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城市褪去了白日的喧嚣。
为了满足张哲瀚偶尔流露出的、想看看很大的电视的模糊愿望,又彻底避开人群,龚俊选择了一家以隐私著称的私人影院,并包下了午夜后最后一个场次。
影厅里空无一人,只有巨大的银幕和环绕立体声。
龚俊选了一部色彩鲜艳、剧情简单的动画电影。
他搂着张哲瀚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张哲瀚靠在他怀里,眼睛睁得大大的,被绚烂的画面和有趣的音效吸引,看得津津有味,偶尔还会因为可爱的卡通形象发出轻轻的笑声。
龚俊的心被这细微的笑声填满,觉得冒险出来是值得的。
电影散场时已是凌晨,张哲瀚有些困倦,软软地靠在龚俊身上,龚俊替他戴好帽子口罩,用风衣几乎将人整个裹住,才搂着他,沿着影院内部僻静的通道,快步走向直达地下车库的电梯。
就在他们即将进入电梯口的阴影时,远处似乎有极细微的、类似相机快门的声音响起。
龚俊警觉地猛地回头,只见车库柱子后方似乎有黑影一闪而过,他心头一凛,立刻将张哲瀚更紧地护在怀里,迅速步入电梯,按下了关门键。
“怎么了,俊俊?”张哲瀚感受到他瞬间绷紧的身体和加快的心跳,懵懂地抬头问。
“没事,可能看错了…”龚俊压下心中的不安,努力让声音恢复平静,揉了揉他的头发,“困了吧?我们马上回家睡觉…”
然而,龚俊的预感成了真。第二天,“龚俊张哲瀚深夜同行状态亲密”的词条再次悄然爬上热搜榜。
这次的照片比上次清晰不少,虽然依旧是远景,但捕捉到了张哲瀚微侧的脸廓和更清晰的、被龚俊紧紧搂着的背影,他穿着宽松的卫衣,看起来依旧清瘦,但侧脸线条柔和,靠在龚俊肩头的样子显得十分依赖。
粉丝和媒体再次沸腾了。
如果说上次是惊鸿一瞥,这次则像是“证据确凿”的张哲瀚“康复回归”的信号。
“侧脸好漂亮!瀚瀚真的恢复得很好!”
“看起来气色不错啊,龚俊把他照顾得真好!”
“深夜约会,太甜了!看来复出指日可待!”
“求合体综艺!求新作品!”
………
类似的评论铺天盖地。
甚至开始有所谓的“知情人士”爆料,称张哲瀚恢复顺利,已在进行秘密康复训练,有望年内回归,舆论的期待值被拉到了一个空前的高度。
龚俊看着这些报道,眉头紧锁。
这次被拍到的画面,更容易让人产生“已康复”的误解。
他深知,如果此时公开张哲瀚的真实情况——那个心智停留在孩童阶段、需要漫长甚至可能终生康复的爱人——无异于将他和张哲瀚都推入另一个漩涡。
公众的同情、媒体的追问、甚至可能出现的恶意揣测,都会对张哲瀚脆弱的神经造成不可估量的伤害。
他再次选择了最直接也最决绝的方式:彻底的沉默和更严密的保护。
他加强了住所的安保,几乎断绝了所有非必要的外出,同时,他通过工作室发布了一条极其简短的声明,大意是感谢大家关心,但张哲瀚先生仍需静养,恳请媒体和粉丝给予私人空间,暂未有任何复出计划。
这份声明在沸腾的期待中如同一盆冷水,让许多渴望看到“传奇归来”的粉丝感到失落和不解,甚至出现了一些抱怨的声音,认为龚俊过于保护,剥夺了张哲瀚回归舞台的权利。
龚俊对这一切置若罔闻。
他关掉了社交媒体的推送,不再关注外界的喧嚣,他的世界,只剩下那个需要他全身心守护的人。
此刻,张哲瀚正坐在地毯上,专注地试图将一块形状奇特的积木塞进错误的孔洞里,因为失败而微微嘟起了嘴,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在他认真又困惑的脸上,有一种不谙世事的天真。
龚俊走过去,蹲在他身边,没有直接帮他,而是拿起另一块正确的积木,引导道:“瀚瀚…试试这个?”
张哲瀚抬头看他,眼睛亮了一下,接过积木,成功塞了进去,立刻开心地拍手,然后习惯性地凑过来,在龚俊脸上印下一个带着奶香的吻(刚喝完牛奶):“俊俊棒!”
