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暖藏
肖战回到公寓,已近黄昏。雨后的空气清新,却也带着刺骨的湿寒。
岳叔匆匆迎面了上来。
“先生,老爷……肖俊凯刚才是不是来过了?他没对您怎么样吧?”
“没有”肖战平静地回道。
门内景象不出他所料,客厅一片狼藉——茶几歪斜,杯盏碎片散落一地,墙边还有烟灰缸砸出的凹痕和碎裂的玉渣。
显然,肖俊凯把在他身上未能完全发泄的怒火,都倾泻在了这些家具上。
岳叔看到这场景,眉头紧锁,眼底闪过怒意:“他下次要是再来,您一定第一时间通知我。”
在岳叔心中,只有已故的夫人肖柠和夫人留下的血脉肖战才是他的主人,对肖俊凯,他连一声“老爷”都叫得不情不愿。
肖战没有接话,他弯下腰,捡起一片较大的玉石碎片,在指尖翻转,对着窗外残留的天光仔细端详。玉石质地细腻,只可惜了。“
岳叔,麻烦您找人把屋子收拾一下。”
他语气听不出波澜,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顺便,核算一下损坏物品的价值,列一份详细的赔偿清单,送到肖家老宅。”
岳叔闻言,脸上露出明显的怀疑:
“肖家……会赔?”
以他对肖俊凯性情的了解,那是个死要面子又极度吝啬的人,不找后账就不错了,怎么可能会为打砸“自己儿子”的东西而赔偿?
肖战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冷峭的弧度:“肖俊凯不会,但柳如烟。”
岳叔将信将疑,但还是依言照办。
他办事效率极高,不到两日,不仅将公寓恢复原状,一份条理清晰、总价高达一百二十万的赔偿清单也送到了肖家。
令人惊讶的是,肖家那边很快有了回应,柳如烟竟然真的签了一张一百二十万的支票,让佣人送了过来。
岳叔拿着支票回到肖战的公寓时,脸上还带着未散的讶异。
他将支票递给正在窗边小几前煮茶的肖战,忍不住问道:
“先生,您怎么笃定柳如烟会赔这笔钱?”
肖战正在沏茶,动作行云流水,闻言抬眸看了岳叔一眼,那双清润的眸子里掠过一丝了然的光。
他将一盏澄澈透亮的茶汤推到岳叔面前,声音温润:“岳叔,先喝茶。”
岳叔接过茶盏,却没什么心思品,苦笑道:
“先生,您就别卖关子了。”
肖战这才不紧不慢地端起自己那盏茶,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清隽的眉眼。
“和肖阳不对付的,又不止我一个。”
他轻轻吹了吹茶汤,抿了一口:“柳如烟自嫁进肖家,肖阳何曾给过她好脸色?
前两年她想把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弟弟安排进肖氏,就被肖阳以能力不足为由硬生生拦了下来,连肖俊凯都没说什么。这笔账,柳如烟可是一直记着呢。”
岳叔若有所思:“您是説……”
“敌人的敌人,就是暂时的朋友。”肖战放下茶盏,指尖在光滑的杯壁上轻轻一点:
“我事先‘知会’过柳如烟,我会出手截下肖阳志在必得的孙家项目。
这不仅能重挫肖阳在董事会的锐气,也能让肖俊凯对他有所不满。
作为交换,她可以趁机再次提出让她弟弟进入肖氏,我会在适当的时候,帮她说句话。”
他顿了顿,语气依旧平静无波:“让她出一百二十万,买一个打击肖阳、安插自己人的绝佳机会,顺便……也算是向我‘示好’、买一份暂时的‘平安’,您觉得,她会吝啬吗?”
岳叔听完,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看向肖战,青年端坐在茶香之中,眉眼如画,神情淡泊,仿佛只是在谈论今日的天气。
可这番话里蕴含的心机、对肖家内部矛盾精准的把握、以及将这矛盾化为己用的手腕,让他这个在豪门沉浮半生的人都感到心惊。
他家先生,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在肖家角落里默默忍耐、病弱孤寂的少年了。
他是一柄正在缓缓出鞘的利剑,锋芒内敛,却已能料敌先机,借力打力。
“先生思虑周全。”岳叔由衷叹道,随即又想起另一件事:
“对了,您之前吩咐我办的事,有眉目了。”
肖战神色一正:“肖氏在外流通的散股,情况如何?”
