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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翔霖)三年又三年

00

严浩翔和贺峻霖,是大家心知肚明的秘密。

可秘密终究是秘密,在没有说开前,它就是见不得光。

01

“录制推迟到明晚八点”,所谓的助理撇下台本,锋利的高跟鞋踩在化妆间的瓷砖上,冷冰冰的,然后哐的一声摔门而去。

贺峻霖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早已妆容妥帖,只是发型刚刚做好一半,另一边还没吹好,湿发凌乱着塌在头皮上,看着好不精神。

造型师听到延迟录制的消息就不再管另一边头发了,收拾着带来的化妆包,嘴里嘟囔了好几遍浪费时间。

贺峻霖倒不在意这些人的态度,做主持人的这几年,他早就把这个圈子里捧高踩低的嘴脸看了个透。

平白无故地推迟录制,也不是第一次了,每一次他都是被直接通知的,说话的人也不给个理由。

有次他都站到台上了,背后本该亮起的节目大屏还是黑的,四周只闪着几点零星的灯光,没有观众没有导演没有摄影,只有他一个人握着话筒,在空荡昏暗的演播厅里,听着风扇转动的呼呼声,拍了拍已经掉漆的话筒,果然发不出声。

那晚没人通知他录制取消,可就这么取消了,取消得理所应当,后来助理补了句忘说了,连个不好意思之类的客气话都没说。

可贺峻霖没怪过他们,走到今天这步,是他自己的选择。他就是个觉都睡不好的人,吃不下太多工作。

离开公司后,他的人气还是能拿到些不错的资源,可他自己干脆推了,后来找上门的资源越来越少,在这个残酷的圈子里,人人健忘得很,贺峻霖三个字,开始一点点被越多的人淡忘。

贺峻霖不怕这些,最差劲的不过就是像那年一样,被雪藏罢了,他经历过的,十四岁的他就已经学会了,怎么去度过那些没人关注的日子,他有经验。

贺峻霖拿起躺在化妆桌上的吹风机,自己吹干了另一边头发,简单整理了一下,一会儿还要回家,他想让自己看上去精神些。

随手装进方才助理扔下的台本,又得一个人穿过昏暗的演播厅,风扇还是呼呼作响,贺峻霖路过时伸手关上了,这东西开得实在多余,本来就很冷了。

他裹了裹外套,心脏忽地发疼,他坐上最近的观众席,熟练地掏出随时揣在兜里的药丸,含了两颗在嘴里,中药丸的苦涩在口腔鼻腔里漫开,苦得直呛嗓子,他水都没喝嚼了嚼生咽下去了。

医生说整夜整夜睡不好觉就是这样,心脏血液供不上来,就会闷得心口疼。贺峻霖有时候会疼得连腰都直不起,抓着个手边的什么东西撑着,一动不敢动,连口气儿都出得断断续续,只等这股劲儿过去了,才敢一点一点抬起腰。

他吃完药坐在观众席往台子上看,一个在他过去的生活里再平常不过的东西,大的小的方的圆的他都站过,那时候,路演的广场是最开始的舞台,身边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他从一开始肆无忌惮地哭着说不舍得,到最后淡然一笑接受所有本不该他承受的安排,他习惯了。

终于在2019年的11月23,TNT横空出世了,所有的彷徨仿佛有了终点,一切好像尘埃落定再也不会改变了。那一天对着从天而降的金黄色彩带,向来理智的贺峻霖抬头许愿,说出了自己从没想过会说出的四个字——永永远远,他要时代少年团永永远远在一起。

可终究还是散了。

刚散的那会儿,七个人说每月都要聚,可第一个月他们到火锅店了,却被各自的经纪人硬生生拽回去,他们说你们不能聚,没有理由,就是规定。

丁程鑫咬着牙说去你的规定,严浩翔说我们就是关系好就要聚怎么了。他们硬的行不通就来软的,马嘉祺的新助理,一个大男人拉着马嘉祺的袖子哭哭啼啼,说马老师回去吧,我真的不能丢工作。

那晚刘耀文说好在宋亚轩出国比赛前再带他走一遍重庆,两人街头不经意挽手的那一瞬被隐藏在草丛里的长炮捕捉得一清二楚,团队花了大钱买了那些照片,半年的辛苦打了水漂。张真源坐在嘉陵江边喝酒的照片第二天上了热搜。

