,最近不要喝酒哦,要不我会心疼的……”
刘文说完冲宋亚轩笑了笑就走了。
宋亚轩脑子里突然闪进一个念头,等待一个验证。
*
刘文走出警局拨了一个电话。
“V哥”
“昨晚的事败露了?”
“是”
“听说你也进去了?”
“对”,刘文紧握手机又往耳边贴了贴,“V哥放心,他们没问出什么,只是……我只能保住会所,至于尹浩……”
“罢了,他这个人咎由自取,不用管他,我只要货能续上”
刘文干涩的上下唇碰了碰,“我去办”
挂断电话,今天中午的日头毒得刺眼,刘文逆着光回头看了一眼警局。
宋亚轩,我只能帮到这儿了,但愿你是个聪明人。
*
案件分析室里,宋亚轩对着白板写写画画。
“张洋,男,25岁,死前与女友发生争执,当街殴打女友。死前引用大量酒精,导致中毒”
“李希玮,男,34岁,婚内出轨。死因酒精中毒”
“尚欧,男,23岁,其死后女友次日写信自杀随他而去,据身边朋友和心理专家对于信件的分析来看,其女友生前极可能被精神控制。尚欧死于酒精中毒”
“男” “男” “男”
“暴力” “出轨” “PUA”
……
九起案件,看似毫无关联,却因死者共同的特性和死因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死者有一个共同的名字:情感加害者。
宋亚轩合上笔盖盯着白板上一行行的信息,如果没有猜错,昨天那个死者——依旧是个情感加害者。
“轩儿”,贺峻霖拿着一叠材料进来,“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坏消息”,宋亚轩放下笔,目光挪开白板。
“你还记得前两年你查出一起贩//毒案,主犯在逮捕时宁死不从,然后跳楼身亡的事吗?”
“尹育”
“没错,是他。尹浩是他弟弟,一直记恨于你,想找个机会寻仇,前段时间被查出癌症晚期,时日不多了,想拉个人垫背”
贺峻霖接着说,“那边的派出所还查出,他近两年还继续着他哥的生意,不过不是贩//毒了,卖起了一级违//禁药品,那批药现在还没有下落,他也不说,估计很快又有活儿要干咯……”
宋亚轩习以为常,“当警察,你还想着休息啊”
贺峻霖趴在桌上一脸的疲惫,“起码让人好好睡一觉吧”
宋亚轩摇摇头笑着瞥了他一眼,“行,忙完这次,给你放个假”
“说好了啊”,贺峻霖瞬间有了精神,“咳,还有,昨天……谢谢你昂,不让我回家是怕我发现鼠标不在……”
“打住”,宋亚轩听不得矫情的话,“这件事别提了啊,都过去了,谢什么,说说好消息吧”
贺峻霖整了整手边的资料推给宋亚轩,“好消息就是,昨天的那起案件,进展很大”
贺峻霖说,“死者许昌明,37岁,死亡时间大概在昨天凌晨两点。无儿无女,经常酗酒。苏航跟他妻子聊了聊,基本不怎么说话,很沉默”
“什么也没问出来?”
“他妻子什么也不说,苏航去打听了街坊邻居,那块人人都知道,口供一致,说是许昌明嫌他妻子生不出孩子,经常醉酒后殴打妻子,有几次直接打进了医院,闹得很大,所以大家就都知道……”
果然又是个施暴者。
宋亚轩揉揉紧皱的眉心,他面儿上冷,但共情能力却极强,纵使做了这么多年警察,这样的事见过听过不少,可每一次心里依旧会闷着重重地气,喘息都不顺畅。
“至于死因”,贺峻霖说,“我相信你猜到了,不用多说”
“酒精中毒”
“对”
“但这次有进展,多亏你让验了验那酒,果真不同凡响”,贺峻霖指指桌上的一份材料,“这款酒有些年头了,产自法国罗曼尼酒庄,价格昂贵且极其稀有”
贺峻霖接着说,“苏航打了越洋电话去跟酒庄沟通,说明了事件缘由,对方提供了一份这款酒的国内销售记录,只有一行——购买者:Wen”
Wen?会跟那个刘文有关系吗?宋亚轩眼神尖锐了些,迅速在脑子里盘算起这种可能性的概率。
“关于这个购买者,还能查到什么吗?”
贺峻霖摇摇头,“查不到了,所有能找到的信息都销毁了,而且酒庄那边支持匿名购买,所以目前只能知道这个”
宋亚轩心里稍微泄了口气。
“还有什么线索吗?”
