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内安静下来，只剩下空调的低鸣和儿子均匀的呼吸声。夕阳的余晖透过车窗，在张哲瀚侧脸投下温暖的光晕，他低头看着儿子睡梦中还带着笑意的嘴角，指尖轻轻拂过那柔软的额发。

　　龚俊从后视镜里看着这一幕，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收紧，这样的时光太过珍贵，珍贵到他几乎要生出几分不真实的恍惚感，五年的分离与煎熬，如今终于被熨帖成眼前这静谧温暖的画面。

　　等红灯的间隙，他忍不住再次开口，声音压得很低，怕吵醒儿子：“刚才在博物馆……你教育崽崽的时候，很有耐心…”

　　张哲瀚抬起头，从镜子里对上他的目光，笑了笑：“不然呢？像某些人一样，恨不得把整个纪念品商店都搬回家？”

　　龚俊耳根微热，轻咳一声：“我后来不是……没买么…”虽然偷偷让店员包起来了，但那是计划中的“奖励”，不算当场妥协，龚总在心里为自己辩解。

　　“是是是，龚总进步很大…”张哲瀚语气带着调侃，却并无责怪，反而伸手过去，轻轻拍了拍他放在档位上的手背，“我知道你是心疼他……但有些规矩，立下了就不能轻易破…你得跟我站在一边，不然以后我说话他就不听了。”

　　手背上传来温热的触感，龚俊反手握住他的手指，指尖摩挲着那枚重新戴上的戒指，郑重道：“嗯，一定站在你这边。以后你唱白脸，我唱……”他顿了一下，似乎觉得“红脸”也不对，改口道，“我陪你一起唱白脸…”

　　张哲瀚被他这纠结的说法逗笑，抽回手：“谁要你唱白脸？我们要统一战线，原则问题不让步，但该表扬的时候也得一起表扬。得让他知道，爸爸妈妈是同样的标准…”

　　“受教了，张老师…”龚俊从善如流，嘴角却抑制不住地上扬，这种被“管教”、被纳入同一阵营的感觉，奇妙地让他感到安心和满足。

　　车子驶入小区地库。

　　龚俊停稳车，动作轻柔地解开儿童安全座椅的安全带，小心翼翼地将还在熟睡的儿子抱出来。小慕哲在爸爸怀里蹭了蹭，咕哝了一句模糊的梦话，又沉沉睡去。

　　张哲瀚拎着儿子的水壶和小书包跟在后面，看着龚俊尽可能平稳宽阔的后背，和儿子全然依赖地趴在上面的小身影，心里那片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

　　电梯缓缓上升，狭小的空间里格外安静。龚俊忽然低声说：“等会儿把他放床上，我下来帮你准备晚饭…”

　　“不用，我妈估计已经做好了…”张哲瀚看了看时间，“你陪他睡会儿吧，刚才在车上处理工作电话也没休息…”

　　龚俊确实有些疲惫，但更多的是精神上的亢奋。他摇摇头：“没事，我不累…看看妈做了什么，我给她打下手…”

　　电梯到达，门缓缓打开。

　　龚俊抱着儿子率先走出去，脚步依旧放得极轻，张妈妈果然已经在家，正从厨房端出汤煲，见到他们回来，立刻压低声音：“哎呦，睡着啦？快抱进去，饭刚好…”

　　龚俊依言将儿子抱进儿童房，细心盖好被子，调暗灯光，才轻手轻脚地退出来，带上门。

　　回到客厅，张哲瀚正在厨房帮母亲摆碗筷，暖黄的灯光下，他的侧脸线条柔和，和母亲低声说着什么，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

　　空气中弥漫着家常饭菜的香气，一种龚俊渴望了太久太久的、名为“家”的温暖气息包裹了他。

　　他深吸一口气，走过去，很自然地接过张哲瀚手里的碗：“妈，我来吧！”

　　张妈妈也没跟他客气，笑着指挥：“行，那你去盛饭…瀚瀚，端菜…”