岳叔面色转为凝重:
“我仔细查过,肖氏集团在外流通的散股,总计约占公司总股本的百分之十六。
但因为肖氏业绩一直稳健,股价居高不下,这些散股分布零散,持有者多是长期投资者或机构,想要在市场上悄悄收购,不仅需要巨额资金,而且动作太大容易打草惊蛇。
以我们目前能调动的资金,在不影响风投公司运营的前提下,最多只能收购其中的……百分之二。”
百分之二。这个数字相对于肖氏庞大的体量和肖俊凯、肖阳等人手中的持股比例,实在是杯水车薪。
肖战沉默了片刻,指尖无意识地蜷起。收购散股,是他计划中至关重要的一环,是未来可能撬动肖氏根基的支点。
资金……是他目前最大的短板。
他有些后悔,当初和王晏与离婚时,为了尽快摆脱那段令人窒息的婚姻,也出于某种可笑的自尊,在经济上并未过多纠缠。
早知今日……
他闭了闭眼,压下心头的些许烦躁,再睁开时,眸中已是一片清明。
“肖家最近,有什么可供利用的‘新闻’吗?”他问,声音很轻。
岳叔一怔,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脸上显出几分迟疑:
“这……暂时没有特别引人注目的。”
“没有吗?”
肖战微微侧首,望向窗外城市渐次亮起的灯火,光影在他沉静的眸中明明灭灭。
半晌,他收回视线,看向岳叔,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讨论晚餐吃什么:
“那就制造一点吧。”
三天后,一则重磅新闻引爆了本地的财经和娱乐版块。
肖氏集团副总裁、肖俊凯的次子肖阳,被多家媒体拍到深夜与数名衣着暴露的年轻女子前后进入某五星级酒店总统套房,直至次日中午才相继离开。
狗仔不仅拍到了清晰的照片和视频,还深挖出肖阳过往的诸多“事迹”:
大学时期曾因酒后驾驶肇事逃逸,最终是肖家用钱和关系摆平;多次在高端会所一掷千金,作风奢靡;甚至还有疑似挪用公司项目资金供个人挥霍的模糊线索……
虽然肖氏集团反应迅速,第一时间启动公关危机处理,发表声明谴责不实报道,并宣称已报警追究造谣者法律责任。
但“私生活混乱”、“纨绔败家”、“仗势欺人”等标签已经牢牢贴在了肖阳身上,连带肖氏集团的企业形象和股价遭受重创,连续两日跌停板。
就在这满城风雨、人心惶惶之际,几笔通过不同离岸公司和代理人进行的、悄无声息的股票交易完成了。
肖氏股价跌至冰点时,有人以极低的价格,暗中吸纳了市场上近百分之八的流通散股。
等肖氏集团的危机公关勉强稳住股价,开始缓慢回升时,肖战已经坐在重新恢复整洁雅致的公寓里,手中把玩着一份象征那百分之八股权的文件副本,另一只手端着清茶,安然看着窗台上新开的几盆兰花。
岳叔站在一旁,看着自家少爷沉静的侧脸,心中再次升起复杂的感慨。
这一连串的操作,精准、狠辣,又完全置身事外。利用柳如烟对肖阳的恨意,煽动媒体爆料,打压股价,趁乱吸纳股权……
每一步都走在悬崖边缘,却又都恰到好处。
然而,心情舒畅的时候,总有不识趣的人会来破坏氛围。
“砰!砰!砰!”
粗暴的捶门声骤然响起,力道之大,震得门框都在轻颤。
肖战置若罔闻,慢条斯理地将盏中最后一口清茶饮尽,又用温热的湿毛巾细致地擦了擦手,这才起身,步履平稳地走向门口。
打开门,门外站着的正是满脸怒容、眼底布满红丝的肖阳。
看到肖战这张平静无波的脸,肖阳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毫不客气地一把推开挡在门口的肖战,强行闯了进来,劈头盖脸地质问:
“肖战!你抢了我的项目还不够?还要把我的那些事捅给媒体?!
