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事情不对劲了,马群耀感觉到。
自从那天储物间里那一抱以后,一切就变得怪怪的。
例如。
“早安,小汤圆……”
门里的人一如既往地睡眼惺忪,揉着眼睛,柔软的头发乱蓬蓬的。
来送早餐的马群耀却僵在了门外,有点惊慌。
“早……”林祎凯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他只着一件宽大的白衬衫,半透明衣料下,白皙肤色和单薄的身体线条若隐若现,往下看,明晃晃两条细直、纤白的长腿。
马群耀不知道该把眼睛往哪放。
瞬间脸热。
“今天吃什么啊?”
接过早餐的那只手白得发光,连手腕都纤细得很漂亮。
马群耀目光游移颤动,结巴:“豆浆、豆浆油条……”
早晨的声音像在心头挠痒痒:“我明天不要吃这个……”
喉结滚了滚:“好……”
砰,门关上了。
马群耀站在原地,这才想起来要呼吸。
“诶,小马同学来啦,祎凯在里面呢。”
徐昕扬端着喷壶给楼梯上的植物浇水。
马群耀绕过他进了玻璃屋。
林祎凯正从挂钩上取下围裙。
“来啦?过来帮我系一下。”
马群耀走到林祎凯身后,扯过两条细绳。
林祎凯往后退了一步:“给我系紧点儿。”
“好……”
目光不由自主移到细长的后颈,移到薄薄的粉色耳垂。
林祎凯几乎倚在胸口。
洁白的…温热的…柔软的云……
在心跳加速之前迅速打好绳结。
手脚乱了也不知道系紧了没?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
街角的冰淇淋店,马群耀把草莓味的冰淇淋递给林祎凯。
林祎凯开心地接过粉色的冰淇淋,笑得像个满足的小朋友。
“啊,好舒服啊。”他闭上眼睛,叹息。
是很舒服,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里洒下来,穿过树荫的风和缓而凉爽,平复了炎夏的浮躁。
可是。
林祎凯突然凑近。
马群耀手一抖,冰淇淋差点滑出去。
“你怎么吃得满嘴都是,像个小孩一样。”
温热指腹抿去马群耀唇角沾到的白色残余,林祎凯收回手指放到自己嘴边,伸出舌尖舔了舔。
人畜无害的灿烂笑容:“你的冰淇淋也好甜。”
马群耀再次石化。
投影仪播放着爱情电影,两个主人公开始拥吻。
客厅里静悄悄的,清晰的响动扎着耳膜。
马群耀有点尴尬,余光瞟向身旁的林祎凯。
林祎凯家的沙发好小,他们只能挨在一起。
只能挨在一起,那就势必能听到对方的呼吸。
——身旁的呼吸慵懒,和缓,搔得心痒。
林祎凯挪了挪身子,靠得更近。
就连手腕都很漂亮的手,自然地搭到了马群耀的大腿上。
打呵欠像小猫:“这个电影还真长……”
他斜倚着沙发,实际上有一半身体靠在马群耀怀里。
马群耀的心脏像钟锤一样撞着胸腔,他紧张得屏住呼吸,拼命压抑。
受邀来看电影,怎么会看得如坐针毡?
林祎凯家的沙发不但小,还扎屁股吧。
“你渴吗?饿不饿?”林祎凯扭过头问他。
幽暗之中,鼻子跟前,清晰可见蒲扇一般颤动的睫毛,水汪汪的眼睛,两片饱满的、看上去很好亲的嘴唇……
说是惊心动魄也不为过。
马群耀想回答,张嘴只挤出一片哑然。
林祎凯伸了个懒腰,歪倒在他怀里,头枕上他的大腿,合上了眼睛。
“有点困了,我要是睡着了,你要负责抱我卧室……”
懒洋洋的声线,奶气十足,让人动了欺负他的心思。
马群耀的双手无措地举过肩膀。
该往哪儿放?
眼睛又该往哪儿看?
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
太不对劲了。
马群耀在家面壁。
小汤圆,和以前不太一样。
不,不对,是自己面对他的心情不一样了。
一会儿酥酥的,麻麻的,痒痒的。
一会儿又手足无措,脸红耳热,口干舌燥。
只要林祎凯笑,他整个人就快要融化一样。
只要被林祎凯触碰,皮肤就好像要烧起来。
而且为什么会越看一个人越觉得他好看?越看越入迷?越看越……移不开眼睛?
这难道不是喜欢某个人才会有的感觉吗?
可是,小汤圆……怎么可能?
他怎么能喜欢他?
林祎凯是男生,他也是。
他只交过一个女友,可从来没有对男生产生过任何特别的感觉。
更何况,林祎凯,是儿时最最要好的朋友。
天啊,他怎么能……
如果林祎凯知道,会怎么想他?