再后来,有几个成了对家,各自团队的人为争个电影资源不惜抹黑昔日队友,雇来的水军把对方骂得不堪入耳。有几个团队为了共同利益硬要捆绑,把他们明明就自然真挚的情谊,一波波炒作硬炒成了假的,炒得让黑子有机可乘,唾沫星子飞过来说他们就会麦麸,炒得粉丝互不相让,指着对方骂蹭什么热度。

少年人十几年的感情,被无情地撕了个粉碎,又在偶尔的利益面前,妄图强行拼贴成完好无缺的模样。他们好像任人摆布的玩偶,没人真的在意他们的感受。

……

贺峻霖把攥在手心里的药瓶装回兜里,他盯着前面那个暗暗的台子,那是他这么多年一直在做主持的台子,它小小的,每次看到它,贺峻霖都会愣神,太像了,太像韩国录制蜕变之战时的那个台子了。

贺峻霖盯得眼酸,起身往家走。工作的地方就在成都,离家也不远。

成都夏天的晚风难得舒服,带着阵阵不闷不燥的凉意,吹散贺峻霖前额的碎发,他清醒了些,不再去想过去,反正现在所有人都还蛮好的,他和大家也蛮好的。

可这个大家,不包括严浩翔。

02

贺峻霖回家刚换上睡衣,就被会长大人拉着坐到电视前,塞给他一盘水果,说要先把他的嘴堵上,然后在一旁絮絮叨叨最近新粉的一个小歌手。

贺峻霖鼓着腮帮子一脸无奈,还要点头微笑配合,老贺在一旁得意着说,“终于轮到你来受这个罪咯,我耳朵都听得起茧子了”,说完遭了会长大人一记白眼。

家里的空调温度永远都调得刚刚好,冰箱满满的新鲜蔬果每天变着样儿地搭配,冷冻层里有冰棍,家里花瓶里的花束老贺每两天都要换个新的,鱼缸里的那几尾金色白色的小鱼摆着尾巴游个不停歇。

贺峻霖很喜欢这样的日子,简单的工作自由自在,走在路上不会再有人跟在他后面或跑在他前面怼着脸拍他,简单的生活温馨可亲,补上了十几岁的那几年对家人缺失的那些陪伴。

就该这样,医生说他要乐观些,才能睡得好,只有睡好了,身体才会一点点调养起来。

本以为今晚会睡个好觉的,可微信里那个许久未点开的头像上多了两个红点——

严浩翔:【我来成都了,明晚会去录你们节目】

严浩翔:【兄弟多照顾照顾?】

贺峻霖看着聊天界面愣神,指尖在键盘上戳戳点点,打了删删了打,不知道该回什么。

他想调侃严浩翔,说你现在哪里需要我照顾,他想跟他开开玩笑,他能吹出一串彩虹屁,要是不是严浩翔,他还能对着说出一大段土味情话,这向来是他的强项。

可偏偏是严浩翔,还是很久很久没有见过面没有说过话的严浩翔,他不知道该以什么姿态去面对,玩笑话也变得沉重,他们之间像是隔了一层厚厚的毛玻璃,两人隔着玻璃看了对方这么多年,看得不清不楚。

贺峻霖没有力气把玻璃搬走,因为那块笨重的玻璃,好像是他当年搁在两人中间的。

贺峻霖最后只回了四个字【欢迎欢迎】,然后关了微信,又开始在各平台浏览关于严浩翔的动态,一如曾经那个小小的自己,一放假回家就要抓着爸爸的手机去搜展逸文,好像看着视频就能补上自己不在他身边的那些日子。