肖氏股价跌了对你能有什么好处?!你就这么见不得我好?非要把我往死里整?!”
肖战被他推得向后踉跄了一步,稳住身形后,一阵压抑不住的咳嗽从喉咙里涌出。
他偏过头,用手帕掩住唇,咳得眼尾泛红,生理性的泪水沾湿了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脆弱。
他抬起眼,看向怒火中烧的肖阳,声音带着咳后的微哑和一丝恰到好处的茫然:
“二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别他妈给我装这副可怜相!”肖阳嗤笑一声,眼神阴鸷:
“你这套对别人有用,对我可没用!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打什么算盘!
以为自己搭上了孙家那条线,又不知道用什么手段迷惑了王一博,就妄想能把肖氏夺回去?做梦!”
他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带着压迫感,俯视着肖战,语气森然:
“肖战,你是不是忘了小时候被关在地下室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滋味了?
嗯?时间太久,记忆模糊了?要不要二哥帮你……好好回忆一下?”
肖战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长睫剧烈地颤动了一下,随即垂落,遮住了眼底骤然翻涌起的黑暗浪潮。
怎么可能忘记?
那黑暗、潮湿、冰冷、弥漫着霉味的地下室。被无故关进去,饿得头晕眼花,冷得浑身发抖,无论怎么哭喊哀求都无人应答的绝望……那是他童年最深刻的噩梦之一。
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肖阳看到肖战瞬间苍白的脸色和细微的颤抖,心中升起一股扭曲的快意。然而,这快意并未持续多久。
肖战缓缓抬起眼帘,眼角那颗将落未落的泪珠,在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
他生得极其清俊,此刻面色苍白,眼含泪光,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有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肖阳抓着他胳膊的手猛地一松,像是被那泪光烫到,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肖战并不想在肖阳面前显露丝毫软弱,但这具不争气的身体,情绪稍一波动,就容易引发咳嗽和生理性泪水。
他抬手,用手背略显粗鲁地擦去眼角的湿意,再开口时,声音已经恢复了惯有的清冷平静:
“项目本就不是你的,丢了,是你自己能力不足。”
“你他妈再说一遍!”肖阳的怒火瞬间被点燃。
肖战却不再看他,侧身避开他喷薄的怒气,语气淡漠地提醒:
“你有时间在这里质问我,不如好好想想,肖氏最近多了哪些‘新人’。爆出你的丑闻,对谁最有利。”
肖阳眯起眼:“你什么意思?”
肖战轻轻咳了两声,才慢悠悠地说:“二哥,有些话,说得太直白,就显得你……比较愚钝了。”
肖阳:“……”
他虽怒火攻心,但并非完全没脑子。
肖战的话像是一根针,戳破了他被愤怒蒙蔽的思绪。在肖家,跟他最不对付、最有动机和能力搞这种阴私手段的……
除了柳如烟,还能有谁?而且,项目刚丢,柳如烟就急不可耐地把她那个草包弟弟塞进了公司,紧接着丑闻就爆了出来,股价大跌……
前后一连贯,肖阳心中顿时豁然开朗,同时也升起了对柳如烟更深的恨意。
他恶狠狠地瞪了肖战一眼,仿佛要把这张脸刻在心里,然后二话不说,怒气冲冲地摔门而去,显然是去找柳如烟算账了。
送走肖阳这尊瘟神,肖战强撑的精神气顿时垮了下来。
他扶着玄关的柜子,压抑地咳了好一阵,喉咙里弥漫开熟悉的铁锈味。他摊开一直紧握在手中的丝帕,雪白的帕子中央,赫然是一小团刺目的鲜红。
他盯着那抹血迹,微微怔住。
最近咳血的频率……似乎增加了。
失神间,对面公寓的门突然传来响动。
肖战心中一凛,几乎是本能地,将染血的丝帕迅速揉成一团,塞进了玄关柜子的抽屉里。
刚做完这个动作,对面的门开了。
王一博似乎刚睡醒,头发有些凌乱,穿着一身深色家居服,脸上还带着初醒的慵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显然是被刚才的摔门声惊动了。
他一开门,视线就精准地锁定了站在玄关、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的肖战,以及肖战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未来得及完全掩饰的细微慌乱。
王一博眉头一皱,长腿迈开,三两步就跨过楼道,来到肖战面前。
他个子高,站在肖战面前,带着天然的压迫感。
“你刚才在藏什么?”