“那根头发”,贺峻霖说,“女人的,年龄大概在25岁——很明显不是死者妻子的,还有,头发里检测出一种特殊的化学成分,经法证部比对,来源于一种违//禁药物”
贺峻霖敲了敲其中一份资料,“这类药物是进口的,微量服用后只要饮用酒精,就会直接导致死亡,但这类药物在体内十个小时之后就检测不到了,只能判定为酒精中毒,这次也是多亏了那根头发——”
贺峻霖咬着指尖思索,“我推测这十名死者,应该都是在服用了这种药物后,再大量饮酒致死的吧”
“诶”,贺峻霖挪了挪椅子凑近宋亚轩,“你说他们为什么要吃这个东西啊”
宋亚轩闭了闭眼,冷冷地说道,“因为他们根本就不知道”
刚才脑海中的千丝万缕一点点捋顺,关于死者的真正死因,尹浩、违//禁药、Villari会所总裁、购买者为Wen的酒,还有,刘文……
宋亚轩现在很清醒,距离真相,只差最后一步。
“贺儿”,宋亚轩站起身说,“你回家去接鼠标,来Villari会所找我”
“现在吗?”
“对”
宋亚轩急匆匆地出了门,拍拍苏航,“准备搜查令和逮捕令,带一队人跟我走”
*
Villari会所。
“宋警官,又来?”刘文站在门口,看了眼面前一队的警察,“今早不是都问过话了吗?”
宋亚轩出示了手里的搜查令,“刘先生,警方在一起凶案现场发现了疑似贵所的东西,还请配合调查”
“请便”,刘文轻轻点了点头,走近前台若无其事地翻看近期的报表。
宋亚轩说完冲苏航等人示意,警方正式开始搜查。
期间宋亚轩看了好几眼刘文,那人面色平静,看不出一点波澜。
“宋队,酒窖找到了十瓶产自法国罗曼尼酒庄的酒”,苏航说。
宋亚轩点点头,目光再一次落到刘文身上,他试探性地开口,“刘先生,您是否知道这酒的来历?”
刘文坦然,“当然知道,是我买的啊”,他顿了顿问,“宋警官,这有什么问题吗?作为副总裁,为会所购入几瓶好酒,合情合理吧……”
宋亚轩心里的一个推测被确认,他接着问,“那刘先生当时购买了多少呢?”
“十瓶”,刘文说,“毕竟真是太贵了些,经费有限”
宋亚轩挑挑眉,又看了一眼刘文,转身去了酒窖。
在最显眼的位置,十瓶同样瓶装的酒整整齐齐地列在一起。他的推测不能出一点差错,不然就得全盘皆输。
他仔细地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盯着最边上那一瓶酒看了很久,蹲下身从一边眯着眼看过去——
那瓶酒的木塞比其他九瓶高出了不到0.5厘米。
罗曼尼这样的顶级酒庄,连瓶装都会精密得不差分毫,又怎么可能会被肉眼察觉。
只有一种可能,这瓶酒已经开了封,被人掉过包,是一瓶披着名酒皮囊的普通酒,真正名贵的赤液在凶手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带到了案发现场。
宋亚轩拿起最边上的那瓶酒,走到前台放下。
“刘先生,贵所的名酒疑似被掉了包,可否能让我们取个样,带回去验验?”
刘文低了低头,烦躁地翻翻手头的报表,“随便”
宋亚轩点点头,“谢谢配合”,他又问,“刘先生,贵所的酒窖平日里都有什么人进去?”
“会所的人都能去”,刘文说,“客人要酒,总得去拿吧”
“酒窖可有监控?”
“有”
“可以调出前天的看看吗?”
刘文抬眼看了眼宋亚轩又马上躲开,宋亚轩从那双眼睛里看到几丝慌张。
刘文顿了顿说,“跟我来”
监控记录里,前天来来往往取酒的人很多,根本看不出什么苗头,宋亚轩眨眨盯酸了的眼睛,想了想回头问刘文。
“贵所的服务人员取酒,应该都会有记录吧”
“有”
“借来看看?”
刘文拿来一个厚厚的本,翻到前天的记录递给宋亚轩,宋亚轩接过,“谢谢刘先生,还请刘先生再帮个忙”
宋亚轩叫人暂停了监控,一个个的指监控上的人给刘文看,叫他认一下人。
“她是?”
“魏娟”
宋亚轩在记录本找到了魏娟这个名字,在名字后做了个标记。
……
刘文每说一个人名,宋亚轩就在记录本对应的人名后面做个标记,直到过完了前天所有的记录,记录本上的人名都做了标记。
可监控上出现过的一个人,记录本上根本没有她的名字。
“倒回前天晚上十一点”,宋亚轩说。
他指着监控记录里一个女人问刘文,“她叫?”
刘文说,“赵西子”
“为什么她拿酒,不需要做登记?”
刘文声音有些颤抖,比刚才低了很多,“她新来的,可能……不知道吧”
“哦?”宋亚轩回头看刘文,那人额角出了薄薄的汗,再也没有刚才的平静了,宋亚轩看出,刘文好像很在意这个赵西子。
他随口问了句,“赵西子今年多大?”