贺峻霖翻着看着,他知道今晚肯定又是睡不着了。十几年前的那件事在他的梦里重演过无数次,这一晚,在他还清醒的时候又一次不受控制地跑出来。

那年暑假,北京的太阳毒得很,烤得蝉都不出门叫唤了,灼眼的日光透过树荫在别墅小院里洒下点点斑驳光影。

本应是个休息日的,可一觉醒来,群里就通知说临时有工作,车半个小时后到,让大家赶紧准备准备。

车直接开到了机场,工作人员拿来六张机票,说你们六个快走吧,再有二十分钟就登机了。

马嘉祺问什么意思,为什么要落一个,严浩翔抓起手机在群里问老板,说好的团外务,为什么只去六个人。

回复说这是一次电影试镜,公司谈下来了,去走个过场,片方只要六个人,剧本都是写好的,不可能平白无故再多个人去演。

保姆车就停在机场的路边,所有人抱着手机不说话,坐在车里不下去,没人问公司是怎么选的人,为什么毫无商量地被筛下去的那个偏偏是贺峻霖。

因为原因他们一清二楚。

番位番位什么都是番位,资本一拍脑门想出来的赚钱法子,让他们成为被摆在货架的商品,被明码标价地排序。

“好啦,那你们快去吧”,贺峻霖永远都是这样,云淡风轻好像蛮不在乎,“我也正好回家再睡会儿”

他笑着,一个接一个地拍拍另外六个人的肩膀。

工作人员喊不动他们,老板和他们说你们还没站稳脚呢,还没有拒绝正常工作安排的资格。

到底拗不过,那六个人还是走了。贺峻霖一个人坐着车回别墅,路边一丛丛繁盛的绿色忽闪而过,但依旧遮不住耀眼的骄阳,贺峻霖突然觉得有些累,倚在靠背上一觉睡到家里。

那天晚上,贺峻霖刚准备睡觉,家里的门锁有些响动,他反锁了门那人从外面打不开,就给贺峻霖打电话。

贺峻霖满脸不可思议地下楼开了门,然后在原地愣了好久,“严浩翔,你疯了?”

那晚严浩翔瞒着工作人员自己买了飞机票回来了,他说天气预报说今晚有雷阵雨,他怕贺峻霖听见雷声害怕不敢睡,怕他因为今天无理的安排多想而难过,怕他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呆在这个空荡荡的房子里对着冷冰冰的空气发一宿的呆。

“你瞎跑什么?”贺峻霖问,“万一被发现……”

“他们五个知道,会帮我打掩护的”,严浩翔说,“今晚打雷,我不想让你一个人”

“我又不是小孩了,打个雷有什么怕的?”贺峻霖靠在沙发上,乖巧的眼睛眨巴着,有几丝藏不住的惊喜。

“不怕?”严浩翔坐在沙发的另一边,“不怕的话,那……看个鬼片?”

一个抱枕猛地飞进严浩翔怀里,贺峻霖对着那人狠狠抛了个白眼儿,“你有病吧严浩翔?!你就是故意的”

贺峻霖所有的心事和压抑在扔出抱枕的那一刻全部清空,严浩翔接住了抱枕,也接住了贺峻霖所有的不安。

屋外惊雷劈开夜晚的安宁,倾盆的大雨洋洋洒洒地打在地上,又拍上窗,清脆又猛烈。卧室里,他张开手臂把他紧紧圈在怀里,圈了好一会儿才放开。

严浩翔说,其实我回来,也是因为想你了。

贺峻霖说他矫情,才走多久就想,贺峻霖假装抱怨,“要不是你回来,我早就睡着了……”

严浩翔一脸委屈,“那我回来你也能睡啊”

贺峻霖说,“这下有些睡不着了”

严浩翔拿起手机很快地打开藏在收藏夹里的视频,熟悉的律动响起,他把手机往贺峻霖眼前递了递,“反正睡不着,那不如看个舞台吧”

视频里是那年两人的《屋顶着火》,严浩翔对这个舞台情有独钟,非说是什么定情舞台,舞台上严浩翔整场除了象征性地往台下看了一两眼,其它时间全程盯着贺峻霖傻笑,两人离得很近很近,近到能感受到对方的心跳和体温,最后贺峻霖被严浩翔抬起的手臂从背后圈到怀里,显得有些娇小,严浩翔的指尖无意擦过贺峻霖的发丝,惹得烟嗓又低了几个度。

贺峻霖看到这个舞台就不由得想起排练室里自己烧得通红的样子,弹幕笑他的红烧兔耳,可闹红的脸蛋和耳廓其实只有一半是因为发烧热,另一半纯粹是害羞。

他抢过严浩翔手机的手机,关了这个视频又打开另一个,“那不如看《做我的猫》,黑怕猫猫多可爱”

贺峻霖说着伸出手指勾勾严浩翔的下巴,“来喵一个”

严浩翔抓起贺峻霖的手轻轻咬了一口不安分的指尖,“那喵了,主人能让猫猫抱着睡吗?”