他开口,声音带着刚睡醒的微哑,目光却锐利如鹰隼,紧紧盯着肖战略显躲闪的眼睛。
肖战心头一跳,面上却强自镇定,甚至微微蹙眉,反问道:
“你这几天不是一直不在这边住吗?怎么昨晚回来了?” 他想转移话题。
但王一博显然不吃这一套。
他微微弯腰,凑近肖战,温热的呼吸几乎拂在肖战脸上,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紧紧锁住他,一字一顿,声音低沉而充满不容置疑的力度:
“肖、战。告诉我,你、刚、才、在、藏、什、么。”
王一博抬手,指尖轻轻勾住肖战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看向自己。
属于王一博身上小苍兰的气息骤然逼近,几乎将肖战整个笼罩。
肖战蹙眉,下意识偏头想躲开这过于亲密的触碰和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但王一博的手指看似随意,实则如同铁钳,纹丝不动。
他牢牢锁住肖战略显躲闪的视线,喉结滚动:
“回答我。”
肖战惯来不喜欢他用这种类似命令的语气同自己说话,那会让他想起某些不愉快的过往。
“好好说话。”肖战面无表情地警告,眼神清冷,带着明显的不悦。
王一博舌尖抵了抵后槽牙。
半晌,他忽地勾唇笑了,脸上那副阴鸷的压迫感瞬间散去,又变回了平日里那副带着点散漫不羁、又有点混不吝的模样,仿佛刚才那个步步紧逼的人不是他。
“刚刚谁来了?”
他换了话题,语气随意地问道,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肖阳”肖战言简意赅地答了,不再看他,转身径直朝屋内走去。
刚走了两步,一道白色的影子“嗖”地从对门窜出,紧跟着他的脚步溜了进来,是啵啵。
小家伙似乎也察觉到主人情绪不佳,亦步亦趋地贴着他。
同样毫不客气跟进来的,还有啵啵那高大挺拔的主人。
王一博反手带上肖战公寓的门,眉头习惯性地皱起:
“他来干什么?找你麻烦?” 语气里的戾气隐隐浮动。
肖战走到客厅中央,弯腰将啵啵抱起来,小家伙顺势窝进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肖战抚摸着它柔软的毛发,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什么情绪:“来给他自己找事做。”
这个回答模棱两可,带着点意味深长。
王一博挑了挑眉,没再追问。他对肖家的内斗细节兴趣不大,他只关心肖战是否安好,是否受了委屈。
他的目光状似不经意地在玄关柜上扫过,锐利的视线捕捉到了抽屉缝隙里露出来的一小截青白色的丝帕边缘。
他眸色微沉,趁着肖战背对着他走向阳台的功夫,极其自然地伸手,迅速而无声地将那方丝帕抽了出来,指尖传来的微凉湿意和隐约的、不祥的触感让他的心猛地一沉。
他不动声色地将丝帕攥紧,塞进了自己家居裤的口袋里。
“吃过东西了吗?”
