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闷响过后，灶膛里的蓝火不但没灭，反而像是个吃撑了的胖子，打了个带着硫磺味儿的饱嗝。

谢昭昭半点没被这阵仗吓着，反手从怀里掏出一包朱砂，那是她刚才趁乱在药柜顺的。

她把朱砂往那个磕裂了的琉璃糖罐里一倒，手里顺势抓起一只捣药的石杵，叮叮当当就是一顿猛砸。

“五哥，火候不够，还得加点猛料。”

她嘴上说着瞎话，手腕看似随意地一抖。

这一抖，力道用得极巧，那暗红色的朱砂粉末瞬间扬起，像是凭空炸开了一团红雾，并不下沉，反倒被灶台热气托着，悬在半空打转。

恰在此时，陈婆端着那个能照见人影的黄铜盆过来了。

盆里的水是刚从井里提上来的，还带着地底的寒气。

陈婆脚步极稳，经过灶台时，铜盆里的水面不起一丝波澜，如同镜面般倒映出灶膛里那团诡异的蓝焰。

就在这电光石火间，空中的朱砂红雾飘落。

几粒细如尘埃的红粉触及水面，并未溶散，而是在那倒映的蓝焰中心迅速凝结。

谢昭昭眼角余光扫过水面，瞳孔微微一缩。

水盆里，那几点红粉随着水波微晃，竟排列成了一个微缩版的北斗七星勺柄。

无论陈婆的身形如何晃动，那“勺柄”的朝向就像是被焊死了一样，死死指着西墙根那几块地砖的接缝处。

方位定了。

“小满，姜泥捣烂点！没吃饭啊？”谢昭昭头也不回地喊了一嗓子。

灶台另一侧，烧火丫鬟小满正抱着个粗陶钵死命捣着姜块。

那钵里除了老姜，还混了半碗气味冲鼻的童子尿——这是谢昭昭钦点的“去腥秘方”。

灶火烤得太旺，小满耳后那几片被头发遮住的青色鳞纹微微张开，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一滴晶莹的汗珠顺着她的鬓角滑落，“啪嗒”一声掉进陶钵里。

这一滴汗像是某种强效催化剂。

陶钵里那原本黄浊的姜汁尿液混合物，瞬间泛起一层诡异的青碧色荧光。

小满似乎早已习惯了这种异变，她趁着添柴的空档，手指蘸了一大坨泛着荧光的姜泥，看似是在擦拭灶台上的油污，实则在那几块被烟熏黑的镇龙石内壁狠狠一抹。

“滋——”

一声细微的灼烧声响起。

那青碧荧光遇热即化，像是一层活着的液体皮肤，顺着镇龙石上细碎的裂痕疯狂蔓延。

原本盘踞在裂痕深处、像蜘蛛网一样的灰白菌丝，碰上这层荧光就像是见了鬼，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蜷缩退散。

菌丝一退，被遮掩在下面的金丝纹路重新透了出来，在幽暗的灶膛里闪着微光。

但这还不够。这灶台的“气”还缺个把门的。

谢昭昭目光一转，落在了旁边正如临大敌给鸡腿刷酱的谢怀瑾身上。

这位五公子也是惨，手里拿着把猪鬃刷，袖子上全是黏糊糊的糖浆，正跟那只滑不留手的鸡做斗争。

“五哥，借个手。”

谢昭昭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机会，一把攥住他满是糖渍的手腕，猛地往灶台边缘一按。

“哎？阿昭你干嘛——”

谢怀瑾一声惊呼卡在嗓子眼。

他的大拇指被谢昭昭强行按进了青砖上一处不起眼的凹槽里。

那凹槽边缘参差不齐，形状怪异，竟跟谢昭昭袖袋里那枚星晷残片的锯齿严丝合缝。

那一瞬间，谢怀瑾只觉得手腕内侧那块胎记像是被蜜蜂蛰了一下，烫得发疼。

青光一闪。

凹槽缝隙里积攒多年的浮尘受激跃起，借着旁边酱汁的反光，在半空中迅速排列组合，眨眼间拼成了一个端正无比的“井”字。

就在“井”字成型的刹那，三缕金丝如同活物般从裂痕深处涌出，顺着谢怀瑾的大拇指绕了一圈，像是一枚无形的金戒指，随即迅速隐没在皮肉之下。

“行了，火候到了！”

陈婆像是掐着表似的，手里那盆水猛地泼向灶膛。

“轰——”

水汽蒸腾，白雾瞬间吞没了半个厨房。

灶膛里的蓝焰受到水汽激荡，非但没灭，反而像是被激怒的野兽，暴涨三寸！

就在那火焰最核心的一点蓝光中，一缕金色的游丝凭空浮现，像是一条迷你的金龙在火海中翻腾。

陈婆眼疾手快，手中那把炒菜的大铁勺化作一道残影，直接探入火心，“铛”的一声刮下那缕金丝，手腕一抖，连火带气直接甩进了案板上那只待烤的肥鸡腹腔里。

金丝入体，并没有烧焦鸡肉，反而像是水渗进沙土，瞬间钻入肉理消失不见。

这一连串的动作，在旁人看来不过是做饭手艺糙了点，但在谢昭昭眼里，这就是一场完美的“金火相炼”。

与此同时，京城另一端的城隍庙废井边。

那个一直藏在阴影里的玄尘道人，脸色铁青地将一枚绣着诡异符文的空香囊抛入了枯井。

香囊坠落，悄无声息地沉入井底淤泥。

那原本死水一潭的井面忽然泛起层层涟漪，波纹撞击在井壁那道墨线之上。

墨线旁，“支脉引”三个蝇头小楷像是被利刃割破，突然渗出鲜红的血色。

玄尘指尖飞快掐诀，那血色墨线仿佛有了生命，顺着地下看不见的暗渠，如毒蛇般蜿蜒游走，直指镇国公府的方向。

这股阴毒的煞气来势汹汹，眨眼便至。

厨房里，谢昭昭对此似乎毫无所觉。

她只是漫不经心地舀起最后一勺特制的秘方酱料，往那只鸡腿上淋去。

浓稠的酱汁顺着鸡皮滑落，“啪嗒”一滴，重重砸在灶台西侧那块青砖的接缝处。

这一滴酱汁落下的位置，不偏不倚，正是那条地下血线的必经之路。

就像是一把重锁，轰然落下。

地底深处仿佛传来一声极其细微的闷响，那股顺着暗渠涌来的血煞之气，在这滴酱汁面前戛然而止，硬生生被憋了回去。

“搞定。”

谢昭昭拍了拍手上的灰，顺手抄起那根用来试毒的竹签。

她眯着眼，盯着那只看似普通、实则肚子里藏着金丝龙气的烤鸡，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这鸡熟没熟，还得戳一戳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