“主人让猫猫抱着睡?”贺峻霖一脸疑惑地歪着头,“反了吧,谁家的主人是被猫抱着睡的?”

严浩翔理所当然地坚定道,“我家的啊”

那晚贺峻霖被这只黑怕猫抱着睡得很踏实,窗外的雷声都成了催眠曲,梦里真的出现了一只猫,仗着宠爱在他怀里睡得四仰八叉。

第二天严浩翔必须回去了,试完镜紧接着定妆沟通剧本,然后逐渐开始投入正式的拍摄,没两天所有人忙得晕头转向,严浩翔偷溜回来的事儿还是被公司知道了,之后看他看得紧,拍摄期间严浩翔就没时间没机会再回去了。

有时候贺峻霖会来探班,探五个兄弟和严浩翔的班。

他说,“我虽然只看了这么一丢丢,但我保证电影一上来肯定直接火到快乐星球!”

这话主要说给他心里的严浩翔听,电影由三个单独的故事构成,严浩翔演的是个高中被仰慕包围的学长,坚定拒绝所有暧昧,只等竹马回国实现自己儿时对她的许诺,是一段青涩有趣的爱恋。

贺峻霖羡慕他和女主能在镜头前光明正大地牵手拥抱,他说他知道是演戏但还是有些酸,严浩翔哄他说所有的戏都是想着你才演出来的,他问贺峻霖,你不觉得这故事跟我们有点儿像吗。

贺峻霖说有吗,严浩翔非说有的。可贺峻霖才不管故事像不像,他只觉得故事里的严浩翔还蛮像最初闯进他心里的那个样子,也不是像,就是一模一样,无论看多少次,都会不由得心动。

此刻墙上的表盘发出整点的报时,贺峻霖拿起手机看了看,六点了,早上六点,果然,又是失眠。

过去同严浩翔的点点滴滴在记忆里美好得不真实,贺峻霖闷着被子陷在柔软的床榻里不愿起身。

严浩翔,再过十几个小时就再见面了。

但现在的我们,该以什么姿态面对彼此。

03

录制八点准时开始,贺峻霖做完妆发一直呆在化妆间不出门,他知道自己在逃避,他害怕遇到在梦里出现了无数次的那个人,可他也深知自己藏匿于害怕中的那些期待,他又真想见见他。

自那个暑假后,他们每一次见到对方都是在大家一起偷偷约定好的聚会上,两个人单独的见面是没有的。

贺峻霖揉揉睁得生疼的眼睛,有些酸涩,倒不是因为昨夜没睡的缘故,毕竟自从和严浩翔决定不再联系后,贺峻霖就很少再睡过好觉了,三年又三年的,他也习惯了和黑暗对视,整晚整晚对着天花板发愣的感觉。

这份酸涩是从心间涌上来的,眼睛跟着心脏一起疼,贺峻霖坐在椅子上捏紧袖子,他告诉自己,要忍住啊,一会儿的录制,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能表露出一点儿对他的感情,他们早就结束了,这么多年了,你就算爱,也只该在心里默默地爱。

化妆间的门被敲响,贺峻霖猛地回过神,人进来的那一刻,贺峻霖整个人吸着一口气,心脏毫无章法地扑腾在左心房,他看不见自己的表情,但他知道那一定很不自然,一定很僵硬,一定不好看。

他大脑一片空白。

“贺儿,我……来提前打个招呼”

熟悉的低音在耳边重新响起,严浩翔就站在对面,离他不过三四个人的距离。

贺峻霖看着这张脸,这么多年好像根本没怎么变,还和他心里那个严浩翔一模一样,周遭的世界全部安静了,在他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他就只能听到他的声音了。

“我……不知道你这么早就来了”

贺峻霖没抬头,假装收拾着本就整洁的桌面,他在躲避严浩翔的目光,好像那人眼神里有火,跟他对视就会把自己烧得遍体鳞伤似的。

“这些年都挺好的吧?”