王一博跟到阳台,看着肖战抱着猫在宽大的藤木躺椅上坐下。
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暖洋洋地笼罩在他身上,给他清隽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柔和的浅金色,也驱散了些许他眉宇间的苍白。
肖战似乎被阳光晒得舒服,眉眼舒展了些,连带着对王一博的语气也缓和了不少:
“岳叔一早就过来做了午饭,我吃过了。锅里应该还有剩的,你要是没吃,自己去盛点。”
王一博对待肖战,向来是没有什么“边界感”可言的。
在他心里,肖战的家就是他的半个家,肖战的东西就是他的东西。
听到有吃的,他毫不客气,立刻转身去了厨房,果真在保温锅里找到了还温热的饭菜——
是岳叔拿手的几样清淡小菜和炖得软烂的养生粥。
他连盘子都懒得换,直接端着锅就出来了,坐在客厅茶几边,大口吃了起来,动作干脆利落,带着点随性的痞气。
肖战闭着眼假寐,懒得管他。
阳光、猫、还有身后不远处传来的、属于另一个人的、不算安静但莫名令人安心的细微声响,构成了一种奇异的、让他感到放松的氛围。
王一博吃完,自觉地把锅碗拿到厨房清洗干净,顺手还把肖战厨房里已经分类好的厨余垃圾袋拎出去扔掉。
回来时,他从冰箱里翻出一盒品相极佳的草莓,仔细清洗干净,耐心地一颗颗摘去翠绿的蒂,然后切成大小适中的小块,盛在一个精致的白瓷小碟里。
他端着草莓,重新回到阳台,在肖战躺椅旁的矮凳上坐下。
肖战似乎睡着了,长睫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呼吸轻浅。但王一博知道他没有完全睡着。
他拈起一小块草莓,递到肖战唇边。
肖战眼睫颤了颤,半睁开眼,垂眸看了眼唇边鲜红欲滴的草莓,又抬眼看向王一博,眼神清明:
“我自己会吃。”
王一博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目光落在他搭在啵啵脑袋上的那只手,理直气壮地说:
“你刚摸了猫,没洗手。别乱动,我喂你。”
肖战的手确实还放在啵啵暖烘烘、毛茸茸的脑袋上,这会儿躺得舒服,全身懒洋洋的,并不想为了吃几块草莓而起身去洗手。
他沉默了两秒,没再拒绝,微微张开淡粉色的唇瓣。
王一博眼底掠过一丝得逞的笑意,小心翼翼地将草莓块喂进他嘴里。
肖战小口小口地咀嚼着,动作斯文。
饱满的草莓汁水丰盈,随着他的吞咽,一丝嫣红的汁液不小心从他唇角溢出,眼看就要滑落。
肖战下意识地伸出舌尖,轻轻一卷,将那滴汁液舔了进去。
王一博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淡粉色的、湿软的舌尖,看着它灵巧地动作,只觉得一股燥热猛地从下腹窜起,瞬间口干舌燥,连呼吸都沉了几分。
他恨不得自己现在就变成那盘子里任人采撷的草莓,被那双唇含住,被那舌尖品尝……
等一小碟草莓喂完,王一博的额角已经沁出了一层薄汗,一张俊脸绷得紧紧的,眼神幽暗,像是压抑着什么风暴。
肖战吃饱喝足,又被阳光晒得暖洋洋的,心情颇好。
他难得没有立刻开口赶人,只是奇怪地瞥了王一博一眼:
“你怎么一天到晚都跟别人欠你八百万似的?脸色这么难看。”
王一博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皮笑肉不笑的弧度,语气硬邦邦地吐出三个字:
“我嫉妒。”
肖战不解:“?”
嫉妒什么?草莓吗?
王一博没再解释,只是抿着唇,一脸不爽地别开脸。他总不能说自己嫉妒那一盘子被肖战吃掉的草莓吧?那也太丢人了。
肖战懒得深究他这莫名其妙的情绪,重新阖上眼。
暖阳,饱腹感,以及身边这个虽然烦人但存在感极强的家伙……这些因素叠加起来,竟让常年被失眠困扰的他,生出了浓浓的睡意。
意识渐渐模糊,他抱着暖乎乎的啵啵,在藤木摇椅轻柔的晃动中,沉沉睡去。
说来也奇怪,他睡眠向来很浅,容易惊醒,噩梦也频繁。
但只要王一博在身边,哪怕两人不说话,甚至像现在这样,只是感知到他的气息和存在。
肖战就能获得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宁感,仿佛潜意识里知道,有这条“疯狗”在,那些魑魅魍魉便不敢近身。
王一博的心情就没这么美妙了。
确认肖战睡熟后,他小心翼翼地拿开肖战怀里的猫(引来啵啵不满的咕噜声),又轻手轻脚地给他盖上了一张柔软的薄毯。
然后,他起身,面色阴沉地回到了对面的自己家。
一进门,他就迫不及待地从口袋里掏出了那方青白色的丝帕。展开的瞬间,他瞳孔骤缩,眉宇间戾气横生!