龚俊笑着将他搂进怀里,亲了亲他的发顶。
窗外,是世界的不解和喧嚣的期待。
窗内,是他用沉默和爱意筑起的堡垒,守护着这份失而复得、却已截然不同的宁静。
对他而言,没有什么比怀中这人此刻无忧无虑的、依赖的亲昵更重要。
即使被全世界误解,即使永远等不到所谓的“传奇归来”,他也甘愿就这样,做张哲瀚一个人的“俊俊”,守护着他简单纯粹的世界,直到永远。
龚俊的沉默与守护,在外界看来或许是冷硬甚至不近人情的,但在他为张哲瀚构筑的小小世界里,却是最坚实的壁垒。
然而,再坚固的壁垒,也挡不住内部掀起的、甜蜜又磨人的小小风浪。
这天下午,龚俊在书房接一个非常重要的视频会议,事关他未来是否能有更灵活的时间居家工作,以便更好地陪伴张哲瀚。
他特意将张哲瀚安顿在客厅最舒服的沙发上,周围堆满了他喜欢的软垫、玩偶和绘本,水杯里插着吸管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动画片也调到了他最爱看的频道。
“瀚瀚,俊俊要工作一会儿,很快就好,你自己玩,有事就叫我,好不好?”龚俊蹲在沙发前,耐心地叮嘱。
张哲瀚正被动画片里五颜六色的小人吸引,心不在焉地点点头,甚至主动推了推龚俊:“俊俊…去…”
龚俊看着他乖巧的样子,放心地亲了亲他的额头,转身进了书房,轻轻带上了门。
会议刚开始很顺利,龚俊全神贯注。然而,不到二十分钟,他隐约听到客厅传来“咚”的一声闷响,紧接着是玻璃碎裂的清脆声音。
龚俊的心猛地一跳,对着摄像头快速说了句“抱歉,请稍等一分钟”,立刻起身冲出了书房。
眼前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客厅地毯上狼藉一片,水迹混合着碎玻璃碴,那盆他精心养护了三年、从病房带回来、象征着生机与希望的绿萝,连盆带花摔在地上,泥土散落,翠绿的叶片被折断,汁液混在水里,看起来一片惨淡。
而“罪魁祸首”张哲瀚,正光着脚站在不远处,手里还拿着电视遥控器,一脸闯祸后不知所措的惊慌,看到龚俊出来,他下意识地把遥控器藏到身后,眼神躲闪。
龚俊的第一反应是冲过去检查张哲瀚有没有受伤,确认他脚上没有玻璃碴,身上也没有被溅到的水迹后,紧绷的神经才稍微放松,但随之涌上的是一股难以抑制的火气。
这盆绿萝的意义非同一般,它陪伴他度过了最艰难的三年,是他对沉睡的爱人倾诉心声的见证,更是张哲瀚苏醒后,他小心翼翼移植回家、寄托了无限念想的象征。
如今却被这样毫无缘由地打碎!
“张哲瀚!”龚俊的声音因为后怕和心疼不自觉地拔高,带着明显的怒意,“你在干什么?!知不知道这很危险?摔碎了杯子扎到脚怎么办?!”
他很少连名带姓地叫张哲瀚,更是极少用这样严厉的语气。
张哲瀚被吼得浑身一颤,藏着的遥控器“啪嗒”掉在地上。
他看着龚俊铁青的脸色,听着他不同于往常的严厉声音,巨大的委屈和恐惧瞬间淹没了他。
他嘴巴一瘪,眼圈迅速红了,大颗大颗的眼泪滚落下来,却不像往常那样哭出声,只是无声地掉眼泪,肩膀一抽一抽,看起来可怜极了。
龚俊看着他这副样子,心立刻软了一半,但想到会议还在继续,地上的狼藉需要收拾,更重要的是,他觉得不能每次都这样轻易揭过,需要让瀚瀚明白有些行为是不对的。
他硬起心肠,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去抱他哄他,而是沉着脸,先转身去拿清扫工具,语气生硬地说:“站着别动,等我收拾完…”
他快速而仔细地将玻璃碎片清理干净,用拖把吸干水迹,又将那盆摔坏的绿萝残骸小心地收拾起来,看着那些折断的枝叶,心里一阵刺痛。
整个过程,他都没有再看张哲瀚一眼。
张哲瀚看着龚俊忙碌却冰冷的背影,感受着前所未有的冷落,心里的委屈和恐慌达到了顶点。
他以为俊俊不要他了,再也不喜欢他了。
这种认知比任何责骂都让他害怕。
他不再只是默默流泪,开始发出小动物般的呜咽,试探性地、小小声地喊:“……俊俊……”
龚俊动作顿了一下,心里揪着疼,但还是强迫自己完成手头的事,没有回应。
收拾完毕,龚俊深吸一口气,转过身,看到张哲瀚还站在原地,哭得眼睛鼻子都红了,像个被遗弃的孩子,眼巴巴地望着他,想靠近又不敢。
龚俊的心彻底软了,但面上还是维持着严肃。
他走过去,没有抱他,只是看着他,语气放缓了些,但依旧认真:“知道错了吗?为什么要把绿萝推下来?”
