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稻子的日子终于到了。天刚蒙蒙亮，村里的大晒谷场就热闹起来，村民们扛着镰刀、推着板车往稻田去，炊烟从各家屋顶冒出来，混着早饭的香气飘在空气里。林阳帮许清擦完脸，刚把药递到他嘴边，就听见院门口传来张阿姨的声音：“阳娃子！快来帮把手，大锅饭要开煮咯！”

许清靠在床头，看着林阳手里的搪瓷碗，轻声说：“你去吧，我在家等你。”他的声音比出院时又弱了些，脸色还是白，却努力挤出点笑，“记得给我带块红烧肉，去年的可香了。”

林阳捏了捏他的手，指尖还是凉的：“我很快回来，你要是不舒服，就喊许阿姨，别自己硬撑。”他把许清的被角掖好，又把水杯放在床头伸手就能碰到的地方，才快步跑出去。

晒谷场中央支着两口大铁锅，一口煮着米饭，一口炖着红烧肉，油花在锅里“咕嘟”冒泡，香味飘得老远。张阿姨正往锅里扔白菜，看见林阳，笑着把一把大勺子递给他：“来，帮着搅搅，别糊底了。”

林阳接过勺子，站在灶台边，热气扑在脸上，暖得发烫。村民们陆续从稻田回来，有的扛着满筐稻穗，有的坐在石头上歇脚，王奶奶还特意给林阳塞了个煮玉米：“先垫垫肚子，等会儿肉熟了，让你多盛两块。”

“谢谢王奶奶。”林阳咬了口玉米，甜丝丝的，却没什么胃口——他总惦记着家里的许清，不知道他有没有好好躺着，会不会又咳嗽。

等红烧肉炖得软烂，米饭也蒸得喷香，村民们拿着碗筷围过来，说说笑笑地盛饭。林阳特意找了个许清家的旧搪瓷碗，先盛了小半碗米饭，再小心翼翼地挑了几块肥瘦相间的红烧肉，连汤都舀了两勺，又夹了点清淡的青菜，怕许清吃了油腻不舒服。

“给清娃子带的吧？”张阿姨看着他的碗，笑着往里面又加了块肉，“这娃子以前最爱吃我炖的肉，今年却没力气来，真是……”话说到一半，她叹了口气，没再往下说。

林阳点点头，把碗护在怀里，跟大家打了招呼就往回跑。路上的风带着稻穗的清香，阿黄不知道从哪儿跑出来，跟在他身后，尾巴摇得飞快，像是知道要去见许清。

推开许清家的门，林阳就听见轻微的咳嗽声。他快步走进屋，看见许清靠在床头，手里攥着那枚歪扭的麦秸戒指，脸色比早上更白了些。

“怎么不等我回来？”林阳放下碗，连忙帮他顺背，“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许清摇了摇头，看着他怀里的搪瓷碗，眼睛亮了亮：“闻到肉香味了，肯定很好吃。”

林阳把碗放在床头的小桌上，用勺子舀了一小块肉，吹凉了才递到许清嘴边：“你尝尝，张阿姨特意多给了两块，跟去年的一样香。”

许清咬了一小口，肉在嘴里慢慢化开，甜丝丝的，带着熟悉的味道。他笑了笑，眼里却有点湿：“比去年的甜。”

林阳又喂他吃了口米饭，看着他慢慢嚼，心里稍微松了点。可没吃几口，许清就摇了摇头，说没胃口了，还忍不住咳嗽起来，咳得身子微微发颤。

林阳连忙放下碗，帮他拍背，又递过水杯让他喝了两口。等许清缓过来，他才发现许清的嘴角沾了点肉汁，伸手用纸巾轻轻擦干净，动作比以前更小心，怕碰疼他。

“是不是不好吃？”许清看着剩下的半碗饭，有点自责。

“不是，是我盛多了。”林阳笑着把碗收起来，“等会儿我热一热再吃，你靠在我身上歇会儿，好不好？”

许清点了点头，慢慢靠在林阳怀里。林阳坐在床边，让许清靠得舒服些，一只手轻轻搂着他的腰，另一只手握着他的手——许清的手还是凉的，林阳把他的手揣进自己的衣兜里，想用自己的体温捂热。

窗外的晒谷场还很热闹，村民们的笑声、镰刀碰撞的声音飘进来，和屋里的安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许清靠在林阳怀里，听着外面的声音，轻声说：“去年割稻子，你还跟我抢着扛稻穗，结果没走两步就摔了，把稻子撒了一地。”

林阳想起去年的事，忍不住笑了：“还说我，你明明是故意让我，不然我怎么会抢得过你。”

“我才没让你。”许清也笑了，头轻轻蹭了蹭林阳的肩膀，“明年……明年我们还一起扛稻穗好不好？”

林阳的心脏猛地一揪，他用力点头，声音却有点发颤：“好，明年我们一起，还要抢着盛红烧肉，我肯定比你盛得多。”

许清没说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慢慢闭上眼睛，呼吸变得轻浅。林阳低头看着他的睡颜，眼眶慢慢红了——他知道，许清说的“明年”，可能永远不会来了。

阿黄趴在床边，把头放在许清的脚边，尾巴轻轻扫着地面。林阳看着怀里的许清，看着窗外的稻田，看着桌上剩下的半碗红烧肉，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又空落落的。

他只想把时间停在这一刻，让怀里的人能多靠一会儿，让这碗红烧肉的香味能留得久一点，让这个满是稻穗香的秋天，能走得慢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