帕子中央,那一小团已经变成暗褐色的血迹,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进他的眼睛,扎进他的心脏!
这是第二次了!他亲眼看到的第二次咳血!这个月才过去一半!
那他没看到的时候呢?是不是更多?是不是更严重?
王一博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混合着巨大的恐慌和心痛,几乎要将他撕裂。
他紧紧攥着那方丝帕,指节捏得发白,手背青筋暴起。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将丝帕折叠好,收进一个干净的密封袋里。
然后,他走到窗边,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响了几声才被接起,那头传来李沅之略带喘息和嘈杂背景音的声音:
“喂?博哥?啥事?我正陪我新女朋友……”
“我托你找的人,有消息了吗?”王一博打断他,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压抑不住的焦躁。
李沅之一听他这语气,立刻意识到事情严重,赶紧走到相对安静的角落:
“远尘大师?我的哥,那位老爷子神龙见首不见尾,一直在全国各地云游,行踪飘忽不定。
我从黑市花了重金买消息,都没摸到他确切的行踪。咱们……就不能先考虑考虑别的国手名医?或者顶尖的西医团队也行啊!”
“找过了,效果甚微。”
王一博的声音又低又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他的身体底子太差,经不起西医那些猛药和折腾。只能靠中医慢慢内调固本。他最近……咳血了。”
“咳血?!”
李沅之在电话那头惊呼出声:
“我的天……你家这位小祖宗……也太难养了点吧!” 话一出口,李沅之就后悔了,果然——
“就算是千难万难,我也要养好他。”
王一博的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任何转圜余地:“李沅之,继续找,不惜任何代价,动用所有能用的关系和人脉。
钱不是问题。我要尽快见到远尘大师。”
李沅之在那头叹了口气,知道劝不动:
“行,我知道了。我会加派人手,有消息第一时间通知你。”
“尽快。”
王一博挂断电话,抬手用力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只觉得心头压着一块巨石,沉得他喘不过气。
他站在窗前,望着对面紧闭的公寓门,仿佛能透过门板看到那个在睡梦中依然微微蹙着眉的苍白身影。
半晌,他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表情,再次回到肖战公寓的阳台。
肖战还在熟睡,阳光偏移,在他身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王一博轻轻蹲下身,凝视着他安静的睡颜,眼神复杂无比。有浓得化不开的疼惜,有矢志不渝的坚定,也有一丝深藏的不安。
他守在一旁,直到夕阳西斜,室内光线逐渐暗淡。
肖战醒来时,天色已经有些昏暗。身上盖着薄毯,怀里的啵啵不见了,身侧也空无一人。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远处街道传来的微弱车流声。
他坐起身,薄毯滑落在地。他弯腰捡起,随手搭回摇椅上。
王一博走了。
这个认知让肖战的心头莫名空了一下。
随即,他有些懊恼地抿紧了唇。自己这是怎么了?
居然会因为那家伙不在而感觉到一丝……不习惯?甚至还有一瞬间的失落?
是因为他最近出现的频率太高,突然消失让人不适应?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肖战摇了摇头,将这个荒谬的念头甩出脑海。
这不是什么好兆头。他早已决定要和王一博保持距离,就不能再放任自己产生任何不该有的依赖和习惯。
正当他试图理清自己那点烦乱心绪时,放在客厅茶几上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打破了满室的寂静。
肖战呼出一口浊气,起身走过去,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楚怀明”。他划开接听。
“肖先生。”楚怀明的声音传来,不像往日那般轻松闲适,难得带上了几分凝重和严肃,“你听说过‘战柠风投’吗?”