刘文脱口而出,“25”
宋亚轩笑了笑,“刘副总裁,对一个新员工的年龄如此熟悉,可真是个好总裁”
刘文抿了抿唇尽量淡定,可面部的不自然出卖了他。
从今天早上到刚才这段时间,宋亚轩跟刘文交涉过不少,这人不管说什么都一副淡然自若的样子,好像一切都在掌握中。
现在却露出了破绽,他应该是真的慌了吧,宋亚轩想。
“赵西子今天来了吗?”
“还没”
“她什么时候来?”
刘文抬起手腕看表,宋亚轩看见他捏得指节发白的拳头。
“她上夜班,应该快到了……”
“好,谢谢刘先生”
宋亚轩走出监控室,贺峻霖已经抱着鼠标到了会所。
他过去摸摸鼠标,轻轻呼了口气,至关重要的一步,鼠标,看你的了。
“刘先生,尹浩昨天呆过的房间是?”
刘文抬手指了指,“你右手边那间”
宋亚轩拍拍贺峻霖的肩膀,“走”
推开门进了房间,原本乖巧地钻在贺峻霖怀里的鼠标开始一个劲儿地乱叫,宋亚轩让贺峻霖放下鼠标,小边牧到了地上撒了疯似地跑到一边,冲着沙发接连大叫。
叫得宋亚轩心疼,过去抱起鼠标安抚。
“挪开看看”,他回头示意苏航。
“怎么回事?”贺峻霖问。
“鼠标不会无缘无故乱叫的”,宋亚轩说,“除非是遇到什么让它害怕的东西,比如昨天那个掳走他的人身上的味道”
“你是说……尹浩?”贺峻霖很快反应过来,“这个屋子里会找到那批违//禁药?”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宋亚轩说,“你记不记得,今早那个刘文说过,尹浩跟这家会所的总裁是好朋友”
“好像是有这回事”
“连下属都知道他是上司的好朋友,想必平日来往应该不少,可那个刘文说,尹浩昨天却是第一次来会所,你不觉得奇怪吗?”
“可能……那个总裁平日念叨的多,刘文就记住了呢,好朋友不见面也没什么吧;况且也可能是人家私下交流得多,那个刘文也看不到啊”
“可以这么想”,宋亚轩说,“可是,你好不容易来一次好朋友的会所,不见朋友却加害别人,如果我昨天出了意外,追究下来,Villari会所脱不了干系,如果是你,你会这么对你的好朋友吗?把他推到风口浪尖?”
贺峻霖皱起眉,“所以你的意思是?”
“尹浩跟这个总裁根本就不是什么好朋友,做的完全是利益交易”
“我知道了”,贺峻霖想了想,“这个尹浩孤身一人想杀你很难,他需要帮手,于是他就找到了这家会所的总裁,要求他帮忙,而这个总裁也一定有求于他,所以才会应了他这个要求”
“但这个尹浩几乎一无所有……”贺峻霖张了张嘴恍然大悟,“他唯一的筹码就是——那批药”
宋亚轩满意地点了点头,“聪明了啊”
贺峻霖猛然想起什么,一拍手看着宋亚轩,“如果说尹浩的这批药,跟那根头发上检测出来的一模一样,那也就是说,这起连环杀//人案,跟Villari会所脱不了关系——Villari会所的总裁一定知道些什么”
“对,但这只是猜测”,宋亚轩说,“我们需要验证”
信息量有点大,没想到这两起案子居然有联系,贺峻霖晃晃脑袋清醒了一些,“可是——你觉得药还会在屋子里吗?”
“不出意外应该会,昨晚警察来得突然,尹浩不会来得及收拾的,加上鼠标刚才的反应,大概率错不了”
“宋队,贺副队”,苏航抓着一个黑色塑料袋过来,敞开一看里面密密麻麻的白色小颗粒,“沙发后找到的”
宋亚轩顺顺怀里躁动的鼠标,“带回去交给法证部,验验这批药是否和昨天那根头发里查到的一样”
“是”
苏航走后,贺峻霖啧啧几声,“轩儿,宋队,英明神武的宋队,你是怎么把这些毫无关系的事联系在一起的?教教我呗”
宋亚轩看了眼门外,刘文还站在前台,眼睛却呆滞地望向门口。
“也不算我想到的”,宋亚轩说,“是有人想让我知道”
“宋队,赵西子来了”
“赵西子?”贺峻霖疑惑。
“那根头发的——嫌疑主人”,宋亚轩答。
走进会所的女人年轻漂亮,看见着警服的人惊慌地瞪眼,整张脸煞白,没了血色,她浑身发软要往门外跑。
“赵西子小姐”,宋亚轩拉住她,“我们在一起凶案现场发现了疑似您的东西,还请配合调查”
“不要,不是我”,女人浑身发抖,连摇着头看宋亚轩,“我没有去酒店,我没有杀人,你放开我,你别动我”
“赵西子小姐……”
“啊——”女人大叫一声捂着头,嘴里一张一合地念叨,“坏人,都是坏人,我要找V哥,要找V哥”
“西子姐……西子姐……”刘文冲过去抱着她,手顺着她的后背试图让她冷静,眼尾处染着一片深红,“没事的西子姐,没事,别怕,他们不会伤害你……”
“你骗人!”赵西子推开刘文,“你骗人,他们是警察,我杀了人,他们要杀了我……”
宋亚轩看见赵西子这副模样,心里一沉,没来由的难受。
“赵西子小姐,我们不会伤害你”
贺峻霖说话的声音温柔,这也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嫌疑人,他不忍心上前强制给她带上手铐,就那么把她拉到警局。
鼠标在宋亚轩怀里蹭了蹭,小边牧困了自己在主人臂弯里寻找舒适的睡觉姿势,小脑袋钻来钻去好像怎么也不舒服,伸出舌头舔舔宋亚轩的下巴,像闹觉的小人儿。
赵西子看着小狗儿,看得出了神,看得嘴角慢慢扬起一抹浅浅的笑。
“赵西子小姐,它叫鼠标。你愿意抱抱它吗?”
