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祎凯的烧几乎在雨停的同时退的。

徐昕扬怕他醒来会羞愤得一头撞死，没敢去医院，带他回了徐家大宅，找了私人医生。

私人医生是个老太太，给林祎凯处理完伤口看完病，离开前阴测测地警告满脸胡渣、看起来心急如焚的男生：“这种事情怎么能强来？就算这孩子身体没有大碍，心里的创伤怎么弥补？你们这些年轻人，搞对象也没个分寸！”

长辈教训，徐昕扬不敢反驳，罪魁祸首马群耀更是难过得想死，一边把医嘱一字不漏地记下，一边在心里疯狂地骂自己。

酒精是从此以后都不可能再碰了，虽然这不能当作他犯错的借口，但他一朝被蛇咬，彻底怂了，任何有可能扰乱心智的因素都要坚决地远离。

林祎凯沉沉睡着，马群耀一直陪着，不敢合眼。

期间林祎凯醒来过一次，睁开眼迷蒙地看着他，往他怀里靠了靠，又闭上了眼睛。

马群耀的眼泪从眼角滚到鼻梁，赶紧抹了去，不想给林祎凯看见。

“小汤圆……”他低声喊。

林祎凯的额头贴住他脖子，鼻子里微弱的：“嗯……”

“起来喝点水，吃点东西好不好，你已经睡了好久……”

还是一样的鼻音：“嗯……”

林祎凯还是没醒。

马群耀把他的被角掖好。

毛茸茸的脑袋完全埋在胸前，脸都看不见，像无家可归的小动物找到了温暖安全的栖息之所。

马群耀那颗被揉碎的心完全地融化了。

要怎么办才好？

怎么做才能弥补自己的过错？

怎么做才能让林祎凯接受他？

怎么做才能让他的小汤圆好起来，不留创伤？

温暖的梦境逐渐褪去。

林祎凯揉了揉沉重的眼皮。

刚刚在梦里，马群耀轻轻地抱着他，温柔至极，仿佛稍一用力他就会碎掉。

还用低沉的声音呼唤他，字里行间都是满溢出来的疼惜，一点都不粗暴、冷酷，就像……

就像马群耀很喜欢他，非常非常。

神奇的是，梦里那个温柔的马群耀，醒来时仍在，就在身边，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林祎凯赶紧闭上眼。

再等等，就一小会儿，让这个温柔的马群耀再逗留一小会儿……

“汤圆……”

是马群耀的声音，他还没走。

撩开额发的动作很轻柔：“醒醒……”

不要不要，林祎凯摇头。

“你必须吃点东西，不然没法吃药，我去把粥热一热……”

马群耀要走了。

林祎凯闭着眼睛乱抓，抱住脖子不撒手。

“不要走……”他急得呜咽，“小火龙，呜呜……”

身上这具躯体有熟悉的温度，胸腔贴在一起，里面的东西有力地撞着他的胸口。

砰咚砰咚砰咚……每一下都沉重，真实。

林祎凯醒了。

全身僵住。

睁开眼，马群耀从上方俯视他，幽黑的瞳孔盛满了忧愁。

好憔悴的一张脸，垂到脸颊的黑眼圈，干燥苍白的嘴唇，青色的下巴上还有伤。

跟梦里的马群耀不一样。

“我不走。”马群耀唇角一动，眼圈红了。

眼泪像雨滴般落在林祎凯脸上，但并不是雨水的冰冷，而是温暖、湿热的，携带着马群耀的体温。

他的泪水大概落进了林祎凯眼里，才使林祎凯的视线也跟着模糊起来。

马群耀哭得像个孩子。

“小汤圆，对不起，我错了，大错特错，我该死，你打我骂我吧，怎么惩罚我都可以，但求求你别讨厌我……”

沙哑的嗓音像坏掉的机器，暗哑扭曲。

“都怪我太笨了，我不敢告诉你我对你有那样的心思，怕你会觉得恶心，我是个胆小鬼，是个懦夫……”

“对不起，我对你做了那样龌龊的事，我知道我没资格求你原谅，我…我该怎么做？你告诉我小汤圆……我对不起你……呜呜呜呜……”