“挺好的,挺自在的”

老套的对白居然成了两人见面时的第二句问候,贺峻霖不由得有些心酸,但也罢了,这么久了,正常。

空气安静了,没有人说话,严浩翔现在原地没有要走的意思,他看向胡乱忙碌的贺峻霖,他看得出来他眼眶下粉底盖不住的黑眼圈,他知道他昨夜一定没睡好,他每次睡不好第二天就会有黑眼圈,变身一只长着熊猫眼眼的小兔子。

“昨晚……没睡好吗?”严浩翔问。

“没有啊”

贺峻霖几乎是脱口而出,他怕被他知道,其实离开他的这些年,他真的很少再睡好过。

医生说让他白天不要太累少想一些事,他就一点点把工作和生活简单化,不再为这些事情浪费精力,可他就是做不到把严浩翔删除掉,一直到最后,他的脑子里想的就只有严浩翔了,贺峻霖明明已经想得很少了,他每天就只会专注想一件事想一个人了,可到头来还是睡不好。

他知道这个毛病需要严浩翔治,可他不想耽误他,就像那年电影上映后他提出分手一样。

他一直觉得严浩翔该有自己的前程和一份属于自己的能光明正大的爱情,他希望严浩翔能和电影里一样幸福,可前提是另一个主角怎么也不可能是他——

因为他们都是男生啊,因为同性是不合法的而他们又是正能量偶像,因为总有一些人会骂他们有病……

他无所谓的,可贺峻霖知道严浩翔一路走来有多不容易,他看着他好不容易被那么多人认可被大家喜欢,一人一句“国民学长”地叫着,粉丝一夜间涨了百万,热度居高不下,贺峻霖为他高兴,他终于被更多人看到了。

贺峻霖选择退出,给严浩翔他应该有的未来。可他退出得太彻底了,他只记得他的阿严藏不住了该大火了,但他好像忘了贺峻霖也是全世界最棒的小朋友。

贺峻霖继续着莫须有的收拾,他还是装作冷静,不看严浩翔的时候,他可以假装屋里没人,他是可以一直一直说话的。

他说,这几年每天都睡得很好,工作轻松,生活简单自在,无事的时候就出门旅旅游,拍些照片什么的,很滋润的,贺峻霖说现在比以前睡得好多了,他细数着这些年都去过哪些地方,语气里好像自己真的过得很好。

“所以啊,考个编制还是好哦”,贺峻霖说,“没人能炒你鱿鱼,工作还在家门口,退休了还有养老金……”

“贺儿……”

严浩翔叫着贺峻霖,他想说你骗人,可他还是把这三个字咽下去了。

刚进门一阵慌乱时他看到了贺峻霖手机抓着的药瓶,那瓶救心丸他再熟悉不过了,因为他也有,一模一样的药。

严浩翔愣了很久不知道说什么,嘴张张合合了半天蹦出来一句,“一会儿开场,我唱《星球坠落》”

贺峻霖突然停下手里的动作,死死地咬着下唇,他不知道严浩翔为什么偏偏选这首歌,以前严浩翔会看着他,满眼是他地唱着『想摘下星星给你,摘下月亮给你』,他会在私下里凑到他耳边一遍遍地唱『你想要我都给你』,唱完还要再深情地念一遍。

可现在的他们,怕只剩下了『一个在东一个在西』吧。

贺峻霖笑着说,“不错啊,这首歌确实很适合……”他顿了顿,“很适合唱给粉丝”

严浩翔磕磕巴巴地说了句可能也许适合吧。

可他从来没想过把这首歌唱给粉丝听,每一次唱起这首歌,他想到的只有贺峻霖。

04

这期录制分两天,第一天在室内,第二天在成都新建的游乐场,录一期室外的。

前一晚严浩翔发消息问贺峻霖,现在胆子大些了没,台本上可写着明儿要去鬼屋。

贺峻霖回了他一个白眼,说今时不同往日了,贺峻霖也是会成长的好吗。

可事实证明这只是贺峻霖自己以为的,他只是很多年没去过鬼屋心里对那地方的恐惧消散了,可显然再进去的时候那种熟悉的害怕又涌来了。

贺峻霖嘴上吐槽着现在的人都怎么想的,喜欢这种刺激,一个游乐场其他的项目没什么变化,鬼屋倒是越做越恐怖。

女鬼扑过来的时候,贺峻霖在她披散的湿发下看到一张血糊糊的脸咧着嘴笑得很无辜,她猛地飞来又定定地停在贺峻霖面前盯着他,吓得贺峻霖叫着接连后退几步,撞进严浩翔的胸膛。

