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言在莉莉姐的合租房里安顿了下来。

　　房子不大，老小区，但很干净。和他合租的是莉莉姐的一个远房表弟，叫小杰，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有点咋咋呼呼，但人很热心。

　　“言哥，你就住这间！采光还行吧？就是窗户关的时候得用点劲儿！”小杰帮他把行李箱提进来，嘴里啪啦地说着。

　　温言笑了笑：“挺好的，非常谢谢你，也谢谢莉莉姐。”

　　“嗨，客气啥！莉莉姐都跟我说了！”小杰摆摆手，脸上有点气愤，“那个姓陆的真不是东西！言哥你别难过，以后肯定能找到更好的！”

　　温言心里一暖，又有点涩涩的。他点点头，没多说。

　　难过吗？当然难过。心就像破了一个大洞，夜里还会隐隐作痛。

　　但他不想再哭了。眼泪换不回什么，只会让自己显得更可怜。

　　他得活下去，而且要活得比从前好。

　　收拾好东西，温言拿出手机，再次看向莉莉姐发来的兼职信息。

　　“高档餐厅晚宴服务生，时薪不错，要求形象好气质佳，手脚麻利。就是挺累人，一站好几个小时。”

　　温言几乎没犹豫，直接回复：“莉莉姐，这个我能做，麻烦你帮我介绍一下。”

　　他需要钱，需要忙起来，需要让自己没时间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很快，对方就回复了，让他明天晚上就去试工。

　　第二天晚上，温言提前到了那家高级餐厅。

　　领班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穿着制服，一脸精明干练。她上下打量了一下温言，眼里闪过一丝满意。

　　“形象不错。以前做过吗？”

　　“没有。”温言老实回答，“但我会认真学，手脚也快。”

　　领班点点头：“跟着老手学学规矩。今晚有个重要包场，客人金贵得很，机灵点，别出岔子就行。”

　　温言被一个老服务生带着，学了怎么摆台，怎么倒酒，怎么上菜。他学得很认真，每一个细节都牢牢记住。

　　晚宴开始前，餐厅经理还特意过来训话，反复强调今晚的客人多么重要，是本市商界的大人物，绝对不能怠慢。

　　温言深吸一口气，打起十二分精神。

　　灯光暗下，客人们陆续入场。

　　男人们西装革履，女人们珠光宝气。酒杯碰撞的声音，低声谈笑的声音，混合着食物的香气，构成一个温言既熟悉又陌生的世界。

　　熟悉是因为，过去他常跟着陆廷琛出入这种场合，只是那时他是作为“附属品”安静地待在一边。

　　陌生是因为，现在他是以服务生的身份站在这里。

　　他端着托盘，小心地穿梭在宾客之间，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突然，他的目光定格在入口处。

　　心跳猛地漏了一拍，然后疯狂地跳动起来。

　　陆廷琛！

　　他怎么会在这里？

　　陆廷琛正和一个中年男人谈笑着走进来，一身高级定制西装衬得他身高腿长，一如既往的耀眼夺目。他似乎没注意到角落里的温言，径直走向主桌。

　　温言下意识地背过身，心脏怦怦直跳，手心都有些冒汗。

　　他赶紧低下头，心里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他不想在这种情况下遇见陆廷琛。太狼狈了。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

　　宴会进行到一半，领班突然叫他：“温言，把这瓶酒送到主桌那位陆总那边去。”

　　温言身体一僵。

　　“怎么了？快点啊！”领班催促道。

　　温言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拿起那瓶昂贵的红酒，一步步朝主桌走去。

　　他的脚步有些发沉，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像针一样扎在他背上。

　　越走越近，他甚至能听到陆廷琛低沉的笑声。

　　他走到陆廷琛身边，尽量低着头，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给他倒酒。

　　手有点抖，幸好没洒出来。

　　倒完酒，他立刻就想退开。

　　“等等。”陆廷琛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

　　温言的身体彻底僵住了。

　　陆廷琛微微侧过头，目光落在他低垂的侧脸上。刚才他就觉得这个服务生有点眼熟，尤其是那截白皙的脖颈和微微抿着的嘴唇。

　　此刻离得近了，那股莫名的熟悉感更强烈。

　　“抬头。”陆廷琛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惯有的命令口吻。

　　同桌的人都有些好奇地看了过来。

　　温言攥紧了手里的酒瓶，指甲掐得掌心发疼。他慢慢抬起头，强迫自己迎上陆廷琛的目光。

　　四目相对。

　　陆廷琛的瞳孔骤然一缩，脸上闪过一丝明显的错愕。

　　“温言？”他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语气里是全然的意外和不赞同，“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上下扫了一眼温言身上的服务生制服，眼神变得复杂，有惊讶，有不解，还有一丝，像是被冒犯的不悦。