宋亚轩上前轻声问她,主动把鼠标递给她。
赵西子小心地抱过鼠标,轻轻地把它搂在怀里,小家伙也不怕生,居然在她怀里安静下来,沉沉地睡过去,软软的身子随规律的呼吸一起一伏。
“赵西子小姐,你愿意跟着我,去找点儿吃的给它吗?”宋亚轩轻言,“它醒来会饿”
赵西子赶紧点点头,“去,我跟你去……”
贺峻霖见状笑着上前,迈着轻快的步子,语气活泼得很,“那我们走吧,我也去”
贺峻霖引着赵西子先上了车,刘文拉住宋亚轩恳求他。
“宋警官,拜托,别吼她,别一直问她同一个问题”
“放心吧,我知道”
“谢谢”
“刘先生”,宋亚轩又转头叫刘文,“最后一个问题——V哥是谁?”
刘文干咽一下答道,“我们总裁”
*
警局休息室。
赵西子抱着鼠标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生怕吵醒怀里的小狗儿,面前的桌上放着宋亚轩找来的狗粮。
“结果都出来了”,贺峻霖凑到宋亚轩跟前低声报告,“头发是她的,头发里检测到的药和尹浩的也对上了,那瓶酒只是普通的酒,不是罗曼尼庄园的”
“轩儿,下一步怎么办?”
宋亚轩叹了口气,他静静地看着赵西子,很多问题已经不需要再问了。
可他依旧不忍心打破现在的美好,给正在尽情沉溺于当下的女孩拷上一副刚硬的铁圈。
“让她再坐一会儿吧”,宋亚轩说。
……
“宋队”,苏航走进休息室上前,靠近宋亚轩耳边说了一句,“有个女人来自首,说自己是V哥”
宋亚轩猛地抬起眼眸,赶紧起身拍拍贺峻霖,“走”
*
审讯室里。
面前的女人约摸处于中年,消瘦得很,看上去弱不禁风,可她抬头看宋亚轩,不躲不闪,眼神坚定得很。
宋亚轩问,“你是V哥?”
女人反问,“怎么?女人不能叫哥?”
“当然可以”,宋亚轩说,“只是作为警察,我可能……叫你的真名比较好”
“李微”
“李微女士,为什么来自首?”
“放了西子”,李微说,“人是我杀的,跟她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你们抓我就好了”
宋亚轩摇摇头,“李微女士,罪不是想认就能认的。昨天的凶案现场发现了赵西子的头发,这件事恐怕不是你说没关系就没关系的”
李微语气间有些着急,“那也是我教唆她的”
“为何?”
“为何?”李微反问,“警官,那男人不该死吗?”
宋亚轩无言,干瘪地回了句,“会有其他办法”
“什么办法?”李微冷笑了声,“谁会帮我们想办法?谁又会帮那些受伤的女孩想办法?警官,你体会不到的,那种身体和心脏被有形无形的手摧残,撕心裂肺无处安放要死不活的绝望,只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才会懂”
李微说,“我经历过,所以我懂,我要帮那些可怜的姑娘,我要帮她们报仇,让她们不要再过得那么痛苦”
“报仇?”宋亚轩说,“你为她们报仇的方式,就是去教唆那些无辜的女孩杀人?比如——赵西子”
李微情绪激动地摇头,“我不是要利用她们的,如果我还年轻,我就自己上了。那些玩弄感情的男人,一个都别想逃,到头来都得被感情杀//死……”
“所以你让年轻的女孩去勾//引那些男人,去给那些男人喂药,再让他们喝酒,让他们不知不觉死在你布置好的感情局里,是这样吗?”
“是,没错”
“李微”,宋亚轩重重叹了口气,“你太极端了”
“事实证明我没错”,李微耸耸肩,“那些男人很容易就上钩了,嘴对嘴的时候,他们根本没有脑子,活该他们死”
宋亚轩闭上眼睛疲惫地靠在椅背,“可是赵西子呢?她就活该搭上自己?你知道她有精神障碍的,你为那些女孩好,又怎么忍心这么对赵西子?”
