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趟赶集得与失各占一半。

长辈们凑到一块儿合计再借些银两的事儿，而年少的则心思不在此。

牛车将将到村口，江开便攀着肖战的肩膀，回头同落在身后的长辈们喊到：“黎棠阿叔，娘，我和阿战去找景和说点事儿，就先走了。”

肖战此刻满脑子都是今日萌生的想法，只恨不能立马实施，便有些着急，因此暂时把买夫奴的事儿忘到九霄云外：“爹，我去去就回。”

眼瞧着交代完，两人便勾肩搭背一路说的热火朝天。

因此苏黎棠到嘴的话还是咽进腹中，唉声叹气的看向江婶：“今日辛苦阿姐陪我们走这一趟。”

江婶是个大大咧咧的急性子，见不得自个儿瞎着急，便欲将江开和肖战喊回来，却被苏黎棠阻拦。

二人一道走在田坎间，江婶热情的为苏黎棠出谋划策，说是可去寻关系熟稔的再借些，日后慢慢还就是。可苏黎棠觉得，为自家的事儿麻烦人家本就不大好，如今已欠下江家人情，他怎好意思再厚颜去借。

然而这些，肖战都不晓得。

同江开去寻宋景和时，人还在田里干活儿，见他二人如此惬意便“啧啧”打趣他们。

三人寻了一处枝繁叶茂的大树乘凉，就着粗树根部席地而坐。日头从枝叶缝隙处落下斑驳的星碎、和满地摇曳的风影，偶有几缕微风拂面，却依然热意滚滚。

肖战满腹谋划，开始讲今日在通州府、以及路上同江开商议之事。

宋景和也是脑子灵光的主儿，见肖战如此说，便提议道：“怕甚交不够，北溪河对岸那处，多是无人开垦的荒地，我们三人去开就是！”

此提议其余两人也甚为赞同。

江开思及自己同宋景和乃中庸，家中人口多，因此日子不似肖家那般紧巴，又同情肖战不易，便道：“此事得分工干，我与景和目不识丁亦不懂那染布的门道，需得阿战费些心思，至于开坑荒地之事，交给我俩就行。”

肖战同他们打小一块儿长大，做甚都有商有量。

幼时苏黎棠也曾提过，一道教江开和宋景和识字，奈何他二人贪玩好动坐不住，便只得作罢。

三人商议好后便分开，各自回家干活儿。

此事让肖战心中生出期翼，因此归家的小道上满脸挂着高兴劲儿，路过好些个干活儿的田地时，还被叔叔婶婶们打趣，问他是否好事将近。

迈进自家院子时，也没在草棚见着苏黎棠人，肖战便喊道：“爹！”

父子二人今日因去赶集，便没去田里收苎麻，现在这个时辰不早不晚的，肖战琢磨着可以先处理前几日屯放在草棚里的苎麻。

院中无人，他便去屋子里寻。

岂料家中似遭贼般，箱柜尽数被打开翻的乱七八糟，稍微值钱的物实都摆在床榻上，甚至还有好几身，肖战瞧都没瞧过的华贵衣裳。打眼瞧去这屋子唯一尚算还值两个钱的，便是他父亲送给爹的那支银簪。

不知为何肖战心底生出一种寒意，踉跄着步伐奔出屋子，寻着动静找去厨房。

背光的厨房内，日光难入，里头因遮蔽有几分凉爽。此刻角落米缸前正蹲着一人，拿着碗将米缸内的余粮尽数装进布袋里。

若非那身衣裳和身形熟悉非常，肖战真要当对方是贼人：“爹，你这是做甚，收拾家当跑路？”

苏黎棠愣怔原地，回身时刻意将米袋藏在身后，神情略不自在：“没…没作甚，你不是和江开去找景和了吗？”

父子俩相依为命多年，苏黎棠惯来不会撒谎，肖战又怎会不了解自己的亲爹，稍微细思加之回家时路上叔叔婶婶所言，瞬间恍然大悟。

少顷，便神色不佳，言词稍加肃沉：“爹，还惦记着买夫奴的事！”

见肖战如此问，苏熙棠反而松口气，将白日和江婶去寻周老板一事告知儿子。

说起这商队，既有高价拍卖的夫奴，自然也有低价带卖的“货物”，只是来路稍不清明。正好第三日还有一次低价夫奴，以盲卖的形式开始，出得起这银两便可拎“一袋货物”带走。

期间不可打开袋子瞧货，但周老板打包票里头定是乾元。

周老板也是见苏黎棠真心实意，又对人家颇有好感，便卖了分耐心，道出底价给他。

若是价钱差的远苏黎棠便也不奢望，可就是差少许，让他如何不心动？因此才有了归家翻箱倒柜的行为，甚至连米缸内的粮食都挖了个干净。

父子二人就蹲在米缸前，一个细细讲来，一个安静聆听。

肖战心中五味杂陈，再多阻拦拒绝的话，都在爹那句：“这是你父亲的遗愿，阿战可是要让你父亲泉下难安？”

古来，不孝不忠便是大逆不道之举，如何违背得了。

钱财身外物，倒是还能攒，可这等好机会错过便不会再有。

“爹，如何都不能把粮食拿去换银两，不然即便将人买回来，我们余下的日子又该如何过？”想明白后，肖战哽咽着嗓子拿过苏溪棠怀中的米袋，心平气和的同爹商量，“我屋内箱底还有一张貂皮子，等会儿拿去南宅换钱，应该能凑够，爹你便不用将你那些好衣裳拿去典当。”

这皮子放在箱底已有好些年头，若非山穷水尽肖战断然不会拿来换钱。猎到此物也是机缘，便一直珍藏着，打算日后寻着合适的机会再凑些，好给苏黎棠做件过冬短坎。

此言一出，苏黎棠便催促着肖战去办，还道日后有的是机会再猎，眼下当务之急是别错过这次机会。肖战虽是万般不舍，可也依着爹，带着皮子去了南宅。

南宅的家主，是他们这儿的地主大户，许多人家的田地都属南家所有。倒是肖家，虽家境清贫，可这一亩三分地却是祖上挣回来的，因此父子二人少了佃租，即便是人丁单薄，也能求分温饱攒下些银钱。

不过落在旁人眼里，父子二人节俭度日的模样，便成了艰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