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羡在静室里东摸摸西看看,没一会儿就待不住了。他这人天生就跟“安静”两个字有仇,让他在这比雪洞还清净的屋子里闷着,简直比打他一顿还难受。
“不行,得出去透透气。”他自言自语,一把拉开静室的门。
阳光哗啦一下涌进来,晃得他眯了眯眼。云深不知处还是老样子,安静得吓人,只有远处隐约传来弟子们晨读的声音,嗡嗡嗡跟念经似的。他伸了个懒腰,骨节咔吧响,决定去听听墙根,看看现在的小古板们都学点啥。
他双手背在脑后,晃晃悠悠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路上偶尔碰到几个洒扫的弟子,见了他都跟见了鬼似的,先是吓一跳,然后赶紧低头行礼,嘴里含糊地喊着“魏前辈”,脚底下抹油就想溜。
魏无羡觉得好笑,故意凑上去搭话:“哎,小兄弟,忙着呢?你们含光君这会儿在哪儿开那个什么清谈会啊?”
那弟子脸都白了,结结巴巴地回答:“在、在雅室……前辈,弟子还要去打扫,先、先告退了!”说完一溜烟跑了。
“啧,没劲。”魏无羡撇撇嘴,“我又不吃人。”
他转了个方向,朝着雅室那边溜达过去。倒不是真想去掺和那些老头子吵架,他就是想看看蓝忘机坐在一群道貌岸然的人中间,是个什么样子。肯定板着张脸,无聊得要死。
走到半路,经过一片演武场,正好看到一群年轻弟子在练剑。一招一式,有板有眼,就是看着软绵绵的,没什么劲儿。魏无羡抱着胳膊靠在廊柱上看了一会儿,直打哈欠。
就在这时,一个看着挺机灵的小弟子,大概是想显摆一下,使了个有点难度的回身刺,结果脚下没站稳,“哎哟”一声,整个人朝着旁边栽了过去,手里的木剑也脱手飞了出去。
眼看就要摔个嘴啃泥,魏无羡想都没想,脚尖随意一踢,把地上一颗小石子踢飞出去。石子精准地打在那飞出的木剑剑柄上,木剑在空中转了个圈,又稳稳地落回那小弟子手边。同时,那小弟子也被一股巧劲带了一下,踉跄两步,总算没摔下去。
所有人都愣住了,齐刷刷看向魏无羡。
魏无羡拍拍手,笑嘻嘻地说:“小子,下盘不稳啊,得多练练扎马步。”
那小弟子脸涨得通红,又是羞愧又是感激,赶紧爬起来行礼:“多、多谢魏前辈指点!”
旁边一个年纪大点的弟子,像是带队的,皱着眉头走过来,先是对魏无羡行了个礼,然后板着脸对那小弟子说:“修炼之时,心浮气躁,险酿大错!去,将《礼则篇》抄写十遍,静心凝神!”
魏无羡一听就不乐意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差点摔倒而已,至于吗?他拦住那要下去领罚的弟子,对带队那个说:“哎,我说,他不过是练功不小心,又没伤着人,提醒一下就行了,抄什么书啊?抄书能让他下盘变稳?”
那带队弟子一脸为难:“魏前辈,云深不知处有规,修行需专注,忌分心……”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魏无羡打断他,“你看啊,他刚才那个回身刺,想法是好的,就是力气用错了地方。我来教你们个乖,”他说着,顺手从旁边兵器架上抽出一根练习用的木棍,比划了一下,“这招啊,腰腹得用力,转身要快,但不是蛮干……”
他边说边演示,动作随意却流畅无比,看似轻飘飘的一转,木棍却带着破风声。弟子们都看呆了。
“看见没?这样才行。”魏无羡把木棍一扔,精准地插回架子上,“光靠抄书,抄一百遍也学不会。”
带队弟子张了张嘴,想反驳,可看着魏无羡那笑嘻嘻却不容置疑的样子,又看看周围弟子们好奇又崇拜的眼神,到底没敢再说什么。
魏无羡心里得意,觉得自己干了件好事。他冲弟子们挥挥手,继续往雅室那边晃悠。心想:蓝湛把这帮孩子教得也太死板了,一点灵气都没有。
他哪里知道,他前脚刚走,后脚就有巡值的门生把这事报上去了。说的当然是“魏前辈扰乱演武场秩序,干涉弟子正常修习”。
等魏无羡溜达到雅室附近,远远就看见一群穿着各色家主服的人从里面走出来,三三两两议论着,脸色各异。蓝忘机和蓝曦臣站在门口,正送客。
蓝忘机还是一脸平静,看不出喜怒。倒是蓝曦臣,脸上带着惯有的温和笑容,正和一位家主说着什么。
魏无羡没急着过去,躲在一棵大树后面看热闹。他看见有个瘦高个、留着山羊胡的家主,走到蓝忘机面前,皮笑肉不笑地说:“含光君,今日所议之事,还望您多加考量。毕竟,仙门安危为重,有些……不安定的因素,还是早做决断为好。”说完,还意有所指地往静室方向瞟了一眼。
魏无羡心里哼了一声,这老小子,说的不安定因素,八成就是自己。
蓝忘机没什么反应,只淡淡回了句:“不劳费心。”
那家主讨了个没趣,悻悻地走了。
客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蓝曦臣对蓝忘机低声说了几句,也离开了。蓝忘机独自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才转身往回走。
魏无羡从树后跳出来,蹿到他面前:“蓝湛!会开完啦?”