这是一种本能吧,他太习惯了害怕就找严浩翔,他明明站在严浩翔的偏右边却要拉起他的左衣袖,他顾不上那么多,把自己缩进那个怀里,就满是安全感。

严浩翔抬起左手捂住贺峻霖的眼睛,他紧紧地贴在贺峻霖身后,为他挡住所有来自后方的恐怖,右手不停歇地扫去所有前方的障碍,余光时刻注意着左右随时可能飘过的“危险因素”。

这一次不用贺峻霖说,严浩翔学会了从四面八方给他最周全的保护,他笑着对他说没事放心走,马上就出去了。

可他又没那么想出去,在贺峻霖离开的这几年,他近乎疯狂地思念怀里的人对自己的依赖。

在镜头拍不到的地方,严浩翔凑近贺峻霖耳边吐着温热的气息,他说,“这就是你之前说的走中间吧”

严浩翔的声音永远有一种魔力,对贺峻霖而言的,他每次听严浩翔说话就会自动过滤屏蔽掉所有其他声音。

贺峻霖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本能地钻进严浩翔怀里时,那动作有多流畅自然,他红了脸,僵硬地被护在怀里往前走,严浩翔的气息还留存外他的耳廓上,散不去了。

“我学会了”,严浩翔继续说,“我学会了怎么走中间了”

可是,贺峻霖想,现在才学会,不会晚了吗。

贺峻霖透过严浩翔的指缝见到了光,他说了句谢啦,然后加快几步跑出严浩翔的怀抱,跑出鬼屋。

过山车前严浩翔难得地摆着手说不去,他拿出兜里的救心丸给导演看了看说命重要。

贺峻霖看到了那瓶严浩翔手里的和他一模一样的药瓶,眼前的游乐场明明色彩斑斓,却在这一刻变成了灰白,还是模糊的失了焦的灰白。

这几年他也心痛吗,他们的心痛是不是一个样的,贺峻霖抓着栏杆看严浩翔,他脸上挂着牵强的笑意,他明明也不好,却假装得比他更自然。

过山车停在最高点,又因失重滑下既定的轨道,所有人的尖叫声大过机械的摩擦和运转声。

贺峻霖不敢正大光明地关心,他没办法说服自己这仅仅是作为昔日队友现在兄弟间的一种单纯问候,他明显心虚,所以只敢把爱意冗杂在喧嚣里,他想让其他的声音来掩盖自己张狂的心跳。

他挪了挪靠近严浩翔,用只有对方能听到的音量问,“严重吗?为什么不说?”

严浩翔转过头看着贺峻霖,两人的目光交汇,同样的炙热和爱意,“你不是也一样?为什么不说?”

贺峻霖躲开严浩翔的眼睛,他低着头问,“你都知道了?”

严浩翔笑了笑说,“没想到我们会有这样的同款”

贺峻霖转了个身倚靠在栏杆上,“睡不好不都是这样吗?你工作压力那么大,是不是就没好好休息过?”

严浩翔跟着贺峻霖转身靠上栏杆,他说我不是因为工作压力,也不是因为生活太忙,严浩翔没有说因为什么,他只说——

“黑怕猫很酷,但没有主人也会睡不好觉……”

过山车飞过一圈,回到最初的起点,下来的人晕晕乎乎地整理着被风吹得凌乱的发丝。

世界好像安静了些,静得贺峻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了。他低头不说话,盯着路面颗颗缤纷的鹅卵石拼成的皮卡丘,严浩翔明明应该像皮卡丘一样拥有十万伏特的电量,他明明应该有精力把每天都过得很好。

而不是像这样,披着一件明黄色的皮囊,兜里却揣着难看得要命的黑药瓶,成了一只病怏怏的皮卡丘。

“那你呢?”严浩翔问,“贺儿,那你呢,你为什么睡不着?你不是说工作很轻松没有压力吗?”