肖战走到厨房,给自己接了杯温水,语气平静:“略有耳闻。”
战柠风投,是业内近两年迅速崛起的一家风险投资公司,背景神秘,风格凌厉。
据说其背后的决策者眼光极为毒辣,出手精准,投资的项目成功率极高,回报惊人,在圈内名声鹊起。
楚怀明沉声道:“肖家旗下的几个最有潜力的新兴科技子公司,最近都接受了战柠风投的大额投资。
现在圈子里很多人跟风,看到肖家这么做,也把自己手头上一些前景看好的项目,主动递到了青云资本面前,寻求合作。”
他顿了顿,语气带上了明显的焦躁:“这行业本来就是僧多粥少,优质的标的有限。
现在这么多好项目都往战柠那里涌,我们吃什么?我们刚起步,正需要好项目打响名头!”
肖战端着水杯,慢悠悠地走回阳台,开始给窗台上那些需要悉心照料的兰花浇水。
水流细细地洒在翠绿的叶片上,他声音依旧不疾不徐:“孙家的项目,不是已经在我们手上了吗?”
“肖先生!靠着孙家这一个项目,我们能走多远?
我投入真金白银跟你合作开这家公司,是为了赚钱,为了在风投圈占据一席之地,不是为了参与你们肖家内部的争斗,当你的棋子!”楚怀明挑明了
楚怀明显然已经看明白了。
战柠风投突然高调截胡众多优质项目,尤其是针对他们这家新公司有意向的项目,这背后明显有肖家的影子。
目的不言而喻,就是为了打压肖战,扼杀他刚刚起步的事业。
现在,业内不少原本和他们有接触、甚至初步达成意向的项目方,都转投了战柠风投的怀抱。
这让心高气傲的楚怀明如何能不气?
肖战浇完水,用细长素白的手指,轻轻拂去一片兰叶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冷漠的弧度。
“楚少,稍安勿躁。”
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依旧平稳得令人心焦:“孙家项目,是我们敲开顶级圈层的‘开门砖’。
肖家名气大,孙家的分量也不轻吧?等孙家的项目我们做得漂亮,做出成绩,自然会有更多有分量的合作方主动找上门。
你急什么?”
楚怀明在那头几乎要被气笑了:“肖先生,您坐镇后方,运筹帷幄,自然是淡定从容。
怎么不想想我这个在前线冲锋陷阵、到处碰钉子的人是什么心情?”
肖战微微偏头,目光落在窗外渐次亮起的万家灯火上,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我相信楚少的能力。这点小风浪,还不至于让你翻船。”
楚怀明:“……”
他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这就是软刀子杀人不见血吗?
明明被将了一军,处于被动,可对方三言两语,既点明了现状,又表达了“信任”,反而让他不好再继续发作。
电话挂断后,肖战将手机放在一旁。他站在窗边,夜色将他清瘦的身影勾勒得有些孤独。
他抬起手,指尖轻轻抚过一株兰草细长的叶片,然后,极其冷静地,折下了一片边缘已经微微泛黄枯萎的花瓣,随手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转身时,他眉目清冷如霜,眼底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暗。
肖俊凯会出手对付他,是他意料之中的事。
他几次三番的顶撞、反击,尤其是这次截胡项目、设计肖阳,已经彻底打破了肖俊凯对他“废物”、“可随意拿捏”的认知。
肖俊凯开始正视他的威胁,所以才会如此大张旗鼓,动用资本的力量来打压他。
“战柠风投”……肖战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
这步棋,下得不算高明,但足够粗暴有效。用资本碾压,确实是最直接、也最难短期破解的方式。
不过,这样也好。
一切都还在按照他的计划进行。
肖俊凯越是忌惮他,越是动用资源打压他,就越是会暴露肖家内部的更多问题和弱点。
而他,需要的就是这些“动静”。只有水浑了,他才能摸到更多的鱼。
只是,资金的压力,确实比他预想的来得更快,也更猛。
他走到书桌前,打开电脑,调出战柠风投和近期被截胡项目的详细资料,目光沉静地开始分析。
夜色渐深,城市的灯光在他清俊的侧脸上明明灭灭,映照出他眼底那不容动摇的、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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