一定会觉得他肮脏,龌龊。
上帝啊……
马群耀要疯了。
林祎凯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转眼就变成了滂沱大雨。
徐昕扬把最后一个盆栽搬进屋:“这该死的天气,上午还好好的……”
林祎凯没搭腔,仿佛没有听到,趴在桌上发呆。
徐昕扬皱了皱眉。
小火龙已经好几天没出现了,林祎凯的心情明显地一天比一天低落。
马群耀突然说报了个培训班,最近大概不能再那么频繁地来找他。
林祎凯本来不吃早餐,因为马群耀锲而不舍地督促,才开始吃,现在到点就自动会醒,可送早餐的人反而不来敲门了,睁眼只能呆呆地看着天花板。
马群耀不喜欢发短信打电话,有什么事都会直接来找他,见不到马群耀,林祎凯却只能给他打电话发短信,可回讯总是言简意赅,敷敷衍衍。
林祎凯再傻也看得出马群耀在躲他。
难道是他玩过火了,马群耀察觉了?
还是……马群耀开始讨厌他了?
对,就是厌恶吧?
既然马群耀说不喜欢男生,那厌恶,也就顺理成章了。
徐昕扬也没办法,虽然他一直表现得胸有成竹,但林祎凯看得出,他也开始没信心了。
这件事他当然不能怪徐昕扬,又不是小孩子,无论做什么,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无论结果是什么,他都必须接受。
可是他真的,有点难过。
甚至…比“有点”还要多一点。
多很多很多点。
原来,他真的,挺喜欢马群耀。
徐昕扬见不得林祎凯无精打采,看他郁卒了几天,终于忍无可忍。
“要么去找他说清楚,要么就这样断了,别再给我当鸵鸟。”
林祎凯被他拉着,却不动:“我不去。”
徐昕扬拿他的手机:“那我给他打电话,让他来找你。”
林祎凯一把抢过:“不行!”
徐昕扬火气上来了:“林祎凯,你都多大了,为了个男的这样你至于吗?外面多少人排着队追你,你怎么就那么没出息?”
林祎凯不想跟他吵架,拿了包往外走:“我要回家了。”
徐昕扬可不会放过他:“失个恋怎么了?再说了你俩还没恋呢!人家既然都不搭理你了,你还为他难过个什么劲儿?几岁的人了装什么纯情!”
徐昕扬每一句话都在用力扎林祎凯心窝子,一点情面都不留。
林祎凯气得话都说不出,瞪着徐昕扬,眼睛快红了。
徐昕扬向来宠他,气急了才会说重话,说完就后悔了,后悔却又拉不下脸。
林祎凯抹一把眼睛,手背是湿的:“你别管我了行吗?我是你朋友又不是你儿子!”
徐昕扬就是改不了嘴贱,气又上来了:“我不管你谁管你?你有本事让马群耀管你去!你有这个本事人家现在还会躲着你?”
“你,你……”林祎凯咬着下唇,被徐昕扬呛得哑口无言。
硕大的眼泪像一颗颗豌豆,从眼睛里啪嗒啪嗒往外掉。
林祎凯拿起手机,用模糊的视线找出马群耀的手机号。
马群耀既然讨厌他,去找他又有什么用?
不要了,都不要了,断了就断了!
全部删掉!电话、短信、所有联系方式。
再也不会见他,不会找他,不会想着他。
不会不会不会。
徐昕扬也没辙了,林祎凯把自己锁在画架前面,就像找到了发泄渠道,不再开口。
徐昕扬看着那些纷飞的线条,心想这样也好,失恋的时候什么都不做才会沉浸在情绪里,那样更难受。
徐昕扬什么时候走的林祎凯都不知道,画完一张又一张,要不是已经暗到快看不见,他连天黑都意识不到。
他打开了灯,才看清自己的画。
没有一张能看的,乱七八糟,连小学生都不如的笔触。
就像小时候在教室后面画的黑板报。
幼稚可笑又难看。
林祎凯扯出一抹惨笑,丢了画笔,不发疯了。
没想到橱柜里还有一瓶红酒,一定是徐昕扬藏起来打算偷偷喝的。
林祎凯酒量不好,喝一点儿就醉,大学时发过几次酒疯,后来徐昕扬见他喝酒就骂。
身边有这么一个朋友,真的挺好,至少还能抱他的大腿,偷他的酒喝。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雨还在下,这一夜看来是不会停了。
无所谓,反正也不想回家。
地下室有沙发也有床,熬夜赶东西、灵感来了的时候也会去住,不愁没地方。
林祎凯这么想着,不知不觉就给自己倒了一杯,满得快从高脚杯里溢出来。
那透明的红色液体看起来像小时候喝过的某种药水,印象中滋味是甜的。
端起来,将大半杯一饮而尽,辛辣酸涩的液体冲进口腔,顺着食道涌入胃里,不需要片刻身体就热了起来。
这药不好喝,不是甜的。
林祎凯端着酒杯在工作坊里四处晃,这也摆弄那也摆弄,脑袋渐渐晕乎,脚步也渐渐飘浮,心情却没那么糟了。
直到看到储物间里的小火龙。
瓷雕的白色小火龙咧着大嘴,却不出声,像在暗自嘲笑他的丑态。
“看什么看,把脸转过去。”林祎凯不爽地说。
小火龙不听话,依旧那副傻样,笑模样越看越让人讨厌。
林祎凯放下酒杯,走过去,轻轻地摸了摸它的头。
“我不开心,你倒是挺高兴。”
啪嗒。
一滴眼泪落在地上。
他慢慢地把小火龙举起来——
咚!咚!咚!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阻止了林祎凯的“行凶”,他放下小火龙。
已经过了午夜,谁会来?
