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奶杯底最后一圈奶渍被阳光晒得发淡时，王一博捏着吐司的手指忽然僵住。

“去A大做什么？”他抬头，目光刚好撞进肖战眼底。男人正用银叉慢条斯理地划开煎蛋，蛋黄流出来的弧度像极了前世他摔碎的那盏水晶灯——漂亮，却藏着硌人的锋利。

肖战抬眸看他，嘴角勾了点浅淡的笑意：“你不是一直念着吗？带你去看看。”

这话像根细针，轻轻扎在王一博心上。

他确实念过。被关在别墅的第一年，他每天都抱着A大的校徽哭，说想回去上课，想跟室友去食堂抢糖醋排骨。可后来，他连提都不敢提——肖战会沉默地盯着他，然后没收他所有跟学校有关的东西，包括那枚校徽。

现在，这个曾掐断他所有念想的人，却主动要带他回去。

“我……”王一博张了张嘴，想找个理由拒绝，却又怕拒绝会引起肖战的怀疑。他攥紧了手心，最终还是低低应了声，“好。”

肖战似乎很满意他的顺从，又给他夹了块培根：“吃完带你去挑件衣服，别穿得太随意。”

王一博没说话，只是小口咬着培根。肉香在嘴里散开，却没什么滋味，反而让他想起前世在A大食堂吃的、加了太多酱油的炒培根——那时候觉得难吃，现在却觉得，连那份难吃里都裹着自由的味道。

半小时后，王一博站在衣帽间里，看着肖战给他递过来的米白色毛衣和浅灰色休闲裤，指尖有些发凉。

这不是他喜欢的风格。前世的他，衣柜里全是连帽卫衣和工装裤，带着点少年人的张扬。可肖战说“你穿浅色好看”，于是他的衣柜渐渐被各种柔和的颜色填满，像被强行染上不属于自己的色调。

“怎么不换？”肖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王一博回过神，接过衣服，转身走进试衣间。门关上的瞬间，他靠在门板上，深深吸了口气。镜子里的少年眉眼锋利，却穿着一身温顺的衣服，像被驯服的兽，藏起了所有爪牙。

他知道，这是肖战想要的样子。温顺、听话，永远待在他能看见的地方。

可这一世，他要做的，就是在温顺的伪装下，找到撕开牢笼的机会。

换好衣服出来时，肖战正靠在衣帽间的门框上看手机。听到动静，他抬眸看来，目光在王一博身上停留了几秒，点了点头：“挺好看的。”

王一博没接话，只是低头整理着毛衣的下摆。

“走吧。”肖战收起手机，率先朝门口走去。

别墅外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司机已经候在车门边。肖战拉开后座车门，对王一博做了个“请”的手势。这个动作很绅士，却让王一博觉得像在被施舍——施舍他一次短暂的、被监视的“外出”。

他弯腰坐进车里，肖战紧随其后。车门关上的瞬间，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变得稀薄起来。

车子缓缓驶离别墅，王一博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的景象一点点变化。从修剪整齐的别墅区，到车水马龙的街道，再到熟悉的大学城方向，他的心脏像被一只手攥着，忽紧忽松。

“还记得这条路吗？”肖战忽然开口。

王一博侧过头，看向他。男人正望着窗外，阳光落在他的侧脸，柔和了下颌线的冷硬。

“记得。”王一博低声说。

怎么会不记得？

前世，他就是在这条路上，被肖战的人拦住。那时候他刚结束期末考试，正跟室友商量着暑假去旅行，一辆黑色轿车突然停在他面前，两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下来，说“肖先生请您过去一趟”。

他以为是骗子，想跑，却被轻易抓住。后来他才知道，肖战早就调查过他——知道他是A大舞蹈系的尖子生，知道他父母早逝，知道他没什么背景。

所以，抓他的时候，才会这么肆无忌惮。

“那时候你跑的样子，还挺可爱的。”肖战忽然笑了笑，语气里带着点怀念。

王一博的指尖猛地攥紧。

可爱？

他那时候的惊慌、恐惧，在肖战眼里，竟然只是“可爱”？

他咬了咬下唇，压下喉咙里的涩意，没再说话。

车子很快驶进A大校门。熟悉的教学楼、操场、香樟树，一点点撞进王一博的视线里，让他眼眶有些发热。

他记得，香樟树下的石凳上，他跟室友一起背过单词；操场的跑道上，他练过无数次舞蹈基本功；教学楼三楼的走廊尽头，他还跟喜欢的女生表白过——虽然被拒绝了，却也是青春里鲜活的一笔。