“不是的”,李微连摇头,“我最疼爱西子了,像疼爱紫琪一样疼爱她,她们都像我的亲妹妹,所以我来求你,求你放了她,冲我来!紫琪已经死了,我不能再没有西子了”
宋亚轩听了这话只觉得可笑。
“紫琪,是另一个赵西子吧,李微啊李微,你当真疼爱她们吗?紫琪怎么死的你不知道吗,之前那九起案子的凶手就是紫琪吧,她一个女孩,平白无故吃了那么多违//禁药,能受得住吗?”
宋亚轩用力地拍拍桌子,“李微,害死紫琪的人是你”
“不是我!”李微激动得浑身颤栗,“不是我,不可能,她们都是我的好妹妹,我不会害她们……”
直到被带走的最后一刻,李微都没有承认,伤害紫琪和赵西子的那个人会是自己。
贺峻霖整理着刚才审讯的资料,眼圈发红轻轻抽泣了几声,“为什么会这样……”
宋亚轩难受地低下头,重重地叹了口气。
“好人成了魔,就失去了本心”
*
Villari会所没了躁动的音律,黑漆漆的,开着零星几点灯,不自量力地试图照亮这座财大气粗的会所。
刘文坐在角落的一处,脚边躺着成堆的酒瓶,明明身材高大结实的男人,此刻却单薄得让人心疼。
宋亚轩站在门口看着这背影看了很久才走过去。
“别喝了”,他劝他。
刘文醉得抬头看他,“宋警官?没想到你会来看我,我以为……你们在吃庆功宴呢”
宋亚轩拉开椅子坐在他对面,“来谢你的,要不是刘先生留下的线索和提供的信息,我们不会这么快破案”
刘文抱着酒瓶笑着说,“宋警官漂亮,人漂亮,脑子也漂亮,居然听懂了所有我想告诉你的话”
“宋警官,你都知道了吧,知道紫琪姐,知道西子姐,知道V哥,可你知不知道,她们全都是我的好姐姐。我是孤儿,刚被送进去的时候,瘦瘦小小的,常被欺负,只有紫琪姐和西子姐跟我玩,照顾我,她们都把我当亲弟弟”
“西子姐有精神障碍,会经常情绪不稳定,我长大了些才知道的,我心疼她,也会照顾她了,后来就成了,我和紫琪姐,一起照顾西子姐”
“后来孤儿院没了,我们三个跑出来没有地方可以去,那年遇到了V哥——她那年还不叫V哥,就叫李微,才三十岁不到,就已经是所谓的职场女强人了,能力出众性格开朗大方,她一口气收留了我们三个,一直把我们养大”
“她送紫琪姐上学,送西子姐看病,她说以后还会给我找媳妇,把我当亲弟弟看着我成家立业,我们都很喜欢她,她像妈妈,但是她又太年轻了,我们就叫她李微姐姐,我以为她一直都会是那个明媚的李微姐姐,给我们黑暗的生活里照进一束光”
刘文端起酒瓶咕噜咕噜又喝了几口。
“可是有一天,她浑身是血地回来,把自己锁在屋子里哭,没一会儿,警察就来封了我们的房子”
“后来我们才知道,李微姐被男人骗了,她所有的财产都被那个男人吞了,还欠了一堆的债,那个人拿她的钱去养了很多女人,李微姐只找到了一个女人,她去跟那个女人打,打得两个人都流血了,警察来了才停手”
“然后李微姐就再也不笑了,她不会再跟我们说她今天遇到了些什么人,好的坏的奇怪的,说着说着我们还没笑,就先把自己逗笑了,她周末也不会问我们要不要去郊游啊,有没有想吃的东西啊,咱们一起去厨房搞顿大餐吃吃啊……”
“李微姐变了,变得我们都不认识了,但是我们不会离开她的,我们会一直当她是好姐姐”
“一直都是”
宋亚轩听着刘文的话,哽着嗓子什么也说不出来,像塞了一块生铁那样难受,咽不下吐不出。
李微啊,这么多人还爱你,你为什么不去看啊,明明你的生命里依旧有光,为什么偏偏把自己锁在黑暗里,永远不记得再往那光亮的地方看一眼呢。
“宋警官”,刘文声音哑得可怕,像他肿胀的眼球一样可怕,“我无数次动摇,从警局回来的那一刻我就恨我自己”
“我恨我为什么要给你透露这些线索,为什么要掉包酒,让你查到会所,为什么要说尹浩和V哥的关系让你起疑,为什么给你塞了维C又故意假装告诉你不要喝酒,让你意识到这样的作案手法……”
“那时候我多希望西子姐拿的不是那瓶掉包的酒,这样你就不会注意到酒,就不会查到会所,我多希望你是个笨蛋,不会在意到我说过的话,这样西子姐就不会被抓了”