又是谁,把门敲得这样沉,这样闷?
闪电划亮夜空,雷声轰鸣。
“开门——小汤圆,开门!”
林祎凯怀疑自己听错了。
外面传来的,好像是马群耀的声音。
他原地驻足,静静地听,玻璃门清脆的响声持续不断,开始变得急促,雨声冲不淡嘶喊:
“林祎凯——开门…开门呐!”
林祎凯走出储物间,来到门前。
雨夜,外面的路灯格外惨淡,工作坊门前的声控灯被吵醒,昏黄的光线落在门外的人脸上。
看到林祎凯,马群耀扯开一抹笑,隔着厚实的玻璃门,他用含笑的目光静静的注视了林祎凯好一会儿。
然后慢慢把脸贴近玻璃。
林祎凯听不清他的声音,却看出他的口型,他在一个劲儿地念着“小汤圆”。
男生浑身都湿透了,头发黏在脸上,笑容又傻又惨又难看。
马群耀用曲起的食指轻轻扣了扣门:一,二,三,温柔的三下。
每敲一下,林祎凯的眼泪就掉一颗。
林祎凯终于拉开门,让马群耀进屋。
男生明显喝了酒,到了室内的光线下,脸上的红晕一目了然。
林祎凯不说话,马群耀也不说,就这么静静站着,马群耀看着他,他看着自己的鞋。
最后是马群耀先开的口。
“我就知道你…你在……”
林祎凯抬头看他一眼——大概是冒雨跑来的,嘴唇都被雨水浇白了,喝了酒,口齿也不利索,衣服贴在身上,好不狼狈。
林祎凯皱眉,转身进了洗手间,找到毛巾,出来看见马群耀坐在桌边的长椅发呆。
红酒酒劲上来,林祎凯忍着头晕,把干燥的毛巾盖到马群耀头上,轻轻地揉擦。
马群耀仰起脸,失焦的眼睛茫然地望着他。
像一只淋湿的小狗,无家可归,终于有人垂怜。
哪怕林祎凯根本不愿正眼看他,马群耀也不介意,一动不动,眼睛都不眨。
林祎凯被盯得实在受不了,松手任毛巾落在马群耀头上,冷冷道:“你自己擦吧。”
他来不及转身走开,就被猛地箍住了腰。
马群耀抱住就不撒手:“别走!别走,小汤圆,别走……”
林祎凯强挣,根本挣不动,醉了的马群耀双臂跟铁铸的一般,死死缠住腰肢,越勒越紧。
林祎凯喘不过气:“你勒疼我了……”
男生不松手,湿漉漉的脑袋往林祎凯怀里钻:“小汤圆,对不起!我好想你,好想你,想得受不了了……”
林祎凯不懂他在说什么,一个劲儿往后躲:“骗人!想我还躲着我!”
马群耀钳住林祎凯的手腕,硬是不让他远离自己一丁点儿,急切地说:“我没有!我没有骗人!我不是在躲你,我只是,我只是……”
“只是什么?”
“我怕你会讨厌我!”马群耀痛苦地说。
“放开我,好疼!”林祎凯奋力挣扎。
马群耀眼神都变了,用力将林祎凯扯进怀里,强按在腿上,仰头去亲他。
带着浓重酒气的嘴唇粗暴地压上来,林祎凯欲向后闪避,很快被大手强势地按住后脑勺压回来,一丝拒绝的可能都不留。
林祎凯不配合,马群耀得不到回应,急得要命,一手按着他的头,一手钳住两颊强迫他张嘴,舌头粗鲁地顶开齿关,探进口腔搅动红酒残余的苦涩。
林祎凯的推拒在马群耀面前是杯水车薪,这个人的吻明明那么凶狠,姿态却是那么卑微,仿佛他不是在逼他而是在求他,又因为求而不得而手足无措,心急如焚。
林祎凯的脸颊湿成一片,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马群耀脸上的雨水。
怎么亲吻全是苦的?一点也不甜蜜,一点也不浪漫。
马群耀边吻他边小声地喊:“小汤圆……小汤圆……小汤圆……”
梦呓一般。
林祎凯终于认输,闭上眼,任他掠夺。
那一瞬间——
「酒量不好,喝了酒就发疯……会乱抱乱亲,关键还会断片,总之,很糟。」
马群耀的声音耳鸣一样贯穿脑海。
这一次,确定是眼泪,失控地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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