蓝忘机看到他,脚步停住,嗯了一声。
“怎么样?跟那群老头子吵架累不累?”魏无羡凑近,压低声音,“我刚才可看见了,那个山羊胡是不是说我来着?他谁啊?”
蓝忘机看了他一眼,没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你去演武场了?”
“啊?哦,路过,随便看了两眼。”魏无羡满不在乎地摆摆手,“你们家那些小孩,练功太死板了,我顺手指导了一下。不用谢我!”
蓝忘机沉默地往前走。魏无羡跟在他身边,喋喋不休:“蓝湛,不是我说,你们家那些规矩,有些真的该改改了。小孩子嘛,练功出点错多正常,动不动就抄书罚跪,哪能练出真本事?得灵活点儿……”
他一直说到快回到静室门口,蓝忘机才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看他。
魏无羡以为他终于要反驳自己,或者搬出哪条家规来教训自己了,立马做好了对战的准备。
结果蓝忘机只是看着他,很平静地说:“嗯。”
嗯?
魏无羡愣住了。就一个“嗯”?没了?这不对啊!按照蓝忘机以前的性子,就算不直接罚他,也得冷着脸说一句“云深不知处自有规矩”才对。
他狐疑地打量着蓝忘机:“蓝湛,你没事吧?是不是开会开傻了?”
蓝忘机没理他,推门进了静室。
魏无羡跟进去,还在琢磨这个“嗯”字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同意他的说法?还是懒得跟他争?或者是……别的什么?
他越想越觉得有意思。十六年不见,蓝湛这块木头,好像真的有点不一样了。以前是又冷又硬,现在……好像外面还是冷的,里面却有点软化了?
他看着蓝忘机走到书案前,开始整理那些卷宗,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认真。魏无羡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或许,他留在云深不知处,不光能给自己找个落脚的地方,还能……帮蓝湛松松绑,让他别被那些规矩和压力给勒死了。
这个念头让他莫名有点兴奋。
他凑到书案边,拿起一支笔,在指尖转着玩:“蓝湛,你看啊,既然我暂时住这儿了,是不是也得遵守你们家的规矩?”
蓝忘机抬头看他,眼神里带着询问。
魏无羡笑嘻嘻地说:“我的意思是,要是我一不小心,又犯了哪条规矩……比如晚上喝个小酒啊,或者不小心晚归了什么的,”他凑近一点,压低声音,带着点挑衅和试探,“含光君打算怎么罚我啊?还是抄家规?”
蓝忘机看着近在咫尺的笑脸,握着卷宗的手指微微收紧。房间里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过了一会儿,他才移开视线,重新看向卷宗,用他那特有的、没什么起伏的语调,轻轻说:
“面壁。”
“思过。”
魏无羡眨眨眼:“面壁?面哪里的壁?面多久?”
蓝忘机没有再回答,只是耳根似乎又有点泛红。
魏无羡看着他这副样子,突然福至心灵,明白过来了。
面壁思过……面的是静室这面壁?思的是他魏无羡这个“过”?
这哪是惩罚啊!
魏无羡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心情大好。他把笔一扔,得意地晃到榻边,往上一躺。
“成!含光君说了算!以后我要是犯了规矩,就乖乖在静室里‘面壁思过’!”
他觉得,这云深不知处的家规,好像突然变得……可爱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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