贺峻霖眼圈红红的,他单方面自以为退出就能让对方过得好,结果却是两个人一起在难捱的黑夜里心痛。

他又想起了几年前那个暑假,打雷的那天他在严浩翔怀里睡得多安稳,就像那天严浩翔说的,他家的主人要猫猫抱着睡,严浩翔说得没错。

贺峻霖抬起头看严浩翔,目光再一次交汇时,他没有再躲开了,贺峻霖说——

“因为弄丢小猫的主人很可恶”

“作为惩罚,他就不应该睡好觉”

两个人笑了,此刻的游乐场,打翻了爱神的调色盘,连鬼屋黑乎乎的外壁都包裹了一层粉红。

05

严浩翔和贺峻霖复合了。

消息还是只有其他五个人知道,像他们最初在一起和那次分手一样。

严浩翔说要找个时间把这个秘密说开,要正大光明地牵着贺峻霖去慕尼黑。

两个人窝在被窝里捧着手机翻以前的视频看,视频里贺峻霖还长着可爱的章鱼烧,拿着话筒被严浩翔一把搂在怀里,才不管底下的粉丝有多疯狂地呐喊。

视频里小小的严浩翔对贺峻霖说,“看着我,你心动了吗?”

孩童时最无知也最勇敢,所有的爱都明晃晃地写进眼神里。

贺峻霖指着视频里的小严浩翔嘟囔,“贼喊捉贼,明明是你心动了……”

严浩翔笑着仍他闹,顺手把这个视频也放进收藏夹里。他们的故事太长,开始得太早,进度条还停留在小时候。

小贺峻霖举着话筒问台下的粉丝,“那你们知道我喜欢什么吗?”

大家都说严浩翔。

严浩翔紧了紧搂着贺峻霖的那只手得意地笑出来,“看吧,大家都看出来是你心动了……”

贺峻霖撇过头瞅着严浩翔,不服气地说就是你先心动的,严浩翔顺着他的意思说好,没有贺峻霖的这几年他总是翻看以前的视频,也明白了为什么有时候贺峻霖突然就生气了,他学会了走中间,学会了怎么哄着他。

视频播放到蜕变之战的时候,贺峻霖装作不认识严浩翔,严浩翔说要做个自我介绍吗,说完严浩翔摇了摇头,展逸文的那三年,他不是故意缺席的。

“你当时是不是怕回来的不是严浩翔?”严浩翔问着,拉了拉被子给贺峻霖盖得严实些。

贺峻霖说——

“其实展逸文我也很了解,因为展逸文也是你”

“只要是关于你的,我都很了解”

严浩翔心里一沉,原来两人分开的所有时候都一模一样,一样会失眠,一样会心痛,一样会通过各种各样的途径去了解另一个人的一切。

严浩翔指尖蹭了蹭贺峻霖的耳廓,过去的就过去吧,不看了,当下和未来才最重要。

他关了视频,突然转过头问贺峻霖,“还记得蜕变之战我回来之后,哄了你多久?”

贺峻霖摇摇头说,“不太记得了,好像……三个月?”

严浩翔靠近贺峻霖接着问,“那这次分开是你提的,你现在回来了,该哄我多久?”

贺峻霖侧过身撑着脑袋认真地想,“我们这次分开了九年吧,按比例的话,该哄你九个月”

严浩翔没想到眼前贺峻霖居然会这么正经地想,一脸认真的样子逗笑了严浩翔,他抬起手在贺峻霖前额轻轻弹了个脑瓜崩儿,贺峻霖假装吃疼地扶着前额躺下,严浩翔顺势像之前睡前那样在贺峻霖嘴边来了个晚安吻。

“算了吧”,严浩翔说,“我大度,你不用哄九个月了,哄今儿一晚就好”

他接着说——

“但是要陪我剩下的半辈子,不许再走了”

“三年又三年的,我们都错过几个三年了”

贺峻霖答应着,说以后不会再走了,他往严浩翔怀里缩了缩,两人紧紧贴在一起。

今晚夜色撩人,撩不过爱到深处的恋人。

06

破镜不能重圆,除非镜子本来就没破。

就像严浩翔和贺峻霖。

他们之间从未破过,只是蒙上了一层灰罢了。

这层灰会被擦得一干二净,他们会爱遍每一个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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