马群耀哭得稀里哗啦，最后话都说不出来了，伏在林祎凯胸前一个劲儿地抽噎，崩溃忏悔。

林祎凯的泪水不断滑下眼角，喉咙梗得发疼。

他根本就没有怪过马群耀。

最后是他把醉了的马群耀带进了地下室，是他引导他，诱惑他。

一切都是他心甘情愿。

想要占有马群耀，哪怕是在马群耀不清醒的状态下，哪怕整个过程并不美好，哪怕马群耀醒来可能什么都不记得。

那杯红酒的作用微乎其微，他是清醒的，他什么都知道。

马群耀想要他，他也想要马群耀。

如果马群耀错了，那他也难辞其咎。

马群耀骂自己龌龊，那他也干净不到哪里去。

他可能不是马群耀心中的那个单纯、善良、无害的小汤圆。

他长大了，他有欲望，有野心，面对喜欢的人，他也会发疯，会失控——即使他并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但那又怎么样呢？

如果能得到马群耀，不那么体面，他也不在乎。

只要马群耀不讨厌他就好。

“别哭了。”林祎凯把马群耀拉起来，扳正他的脸，“我没怪你，是我自愿的。”

仰头去吻马群耀干燥的嘴唇。

马群耀愣愣地看着他。

他还是没忍住，嘴一撇，眼泪就滑下来，心里的委屈涌上来：“可是你真的弄得我很疼很疼……”

失落和伤心他都忍住了，身体的疼痛也硬扛到最后，可马群耀不带柔情的占有却反复剜着他的心窝，那种冷酷才是最致命的，哪怕也是他要来的，他还是觉得难以承受。

马群耀说不出话，抱歉在此刻苍白无力，无边的心疼快让他窒息了。

林祎凯委屈的小脸皱巴巴的：“下次……下次你要温柔一点……”

马群耀婆娑的泪眼茫茫然，下次……

下次……？

林祎凯见他没有反应，以为他是拒绝，瞬间垮下脸，拖着哭腔：“你…你欺负人……”

马群耀赶紧手脚并用，把人严严实实地裹住：“不欺负不欺负！我…我是太开心了…呜呜……汤圆…你别哭，别哭别哭……”

叫人别哭的人反而哭得更大声，屋外的徐昕扬端着热了第N次的鸡汤，隔着门听都觉得太阳穴疼。

这两个幼稚鬼绝对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和他们傻得要死的外号简直绝配！笨蛋火龙和笨蛋汤圆！

靠，还是赶紧走吧，再听下去，他的智商也要变低了。

徐昕扬看清了，人都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林祎凯这颗傻了吧唧的汤圆更是如此。

早知道这样，还给他开什么课，多此一举，直接给俩人开间房，干柴烈火烧一烧就完事儿了。

林祎凯红着脸无力地回嘴：“不是你叫我勾引他的嘛…”

“我叫你勾引他，没叫你舍身取义！说了别吃亏别吃亏，你怎么就不记得？”

林祎凯振振有词：“我早就说我不会了啊！”

算了算了，徐把拔放弃了，小蝴蝶翅膀硬了心早就飞走了，再骂也无济于事。

但必要的警告还是不能少：“矜持点儿，他不跟你表白，你绝对不要上赶着去讨好他，就这么吊着他，让他吃点苦头。”

林祎凯立刻从和马群耀的聊天界面退出，徐昕扬看到了肯定要生气。

啊，吊…睡过了还要吊吗？

林祎凯的恋爱细胞明显不够用，怎么才算表白呢？他和马群耀说的“下次”算吗……

马群耀没骗林祎凯，他真的报了个考研培训班，时间比原来更紧张。

但他晚上一点上床，早上五点半起，每天睡四个多小时，上一整天的课，还是要抽时间去找林祎凯，风雨无阻。

比如，早上跑完步，一定要绕去林祎凯家楼下，买早餐。

“今天早餐店不开门，”马群耀看着卷帘门上的字条，给林祎凯打电话，“便利店有三明治和面包……”

林祎凯早晨的声音难得的精神奕奕：“那你上来吧。”

马群耀上了楼，林祎凯来开门：“我刚才就起来了，一直在等你。”