张哲瀚见他终于肯跟自己说话,连忙用力点头,抽抽噎噎、语无伦次地解释:“……够……遥控器……掉了……俊俊……对不起……”他一边说,一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拉住龚俊的衣角,轻轻摇晃,带着十足的讨好和悔意。
龚俊这才明白,大概是他想拿遥控器换台,不小心把放在茶几边缘的绿萝碰掉了。
不是故意的,但确实是莽撞。
看着他那双被泪水洗过、更加清澈的眼睛里盛满了害怕和后悔,龚俊再也绷不住了。
他叹了口气,伸手将人揽进怀里,语气彻底软化:“下次要小心,知不知道?东西坏了没关系,俊俊可以再买,但是瀚瀚受伤了,俊俊会心疼死的…”
感受到熟悉的怀抱和温柔的语气,张哲瀚立刻紧紧回抱住龚俊的腰,把脸埋在他胸口,放声大哭起来,仿佛要把刚才所有的委屈和恐惧都哭出来,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保证:“…乖…瀚瀚乖…不惹俊俊生气…”
龚俊轻轻拍着他的背,吻着他的发顶:“好,瀚瀚最乖了…不哭了,俊俊没有真的生瀚瀚的气,只是担心你…”
虽然嘴上说着不生气了,但接下来的半天,龚俊的情绪明显有些低落。
那盆绿萝的损失勾起了他太多回忆,而会议也因为中途离开可能受到了影响,他难免有些烦闷。
他依旧细致地照顾张哲瀚,但笑容少了些,话也不多。
张哲瀚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变化。
他亦步亦趋地跟着龚俊,观察着他的脸色,显得格外安静和顺从,龚俊给他零食,他摇摇头;龚俊开电视,他摆摆手;就连龚俊像往常一样想亲亲他,他也只是怯怯地接受,不再主动回应。
龚俊以为他还在为打碎东西害怕,便又安抚了几句,但效果似乎不大。
直到晚上,龚俊洗完澡出来,看到卧室里的景象,瞬间愣住了。
只见张哲瀚正跪坐在大床上,面前摊着好几支龚俊的护肤精华和面霜——都是价格不菲的品牌。
他显然刚刚“忙碌”完,脸上被糊得白一块黄一块,像只偷吃了奶油的小花猫,而龚俊那件昂贵的真丝睡衣前襟,也沾满了黏糊糊的膏体。
更让龚俊哭笑不得的是,张哲瀚看到他一进来,立刻扬起一张五彩斑斓的脸,努力挤出一个最大的、带着讨好和忐忑的笑容,双手捧起那件被糟蹋的睡衣,献宝似的递过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含糊又努力地说:
“……香香……给俊俊……好看……不生气咯~”
原来,他一下午的安静,是在偷偷“准备”礼物!在他的认知里,俊俊喜欢香香的东西(护肤品),喜欢好看的睡衣,所以他把自己认为最好的东西都混合在一起,想要送给俊俊,哄他开心。
看着那张糊满精华、眼神纯粹又期待的脸,再看看那件惨不忍睹的睡衣,龚俊心里那点残留的烦闷和低落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汹涌澎湃的爱意和哭笑不得的感动。
他的瀚瀚,也许永远无法用成人的方式理解那些纪念品的意义,也无法感知工作的压力,但他会用自己最笨拙、最纯粹的方式,掏空他小小世界里所有认为的“好东西”,来换取他的笑容。
龚俊几步上前,也顾不上那些黏腻的膏体,一把将眼前这个“小糊涂蛋”紧紧抱在怀里,不顾他脸上的精华,用力亲了下去,声音带着笑和哽咽:“小笨蛋……谁教你这么哄人的?嗯?”
张哲瀚被他亲得痒痒的,感受到龚俊恢复了往常的亲密和愉悦,终于放心地咯咯笑起来,也回抱住他,用脸蛋蹭着龚俊刚洗完澡还带着水汽的脖颈,重复着:“……俊俊笑……不生气……”
“不生气了,早就不生气了…”龚俊抱着他,看着床上的一片狼藉,觉得那比任何昂贵的礼物都珍贵千万倍,“有瀚瀚在,俊俊每天都开心…”
至于那件报废的睡衣和被打翻的精华?谁在乎呢。
龚俊想,明天就去花市,再买一盆绿萝,不,买十盆,和瀚瀚一起种。旧的回忆值得珍藏,但新的、充满活气的记忆,正由这个懵懂却深爱他的爱人,一点一点,用最特别的方式,重新填满他的生命。
而如何引导这个“小破坏王”用更安全的方式表达爱意,将是他又一个甜蜜而艰巨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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