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晒谷场还留着白天太阳的余温，踩在晒得松软的谷糠上，像裹着一层暖绒。林阳和许清刚帮姑姑把最后一袋稻谷扛进仓房，许清顺手拎了半壶凉白开，拉着他往晒谷场中央的草垛走——那里视野最好，能看见满天的星星。

两人并排坐在草垛上，晚风拂过，带着远处稻田的清香。许清拧开壶盖，先递给林阳：“喝点水，刚才扛谷子累着了吧？”

林阳接过水壶，喝了两口，冰凉的水滑过喉咙，驱散了满身的热意。他看着天上的星星，比城里亮得多，密密麻麻地铺在黑夜里，像撒了一把碎钻：“以前在城里，只能看到零星几颗星星，根本看不到这么多。”

“城里的灯太亮了，把星星的光都盖住了。”许清靠在草垛上，双手枕在脑后，眼神落在远处的村口，“我妈以前跟我说，人死了就会变成星星，在天上看着自己想等的人。”

林阳愣了一下，转头看向他：“你相信吗？”

许清笑了笑，没直接回答，只是伸手掐了根狗尾巴草，在手里轻轻晃着：“以前不信，后来……有点信了。”他的声音很轻，晚风一吹，好像要被吹散似的。

林阳没追问，他能感觉到许清语气里的低落，像被一层薄雾裹着。他想起这几天许清偶尔会咳嗽，脸色也比之前白了点，问起时，许清总说“没事，就是有点着凉”，可他心里总有点不踏实。

“许清，”林阳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你要是不舒服，一定要说，别硬撑着。”

许清转头看他，眼里闪过一丝暖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知道了，小管家婆。”他故意逗林阳，看见林阳脸红着拍开他的手，才笑着补充，“真没事，过几天就好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只有风吹过草垛的沙沙声，还有远处偶尔传来的狗吠。林阳忽然想起白天在镇上看到的电影海报，转头对许清说：“昨天我跟姑姑去镇上，看到电影院在放《星际穿越》，听说很好看，等周末我们一起去看好不好？”

许清的动作顿了顿，手里的狗尾巴草掉在地上。他低头沉默了几秒，再抬头时，脸上带着点勉强的笑：“周末……可能不行，我妈让我陪她去趟县城。”

林阳眼里的光暗了暗，有点失落，却还是点头：“那没关系，等你回来再说。”

“嗯。”许清应了一声，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递给林阳——是一个用麦秸编的小戒指，编得不算精致，边缘还有点毛糙，却带着淡淡的麦香。

“我昨天编的，给你。”许清的耳尖有点红，“村里的小孩都编这个玩，说戴上了，就能一直在一起。”

林阳接过戒指，轻轻套在自己的食指上，大小刚好。他看着指尖的麦秸戒指，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软乎乎的。他抬头看向许清，月光落在许清的脸上，把他的睫毛照得很清晰。

“许清，”林阳的声音有点发颤，却很认真，“等我回去，我一定跟我妈说，下次放假我来接你，我们一起去城里，去看电影，去游乐园，去图书馆……我还想带你去吃我最喜欢的那家冰淇淋，巧克力味的，超甜。”

许清看着他认真的样子，眼眶忽然有点红。他别过脸，抬手揉了揉眼睛，再转回来时，脸上又挂着笑，只是声音有点哑：“好啊，我等着。”

林阳没看见他转身时落下的眼泪，只觉得心里的期待快要溢出来了。他靠在许清身边，看着满天的星星，觉得这个夏天好像没有尽头，他们还有好多时间，好多事要一起做。

可他不知道，许清说的“等着”，其实是抱着怎样的心情。那晚的风很温柔，星星很亮，麦秸戒指的麦香很浓，可许清心里的雾，却越来越重——他怕自己等不到那个夏天，等不到和林阳一起去城里的日子。

夜深了，许清送林阳回姑姑家。走到门口时，林阳忽然想起什么，把手上的麦秸戒指摘下来，套在许清的食指上：“这个给你戴，我再让你编一个。”

许清看着指尖的戒指，忽然笑了，点头：“好，明天就给你编。”

林阳看着他的笑，放心地转身进了院子。许清站在门口，看着林阳的身影消失在门后，才慢慢收回目光。他低头看着手上的麦秸戒指，手指轻轻摩挲着，眼眶又红了。

晚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飘远，像要把他没说出口的话，都吹进黑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