马群耀眨眼：“等、等我？”

“嗯，我昨天就看到早餐店的通知了。”

林祎凯转身进屋，马群耀跟在后面。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

林祎凯端出咖啡和烤好的面包：“因为想跟你一起吃早餐呀。”

马群耀看着他折进厨房。

“你等我一下，我再煎颗蛋。”

迅速煎好蛋，端着碟子转身，看到男生站在厨房门口。

林祎凯说：你站在那儿干嘛？”

马群耀挠头：“看看你。”

一大清早，又见直球小火龙。

林祎凯又语塞了。

“……看什么？”

直球第二发：“你好看……”

耳朵烫：“哪里好看？”

第三发：“哪里都好看……”

脸颊通红、手足无措的小火龙巨可爱，看林祎凯的目光又着迷又小心翼翼，好像小孩子面对橱窗里昂贵的玩具，喜欢得不得了却不敢触碰。

林祎凯向前一步，在马群耀面前立定，慢慢转了个圈。

停下来冲马群耀吐吐舌头：“好看吗？”

马群耀接过他手里的碟子放到桌上：“好看。”

忍不住了，他圈住林祎凯的腿把他双脚离地地抱起来，隔着衣料亲了下他的胸口：“好看得要命。”

林祎凯被他突然的举动吓到，害羞慌乱：“放我下来。”

马群耀立刻意识到自己的莽撞，赶紧把人放下，怕又没分寸把林祎凯吓到。

“对不起。”

“说什么对不起……”

两颗西红柿面对面，像罚站的小学生。

幸好门铃响得及时。

大清早的，林祎凯说：“可能是走错了。”

才刚往门走出两步，就被马群耀截住：“我去我去！”

林祎凯一头雾水地看着马群耀冲向自己家的门。

果然是走错了。

马群耀关上门，回到餐桌，林祎凯说：“快吃吧，不是还要去上课吗？”

马群耀盯着他，皱眉。

林祎凯嘬着豆浆吸管：“怎么了？”

马群耀犹豫了下，说：“你以后可不可以换身衣服再去开门？”

林祎凯一口豆浆差点喷出来。

他低头看了看身上的白衬衫，这才明白过来马群耀为什么开个门也那么积极。

以及，刚才马群耀为什么突然抱他。

小火龙不但有满点的保护欲，还有强烈的占有欲，两者恐怕是一体的，而且不分伯仲。

林祎凯吃了蜜一样，还有点小得意，故作潇洒：“这有什么，我有时候连上衣都不穿，还不是一样拿外卖。”

马群耀脸立刻垮下来，急了：“不行！那怎么可以？”

徐昕扬的教导：勾，是挑逗，而引……是引导。

林祎凯撅着嘴：“我是男生，为什么不可以？”

马群耀俯身用力抱住他，脑袋在他颈弯里蹭，不开心的声音像撒娇：“就是不可以。你是我的。”

林祎凯心化了，小火龙现在更像只求宠爱的大狗狗。

徐昕扬说要马群耀先对他表白，那么……

他捏住马群耀两颊，憋笑：“谁是你的？好好说。”

马群耀一脸严肃：“你。你是我的。”

“那你呢，你是谁的？”林祎凯继续“引”。

圆眼睛认认真真：“你的。我也是你的。”

林祎凯搂住他，啵了一下嘴唇，长睫毛下的大眼睛水汪汪的：“那说定了，要说话算话。”

马群耀面对面把他抱起来，圈着腿弯让他无尾熊一样挂在身上，亲昵地吻他。

这一次的吻柔情似水，带着缱绻的爱意，甜蜜，浪漫，电流穿过身体，酥酥麻麻。

徐老师说，表白，要当面说。

马群耀揉着薄薄的耳垂：“小汤圆，我好喜欢好喜欢你，喜欢得乱七八糟，不知道该怎么办。”

期待中的告白来得和想象中不一样。

再普通不过的早晨，再普通不过的地点，再普通不过的方式。

林祎凯对恋爱有过很多憧憬，但现在发现，其实只要对方是马群耀，其它的都无所谓。

因为喜欢一个人，以及他的存在，就是浪漫本身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