“可是我不能这样想,西子姐如果不被抓,她的下场会和紫琪姐一样,我已经失去一个姐姐了,我不想再失去一个了”
刘文说完作势又要举起酒瓶,宋亚轩抢下他手里的酒。
“你是对的”,宋亚轩说,“刘文,你该这样做,只有这样赵西子小姐的伤害才会降到最低,因为我早晚会查到会所的,我注意到那杯酒,不是因为我看出了那款酒价值不菲,我还没有那个能力”
“我注意到它,是因为之前九起凶案现场都有两个酒杯,而这次酒店却只有一个……”
刘文仰着头说都是天意,是紫琪姐不要西子姐再做这样的事,才让她出了纰漏又留下头发。
“都过去了,希望你以后可以好好生活”,宋亚轩起身按开了会所的所有的灯,光亮瞬间填满了整个空间,“不要总呆在黑漆漆的地方了,抬头看看光”
突然的亮刺了一下刘文的眼睛,只难受了那么一秒而已,然后他适应了,看见光的感觉,好舒服。
“刘文,还有一件事要谢谢你”,宋亚轩坐回桌前,“昨晚就是你报的警吧,谢谢你救了我”
刘文摇摇头说不用,“我只是不想看着李微姐一错再错了,我不想我们再沾上那些恶臭的血腥”
“之前是我误会你了”,宋亚轩说,“错把你当成个流氓,还拉你进了局子”
刘文笑了,宋亚轩看着那笑,怪好看的。
“不怪你,流氓是我自己耍的,局子是我自己要进的。总觉得啊,警察局是个神圣的地方,可能只有在那儿,我才会坚定自己的信念,不会动摇不会纠结,去认真回答你的问题,尽可能去帮你”
“宋警官”,刘文抬头问他,“你说,我可能像你一样,成为一个很厉害的警察吗?”
宋亚轩起身拍拍他的后背,“你有天赋有信念,我相信如果你愿意,你会是比我更厉害的警察”
宋亚轩收拾起地上的酒瓶,把桌上的那些推到一边。
“但警察一般不会喝得醉醺醺的,因为你得时刻准备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哪儿就出了场案子要你办,所以啊,千万不要对这个东西上瘾”
刘文喝得很醉,但他好像比一些的人更清醒,他说好,他会努力成为警察。
他说,“宋警官,以后别叫刘文了,我叫刘耀文”
宋亚轩没有问他为什么一开始不说真名,这都不重要,不管是刘文还是刘耀文,都不要因为短暂的黑暗失去追光的勇气。
“好,刘耀文”
宋亚轩照顾着刘耀文在会所休息了才离开,刘耀文好像睡得很沉,走的时候,宋亚轩没有关灯。
感受到旁边的人走远了,刘耀文才睁开眼,他睡不着的,只是不想这个人再陪着他熬了,太晚了。
刘耀文转过头看宋亚轩的背影。
那个背影是有光的。
*
一年后。
不知名的深巷里,宋亚轩带队抓捕一个越/狱的逃犯。
“轩儿,小心!枪!”
贺峻霖的声音跑不过子弹,一枚要命的小蛋壳从逃犯的枪口蹿出,直直飞向宋亚轩的后背。
宋亚轩没来得及做任何反应,就被人一把推开,子弹没伤他分毫,打中了救他的那个人。
“刘耀文?”
宋亚轩赶紧跑过去扶他,鲜红从大腿处涌出,顺着裤腿流下,汇成源源不断的血河。
宋亚轩扯下衣服紧紧箍住刘耀文的伤口为他止血,不由分说地背起他往最近的医院跑。
……
焦急地等在手术室外,漂亮的眉头拧成死结,那个人又救了他一次,千万不能有事,他宋亚轩还要报恩的。
手术室进行中的灯灭了,刘耀文躺在床上被推出来,人还处于昏迷状态,宋亚轩看了着急,抓起医生问。
“打得位置很偏,送来的也及时,没有生命危险了,也不会有后遗症,好好调养”
得到了这个答案,宋亚轩才算放心了些。
逃犯抓回去了,贺峻霖打过电话来医院找宋亚轩,看见宋亚轩守着躺在病床上的刘耀文,一动不动。
“喂,轩儿,吃点儿吧,一天没吃了”
宋亚轩接过粥一口也吃不下,又递回贺峻霖手里,说算了吧。
“宋亚轩,吃点儿吧”,是刘耀文的声音,嗓子哑得和他喝酒那天一模一样,说完话他才一点一点睁开眼睛,转过头一眼看见宋亚轩。
“你醒了?!”宋亚轩惊喜地喊出来。
医生过来查看了情况,烧也退下去了,可以吃点东西了。
宋亚轩洗了新的毛巾给刘耀文擦了擦脸,转头去问贺峻霖要粥,差点被气个半死。
贺峻霖一脸花痴样看着人家医生,“你们上夜班很辛苦吧,要不要吃点儿?”