　　“你在这里做服务生？”他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质问的味道。

　　温言觉得脸上火辣辣的，难堪得像被人当众打了一巴掌。

　　但他看到陆廷琛眼里那点不悦，心里反而升起一股倔强。

　　他站直了身体，尽管心跳如雷，声音却尽量平静：“陆总，我在工作。”

　　“工作？”陆廷琛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你需要钱？我不是给，”

　　他话没说完，但温言知道他想说什么——我不是给你卡了吗？

　　温言的心像被针狠狠扎了一下。

　　他深吸一口气，打断陆廷琛：“陆总，您的酒倒好了。如果没什么需要，我先去忙了。”

　　他说完，不再看陆廷琛是什么表情，转身就走。

　　步伐很快，几乎有点仓促。

　　他能感觉到背后那道目光一直跟着他，像烙铁一样烫人。

　　陆廷琛盯着温言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眉头拧得死紧。

　　心里那股莫名的烦躁感又涌了上来，比那天晚上更强烈。

　　温言居然跑来这种地方端盘子？

　　他就这么缺钱？宁愿来做这种伺候人的活，也不要他的卡？

　　这是做给自己看吗？故意让他难堪？

　　陆廷琛觉得胸口堵得慌，桌上的美酒佳肴瞬间没了味道。

　　接下来的时间，陆廷琛有些心不在焉。

　　他的目光总会不由自主地飘向远处那个忙碌的身影。

　　他看到温言熟练地端着盘子穿梭在人群里，看到他对别的客人露出礼貌而疏离的微笑，看到他被一个喝多的客人故意刁难时，依旧好脾气地低着头解释。

　　那副样子，和他记忆里那个温顺地待在家里的温言很像，却又完全不同。

　　眼前的温言，多了一种脆弱的坚韧，还有一种，让他说不出的陌生感。

　　陆廷琛心里那点不悦渐渐变了味，变成一种更复杂的情绪。

　　他甚至看到餐厅那个油头粉面的经理，借着指导工作的名义，拍了拍温言的肩膀，停留的时间有点过长。

　　陆廷琛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他几乎要站起来走过去。

　　但下一秒，他看到温言不动声色地侧身躲开，然后继续工作，脸上没什么表情。

　　陆廷琛端起酒杯，猛地喝了一口。

　　酒液辛辣，却压不住心里那股无名火。

　　晚宴终于结束。

　　温言累得腰酸背痛，脚后跟像针扎一样疼。

　　他换下衣服，刚走出员工通道，就看到一辆熟悉的黑色豪车停在路边。

　　车窗降下，露出陆廷琛没什么表情的侧脸。

　　“上车。”他看也没看温言，命令道。

　　温言停下脚步，心里一阵疲惫。

　　“陆总，有事吗？”

　　陆廷琛转过头，目光沉沉地看着他：“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温言拒绝得干脆，“我住的地方不远，自己回去就行。”

　　陆廷琛的眉头又皱起来了：“温言，你非要这样吗？穿成那样去伺候人，现在又这副态度？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的语气带着不耐烦和质问，好像温言在无理取闹。

　　温言看着他，忽然觉得特别没意思。

　　他以为自己是故意折腾给他看吗？

　　他只是在努力生活而已。

　　“陆总，”温言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让陆廷琛陌生的冷淡，“我们已经分手了。我在哪里工作，做什么，怎么回家，都跟你没关系了。”

　　“你，”陆廷琛被噎了一下，脸色更难看了。

　　温言朝他微微点了点头：“谢谢您今晚的消费。再见。”

　　说完，他转身，径直朝着公交车站的方向走去。

　　夜风吹在他脸上，有点凉。

　　他没有回头，一次都没有。

　　陆廷琛坐在车里，看着那个越来越小的背影，拳头不自觉地握紧了。

　　温言居然说，跟他没关系了？

　　那种空落落的感觉，又一次席卷而来，比上次更凶猛。

　　他烦躁地一拳砸在方向盘上。

　　刺耳的喇叭声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前方的温言，似乎被这声音吓了一跳，脚步顿了一下，但依然没有回头，很快又继续往前走，消失在夜色里。

　　陆廷琛盯着他消失的方向，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