可这些，都被肖战亲手掐断了。

“想去哪里看看？”肖战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思绪。

王一博擦了擦眼角，低声说：“舞蹈房。”

那是他最爱的地方。前世，他最大的梦想就是成为一名舞蹈家，站在更大的舞台上跳舞。可被关在别墅的五年里，他连跳舞的机会都很少——肖战说“你不用那么累，我养你就好”，却不知道，不能跳舞的他，跟没有灵魂的木偶没什么两样。

肖战点了点头，对司机说：“去艺术楼。”

车子停在艺术楼前，肖战率先下车，然后绕到另一边，替王一博打开车门。这个动作很自然，却让王一博觉得很不自在——他不是需要被照顾的小孩，更不是需要被人“牵”着走的宠物。

两人走进艺术楼，走廊里很安静，只有偶尔传来的钢琴声。王一博的脚步放得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这里的一切。

舞蹈房在三楼。推开门的瞬间，熟悉的木地板味道和镜子反射的光，让王一博的心脏猛地一缩。

空无一人的舞蹈房里，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把杆、镜子、墙上挂着的舞蹈海报，一切都跟他离开时一模一样。

他走进去，指尖轻轻碰了碰把杆。木质的触感很熟悉，带着点微凉的温度，让他想起以前在这里练舞的日子——累到瘫在地板上，却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力气。

“还会跳吗？”肖战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王一博回头，看到肖战靠在门框上，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前世，肖战也问过他这个问题。那时候他正在气头上，说“不跳了，反正你也不让我上台”，然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哭了很久。

这一次，王一博没有拒绝。

他走到舞蹈房中央，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抬起手臂，随着记忆中的节奏，慢慢跳了起来。

是他以前最常练的一支现代舞，旋律悲伤，动作却带着一股不服输的韧劲。他的身体很僵硬——五年没怎么系统练过，很多动作都生疏了。但他跳得很认真，每一个转身，每一次跳跃，都拼尽了全力。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被他硬生生逼了回去。

他不是在跳给肖战看，是在跳给自己看——跳给那个曾经充满梦想的自己，跳给那个被困在牢笼里却从未放弃过希望的自己。

肖战站在门口，看着舞蹈房中央的少年。阳光落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他的动作虽然生疏，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认真，像一株在石缝里顽强生长的草，拼尽全力想要触碰阳光。

男人的指尖轻轻蜷缩起来。

他第一次见到王一博时，就是在这个舞蹈房。少年穿着黑色的练功服，汗流浃背地练着舞，眼神里的光芒比窗外的阳光还要耀眼。那一刻，他就想把这束光藏起来，只让自己一个人看见。

所以他用了些手段，把人带回了别墅。他给了王一博最好的生活，满足他所有物质上的需求，以为这样就能留住他。可他没想到，这束光会一点点变暗，最后只剩下满眼的抗拒和恨意。

刚才，当王一博说“想去舞蹈房”时，他心里竟涌起了一丝期待——期待看到那个曾经耀眼的少年。

而现在，他看到了。

看到了王一博眼里的光，看到了他骨子里的韧劲。

只是这束光，似乎不再只属于他一个人了。

舞蹈结束时，王一博微微喘着气，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他看向门口的肖战，眼神里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怀念，有不甘，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对肖战的试探。

肖战走过去，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给了他：“累了吧？”

王一博接过纸巾，擦了擦汗，没说话。

“去楼下走走？”肖战又问。

王一博点了点头。

两人并肩走在A大的校园里，阳光透过香樟树的枝叶，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影。偶尔有学生经过，好奇地看他们两眼——肖战的气质太出众，而王一博穿着一身温顺的衣服，跟周围的学生格格不入。

“还记得那个食堂吗？”肖战指着不远处的一栋楼，“你以前说，那里的糖醋排骨最好吃。”

