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空旷，这声大喊就像平地惊雷炸开一样，周子舒下意识就打了一个哆嗦，踏出去的一脚停在空中，再也不敢向前半步。

　　 温客行略松了一口气，刚想开口说话，便看见周子舒转过身，“扑通”一声跪下了。

　　 膝盖毫不犹豫地砸在了地上，面上却是一派的风平浪静，就像傀儡一样不悲不痛。

　　温客行心里惊得很，只觉得如平地起雷，砸在了心上。

　　 阿絮在.......跪他？

　　 周子舒老老实实低垂着头，丝毫不知温客行心中所想，行动艰难地往前膝行两步，又把头垂得更低，恭恭敬敬地道：“子舒知错，还请谷主责罚。”

　　 烛火在暗风中一闪一闪，打在周子舒失尽血色的侧颜上，衬得人就像破碎的娃娃一样，仿佛下一刻就能散在这不见光日的牢房里。

　　 跪着的周子舒和记忆里零零散散的片段相重合，那人下跪受罚的身影在脑海里不断闪现。

　　 温客行控制不住自己般扑过去，膝盖在地上磨过一小段，直直跪在周子舒对面。

　　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温客行极尽轻柔地扶上周子舒的肩膀，努力放软声音：“阿絮，我们回去，回去好不好。”

　　 他低下头，试图和周子舒进行眼神交流，可这人只静静看着阴湿的地面，半点眼神都分不肯分给他。

　　 脑子里什么忽地一闪，温客行想起来，曾经周子舒是寻找过他的眼神的，而那些时候的他呢，他又是怎么做的？

　　 他挥下过夹杂内力的耳光，那人被这样宛如泄愤的一掌掼在地上，嘴角淌着血线，不消半会苍白的脸颊上泛起红肿，五个手指印明显。

　　 后来，后来周子舒就不再主动看他了，一直低垂着头，眼神木木的。

　　 可他又掐着那截纤细的脖子，在白皙皮肤上留下一圈掌印，逼着那人抬头，再出口冷嘲热讽。

　　 他说：“周大人，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他说：“周庄主，你师弟要是知道你成了这幅鬼样子，还与我鬼谷同流合污，一定嫌弃死了。”

　　 掌下的人一直安安静静的，听到这才挣动起来，仿佛被一剑劈开了脸上的面具，露出些许不曾显露的脆弱。

　　 这样身体状况的周子舒当然挣脱不动温客行，他微微仰着头，脆弱的脖颈还被温客行掐在手里，却还是试图挤出几句气音。

　　 “九霄.....不会.....他说.....信我......”

　　 他似乎还想说些别的，可是说完这句却闭口不言了。

　　 温客行当然生气，他从始至终都要周子舒完完全全属于自己一个人，自然容不得他心里还有别人，尤其那个人是周子舒从小一起长大的小师弟。

　　 他忘不了周子舒为了保护四季山庄，为了保护那个又傻又憨的小师弟，多次背叛于自己，更忘不了重伤的痛。

　　 他要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天窗首领、受人尊敬的四季山庄庄主成为他鬼谷谷主座下的一把刀。

　　他逼着周子舒将自己打磨成一把利刀，逼着周子舒亲手毁了白衣剑。

　　是他啊，是他强迫周子舒，是他一步一点，将那人的骄傲一步步的毁掉，还要嘲讽他现在是个什么样子。

　　温客行只想指着苍天大骂，骂世事苍凉，骂人心寡薄，骂他一生当真不合时宜，亲手将此生至亲至爱的人伤成这般模样。

　　记忆里鲜活洒脱的阿絮似乎已经和如今隔了好远好远，清醒后这短短几天竟让他记不起来了，唯有眼前的周子舒，了无生气，像是低沉到了泥土里。

　　是他亲手，生生的，弄丢了他的阿絮。

　　 短暂的静默后，理智迅速回笼，温客行强迫着自己重新亮起眼睛里的光，声音里特意藏了些灵动，连尾音音调都微微上扬：“阿絮，我们回去，回去我给你温酒好不好。”

　　 一旁站岗的鬼众纷纷低着头，半分都不敢看，心里也不知这谷主今日抽了什么风。

　　 温客行静静地等着周子舒回答，或是什么都不说也行，肯看他一眼就好。

　　 可是周子舒依旧盯着地面，语调平缓机械，只是重复着一句话，也好像只会说这一句话：

　　 “子舒知错，请谷主赐罚。”

　　 好像有块破布堵住了心口，将血合着泪混在一起，喘不过气来，周子舒身上还带着伤，温客行不能让他就这样直愣愣地跪在寒风里，只好退步道：“日后再说，阿絮我们日后再说，先回家好不好，我们先回家。”

　　 “我求你了，跟我回去好不好。”

　　 这语气极致恳求，像是声声泣血，周子舒终于动了动，两片灰白的嘴唇抖着。

　　 他说：“回谷主，子舒住在这里。”

　　 寂静的牢房昏黄的烛火摇动，风声低低呼啸，像是无数鬼魂在呼唤，模糊又遥远，唯有周子舒背上血落在地上的声音清晰，滴答又滴答。

　　 他面无表情，无波无澜，似乎是习以为常。嘴唇缓缓的开合，吐出令温客行今生难忘，心痛到窒息的话。

　　 “子舒....没有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