医生连连摆手,“不用麻烦,先给病人吧”
“哦对对,先给病人”,贺峻霖把粥塞回宋亚轩手里,“轩儿我再给你买一份”
说完又回头问医生,“也可以顺便给严医生带一份,严医生还想吃什么啊?”
“你怎么知道我姓严?”
贺峻霖指指医生的胸牌——严浩翔三个字赫然醒目。
严浩翔尴尬地笑了笑,“对哦,都忘了还有这个东西了”
贺峻霖仰起头又看了眼严浩翔,好帅的医生啊,然后马上又红着脸躲过去,“严医生,一会儿见哦”
宋亚轩在床边给刘耀文喂粥,背对着贺峻霖实在没眼看
——
搞笑呢,还说给他买吃的顺便给医生带一份,反了吧,应该是专门给医生买顺便给他带吧。
刘耀文吃了东西精神了些,宋亚轩问他今天怎么会来巷子。
“我今天是要去警局实习的”,刘耀文回道,“路过巷子碰巧撞见了,总不能看着你受伤吧”
“你要去实习?”
“对啊,就在宋队的局子,没提前告诉你,准备给你一个惊喜呢,结果——”
结果一不小心,差点成了惊吓。
“恭喜你啊刘耀文”,宋亚轩真心为他开心。
恭喜他没有停留在过去,勇敢地往前走,抬头追寻属于自己的信仰。
……
夜很深了,刘耀文已经睡着了,一切安顿好后,宋亚轩才有精力去吃东西。
本来就饿了一天,就想安静地好好吃一顿,旁边的贺峻霖偏不如宋亚轩的愿,摇头晃脑的活力十足,嘴边叭叭个不停。
“轩儿,你说我和严医生配吗?”
“诶,这个刘耀文得住多久啊,你这几天是不是经常会来医院?我常来找你好不好?”
宋亚轩瞅了眼对面人没出息的样子,“你那是来找我吗?你好意思说?”
“我也是为你好嘛”,贺峻霖理直气壮,“你想想,这个严医生是刘耀文的主治医生吧,咱俩又是好兄弟,那我把他搞定了,他成了我男朋友后,不得更加尽心尽力地治疗你男朋友?”
宋亚轩被一口呛得直咳嗽,“谁跟你说刘耀文是我男朋友了?你把你安排好就行,别安排我”
贺峻霖冷哼一声,“别以为看不出来,那个刘耀文肯定对你有意思,还有你,人家救了你两次,你不报个恩?”
“我……”
“报恩嘛”,贺峻霖没给宋亚轩说话的机会,“要么就来世做牛做马,要么就今生以身相许,你宋亚轩这种唯物主义者,肯定今生事今生毕,而且人家又不丑,你不亏”
“你……你给我闭嘴”,宋亚轩心突然跳得很快,胡乱地扒进一口粥,“不许再说了啊”
“嘿嘿”,贺峻霖不放过机会继续揶揄宋亚轩,“脸红了啊,啧我告诉你,破案直觉我不如你,感情方面的直觉可比你强多了”
“我贺峻霖今天就把话放这儿了,你俩早晚成,我和我的严医生,也早晚成!”
贺峻霖说得激动,声音越来越大,宋亚轩一记冷光杀过去,吓得贺峻霖赶紧捂嘴。
宁静深夜里那一点躁动,在宋亚轩心里埋下了种子。
*
刘耀文的伤好了很多,严浩翔说每天只要换药就好了,很快就能出院了。
今天是宋亚轩第一次给刘耀文换药,毕竟是救自己受的伤,他义不容辞。
解开绷带看着刘耀文腿上的伤口,还是觉得触目惊心,一定很疼吧,宋亚轩想着,心也跟着疼。
“好看吗?”
刘耀文见宋亚轩看着自己的大//腿处眼睛也不眨,没想多少脱口而出问了句。
宋亚轩脸腾地红了起来,刘耀文什么意思,这种问题怎么能随便问,宋亚轩没来由的心慌,这段时间照顾刘耀文两个人越来越熟,玩笑也开得越来越多。
宋亚轩想缓解一下自己的情绪,又跟刘耀文开起了玩笑。
他说,“好看个屁,黑死了”
刘耀文目光顺着宋亚轩的上身一路游走,最后停到了他的大腿处,他嘴角勾起一个不明所以的笑。
“确实……没宋警官的白”
“你……”
宋亚轩没想到刘耀文会这么说,眼睛一瞪,羞得整个人通红,心砰砰地要跳出来,他把药和绷带塞到刘耀文手里。
“你会换药,你你你自己换……”
然后捏着手心仓惶而逃,去厕所冲了把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怎么红成这样。
偏偏这副样子被刚进厕所的贺峻霖撞见了,兴奋地像得了萝卜的兔子,啧啧啧抓着宋亚轩感叹了好几声。
最后留给他一句,“轩儿啊,面对感情吧”
*
快出院的这几天,刘耀文能下床活动活动了,不过要拄着拐,宋亚轩就常带着他去医院的花园溜达。
宋亚轩发现刘耀文自从能下床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黏糊糊的,之前那么严重都没说一个疼,现在快好了天天说疼,拄着拐靠在宋亚轩肩上。
“好疼啊,走不动了,歇歇吧”
宋亚轩偏过头看刘耀文,两个人离得好近,近到他能感受到刘耀文呼出的气息。
刘耀文很帅,凑近了看更帅,找不出一点儿瑕疵,宋亚轩看得入了迷,心跳动得快了,连呼吸也比刚才重了些,肩膀伴随着呼吸轻轻动了动。
刘耀文靠得正舒服,以为宋亚轩要走。
“别动宋亚轩,真的疼,再休息会儿”
宋亚轩看他像个耍无赖的小孩,还怪可爱的,不由得脸上绽开一个明媚的笑,心底也开出一朵娇艳的花。
他看着刘耀文的嘴唇,低下头轻轻吻了一下,吻的那一刻,宋亚轩前所未有的清醒。
“还疼吗?”