王一博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心里泛起一阵酸涩。

他确实说过。那时候他每次吃糖醋排骨，都会跟肖战炫耀，说“比张妈做的好吃”。后来，张妈就每天给他做糖醋排骨，可他却再也吃不出当初的味道了。

“嗯。”他低低应了声。

“要不要去吃一份？”肖战问。

王一博愣住了。他没想到肖战会提出这个要求。

“不了吧，”他摇了摇头，“这里的食堂，应该不对外人开放。”

“没事。”肖战笑了笑，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我跟你们校长打过招呼了。”

电话很快接通，肖战简单说了几句，挂了电话后对王一博说：“走吧，校长已经跟食堂打过招呼了。”

王一博没再拒绝。他知道，拒绝只会让肖战起疑。

走进食堂时，正是学生下课的时间，到处都是喧闹的声音。饭菜的香味弥漫在空气里，带着烟火气，让王一博觉得有些恍惚——好像他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好像那些被囚禁的日子，只是一场漫长的噩梦。

“找个位置坐。”肖战对他说，然后转身走向打饭窗口。

王一博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看着肖战的背影。男人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休闲装，站在打饭队伍里，却依然耀眼得让人无法忽视。周围的学生都在偷偷看他，还有几个女生拿出手机，小声地议论着。

很快，肖战端着两个餐盘走了过来。餐盘里各有一份糖醋排骨，还有几样素菜和一碗米饭。

“尝尝。”肖战把其中一个餐盘推到他面前。

王一博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糖醋排骨，放进嘴里。

熟悉的味道在嘴里散开，酸甜适中，肉质鲜嫩——跟他记忆中的味道一模一样。

眼泪终于忍不住，顺着眼角滑落。

他赶紧低下头，用手背擦了擦，假装是被饭菜烫到了。

“怎么了？”肖战察觉到他的异常，关切地问。

“没什么，”王一博摇了摇头，声音有些沙哑，“就是有点烫。”

肖战没再追问，只是把自己的水杯推到他面前：“慢点吃，喝点水。”

王一博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温水，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难受得厉害。

他知道，肖战这是在对他好。可这种好，是建立在剥夺他自由的基础上的，像裹着糖衣的毒药，让他既渴望，又恐惧。

吃完饭后，两人走出食堂。肖战看了看时间，对王一博说：“时间不早了，该回去了。”

王一博的心猛地一紧。

他还没找到逃跑的机会。

如果就这么回去，下一次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他抬头，看向不远处的校门口，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

“肖战，”他开口，声音有些紧张，“我想去趟便利店，买瓶水。”

肖战愣了一下，看向他：“车里有水。”

“我想喝冰的。”王一博低下头，手指轻轻攥着衣角，假装出一副委屈的样子，“车里的水是温的。”

这是他前世常用的招数——用委屈的样子博取肖战的同情。

果然，肖战沉默了几秒，点了点头：“好，我陪你去。”

“不用了，”王一博赶紧说，“便利店就在前面，我自己去就好，很快就回来。”

他必须单独行动。

肖战皱了皱眉，似乎有些犹豫。

王一博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恳求：“我很快的，就买一瓶水，马上回来。”

肖战盯着他看了几秒，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别走远，我在这里等你。”

“嗯！”王一博用力点头，转身朝不远处的便利店跑去。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他一边跑，一边在脑子里快速规划着路线——便利店旁边有一条小巷，小巷尽头是一条马路，马路对面有公交站。

只要他能跑到公交站，就能坐上公交车离开这里。

他跑进便利店，随便拿了一瓶水，付了钱，然后快步朝门口走去。

就在这时，他看到肖战正站在便利店门口不远处的树下，目光紧紧地盯着他。

王一博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他知道，肖战没有完全相信他。

他深吸了一口气，假装若无其事地走出便利店，朝肖战走去。

“怎么去了这么久？”肖战问。

“人有点多，”王一博笑了笑，把手里的水递给他，“给你买的。”

肖战接过水，没喝，只是看着他：“走吧，该回去了。”

“好。”王一博点了点头，跟在肖战身后，朝车子的方向走去。

他的心里充满了失落。

这一次，他还是没能找到逃跑的机会。

可他没有放弃。

他知道，只要他还在肖战身边，就还有机会。

车子缓缓驶离A大，王一博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的校园一点点变小，最终消失在视线里。

他攥紧了手心，心里暗暗发誓：

肖战，总有一天，我会彻底离开这里。

总有一天，我会重新找回属于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