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二十九年 . 永平县

今年初冬，较之往年尤为寒冽。

皑皑白雪如自天外倾泻而下，似一匹无瑕白绸，徐徐铺展过层叠起伏的山峦，蜿蜒笼住山脚下栉比鳞次的矮屋。

虽名“永平县”，听来富丽堂皇，实则不过一小镇耳。

倒也显得岁月静好。

——暂不提闹鬼之事。

前些时日，知府家的大夫人殁了，消息顷刻传遍了这不大县城。

因大夫人生前乐善好施，家家户户自发为她办了解厄道场，风风火闹了一阵，之后便也渐归岑寂。

然孝期方过，县里竟频出诡事。

先是西街卖各类糖果子的吴婶儿，夜半起身小解，闻得院中窸窣作响，恐是柴堆塌了，忙提裤赶往院中。

朔风穿堂而过，冻得她一阵哆嗦，心中暗怨天寒。待至院中，那窸窣之声却戛然而止。定睛一看，柴垛整齐，并无异样。

吴婶儿挠首称怪，忽觉有水珠滴落额间，就着月光抬手一抹——哎哟，竟是鲜血！

吴婶儿顿时软瘫于地，抬头但见一青面獠牙的女鬼，长舌垂吐，双腿盘上房梁，发出阴阴低笑。

她眼前一黑，登时晕死过去，闪了腰，月余未能下床。

此事余波未平，又一惨事接踵而至。

县东头的胡老老来得子，本是天大喜事，岂料未几，他那怀胎已足月的媳妇竟被人发现悬梁自尽于房中，一尸两命，死状凄惨。

胡老目睹此景，惊骇交加，一口气没上来，竟活活吓死。好端端一户人家，转眼便彻底死绝。

未几，街上常有疯言的老乞儿也被发现曝尸乱葬岗，浑身鲜血淋漓，身首异处，腹腔剖开，肠肚流泻一地，双目亦不知去向，死状骇人至极。

一时间人心惶惶，众口纷纷，皆道是山妖作祟。

山妖不除，永无宁日。

民间遍洒符水，称可逼现山妖真形。

山妖终被擒获。

竟是知府的三小姐。

此女阴时阴刻降生，甫出世便克死生母，只怕大夫人也是被她所克。

真真是个扫把星！莫不是想害尽全县之人？

妖怪！

白眼狼！

祸害！

几名壮汉支起木架，将那“祸害”缚于其上。百姓层层围拢，向她泼洒黑狗血、投掷符纸。

定要将妖孽逼现原形！

朔风愈烈，卷起碎雪纷飞。

为首者见无果，便命众人散去。临走犹不忘回头啐上一口。

那“祸害”垂首默然，不知正思忖何物？

只觉神思昏沉，周身发冷……

好冷……

恍惚间，眼前似立着一位长须飘然、仙风道骨的道长。

他垂眸望来，目光温和，袖袂轻挥，绳缚已断。

见其得脱，便欲拂袖离去，然袖角似被轻轻牵住。

“幺幺不是妖怪。”

道长身形微颤，仍静立不语，终化作一声轻叹。

“归家去吧……”

他尘缘已断，原不该再入这因果轮回。只是——

“幺幺……以无家了。”

因果？

自他断绳那刻，又何尝不是再入此劫？

见众生罹难而不救，冷眼旁观，修仙之道，与那些一叶障目的凡夫俗子，又有何异？

一切早在前世注定。既动凡心，多辩何益？

他失笑，旋即转身执起幺幺之手。

“可愿随吾上山？”

“得蒙仙长相救，幺幺感激不尽。”

哇哇哇哇哇谁懂边写小说边翻古代汉语词典的救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