刘耀文刷一下抬起头,扯着嘴角笑得说不出话,连摇头,舌头舔舔被宋亚轩吻过的地方,好甜啊。
“不疼就走吧”
……
回到病房,宋亚轩值班先走了。严浩翔给刘耀文送来今天的午饭,住了这么久的院,两个人一来二去的也熟了不少,性格合拍得像很久没见的朋友。
“放桌上了啊”
严浩翔放下饭嘱咐完准备走,却被刘耀文叫住了,“拿走”
“你不吃?”
刘耀文靠在床上摇头,还是呲着牙笑,“从现在开始,不要让任何东西碰到我的嘴唇”
“修仙啊,我累个半死把你救活,你别再给自己饿死了”,严浩翔皱着眉瞅眼前这个人没出息的样子,“不是,至于吗?人家不就轻轻啄了那么一下吗……”
“诶”,刘耀文抬手示意他打住,“你就是嫉妒,有本事你也找个人啄你一下啊”
“谁跟你那么无聊……唔……”
严浩翔还没说完,就被贺峻霖扯着领子抓着亲了口,找了半天没找到严医生,好不容易在刘耀文的病房找到了,居然在这儿被人耻笑。
贺峻霖亲完放开严浩翔,转头冲着刘耀文喊,“谁说他没人亲的”
然后清清嗓子说,“我告诉你啊,你以后怎么对宋亚轩我不管,但不能欺负严医生!”
严浩翔愣在原地,他看不到自己的脸,但心底清楚地知道此时嘴角一定扯起一个跟刘耀文同款没出息的笑。
被亲了一下,至于这样吗?
严浩翔自问自答,至于。
刘耀文看着眼前这两个人,严浩翔冷静但有时极爱玩闹,贺峻霖看着大大咧咧但却能体贴地照顾到所有人的情绪。
看到他俩这副眉目传情的样子,刘耀文心间淌过一阵暖流,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好像到处都有美好的事。
*
出院后,刘耀文带着宋亚轩去精神病院看赵西子。
宋亚轩看见静静坐在窗前的她,怀里抱着一只毛绒小狗,和鼠标长得很像。
“李微姐死了之后,西子姐就很少说话了,也很少情绪失控了,每天就这么坐着”
宋亚轩看着赵西子单薄的后背,心疼这个姑娘的所有遭遇,他转头看了眼刘耀文看向赵西子时眼神里的担忧,苦笑了笑安慰他。
“她已经有了自己的世界”
她的世界里一定很干净,阳光明媚,鲜花盛开,有紫琪有刘耀文,也有一条很可爱的小狗,还有不叫V哥的李微姐姐。
“可是我还是想让她看看当下真正的世界,想让她知道这个世界也并没有那么坏,也依旧有人爱她在意她”
刘耀文说完抹了抹眼眶里的泪,尽量不让它流出来。
刘耀文带着宋亚轩走进赵西子身边,轻轻拍拍她的肩,“西子姐,今天过得开心吗?”
赵西子转头,长发轻柔地披在肩上,大眼睛扑闪着,还是那样好看。
她没回答刘耀文的问题,只是轻声地唤了句,“小文”
然后看向刘耀文旁边的宋亚轩,笑得很开心,“我记得你,你有一条小边牧,叫鼠标”
宋亚轩回应着她的笑,俯下身温柔地跟她说,“对,我下次带它过来一起看你,好吗?”
“好哇”,赵西子开心得像个孩子,“太好了”
阳光透过窗照在女孩的侧脸上,她美得像天使,干干净净的,纯粹得没有一点杂质。
“刘耀文,我相信她会重新爱上这个世界的”
宋亚轩说。
“我也相信,她会像我一样爱这个世界”
“或许也会像我一样,遇到一个深爱的人”
“他们会一起发光,又成为彼此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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