　　三人默契地在厨房和餐厅间忙碌，很快饭菜上桌，很简单的三菜一汤，却都是家常味道，是外面再高级的餐厅也做不出的温暖。

　　吃饭时，张妈妈问起海洋博物馆怎么样，龚俊难得话多，绘声绘色地讲儿子看到大鲸鱼模型时惊讶的样子，学他提问时的表情，说到自己被问题难住求助张哲瀚时，还有点不好意思。

　　张哲瀚在一旁补充，偶尔拆他的台：“得了吧，你那是差点把手机搜索引擎戳穿…”

　　龚俊也不恼，笑着给他夹菜：“那不是有你在么，你比搜索引擎好使…”

　　张妈妈看着他们一来一往，眼里满是欣慰，忍不住感慨：“这样多好……一家人，和和气气的…”

　　饭后，龚俊主动包揽了洗碗的活儿，张哲瀚想帮忙，被他推出去：“陪妈看会儿电视去，这里油污重，别沾手了…”

　　张哲瀚看着他系着围裙、站在水槽前的高大背影，心里那点微妙的情绪又翻涌起来，这个男人，正在用最笨拙却也最真诚的方式，一点点重新融入这个家，学习如何做一个更好的丈夫和父亲。

　　他走到客厅，却没坐下，而是靠在厨房门框上，看着龚俊略显生疏却极其认真地冲洗着碗碟上的泡沫。

　　“哎，龚俊…”他忽然开口。

　　“嗯？”龚俊没回头，手上动作没停。

　　“那个玩偶，”张哲瀚语气平淡，“你后来还是偷偷买了吧？”

　　龚俊冲洗碗碟的动作猛地一顿，水流声哗哗作响，他僵了几秒，才有些尴尬地关掉水龙头，转过身，脸上带着被戳穿的心虚和一丝懊恼：“……你怎么知道？”

　　张哲瀚挑眉，走过去，从沥水篮旁边拿起他的西装外套，从内袋里摸出一张小小的购物小票，在他面前晃了晃：“龚总，藏东西的技术还有待提高…”

　　龚俊：“…………”

　　他看着张哲瀚了然的眼神，无奈地抹了把脸，坦白从宽：“……我让店员包起来了，没拿上来，放在车里，想着……等他下次考试有进步，或者……表现好的时候再当奖励给他…”他越说声音越小，像是等待审判一样看着张哲瀚，“这……算破坏规矩吗？”

　　张哲瀚看着他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心里那点因为他不“听话”而升起的小小火苗，噗嗤一下灭了。

　　他叹了口气，把小票塞回他口袋：“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而且，说好了是奖励，就得真的等他做到了再给，别忍不住又提前送了…”

　　龚俊眼睛一亮，立刻保证：“一定！绝对等他达到标准！”那神情，像是拿到了特赦令。

　　张哲瀚忍不住笑，伸手帮他正了正歪掉的围裙带子：“行了，快洗吧！洗完早点休息，明天还上班呢…”

　　“好…”龚俊点头，重新打开水龙头，心情却像是坐了一场过山车，此刻终于安稳落地，甚至带着点莫名的雀跃——他被允许用另一种方式表达爱，虽然需要遵守“规则”，但这规则本身，就是被接纳、被认可的证明。

　　夜晚，主卧浴室里水声淅沥。

　　张哲瀚先洗完出来，靠在床头翻看剧本。龚俊擦着头发走出来，很自然地在床的另一侧坐下，拿起床头柜上的文件看了几眼，又放下。

　　“下周有个慈善晚宴，”他状似无意地提起，目光却落在张哲瀚脸上，“主办方给我们发了邀请函，写了两个人的名字……你想去吗？”

　　张哲瀚翻页的手指顿了顿。

　　离婚后，他几乎不再出席这类需要携伴的公开场合，即使偶尔因为工作参加，也是独来独往，他知道龚俊的意思，这将是他们复婚后第一次共同在正式场合亮相。

　　他沉默了几秒。

　　龚俊的心微微提起，补充道：“不想去也没关系，我可以推掉，或者我自己去露个面就回来……”

　　“去吧！”张哲瀚合上剧本，抬眼看他，语气平静，“总不能一直躲着…”

　　龚俊怔了一下，随即眼底漫上清晰的笑意，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被巨大的惊喜填满。

　　他靠过来，手臂环住张哲瀚的腰，将人往自己怀里带了带，下巴蹭着他半干的发顶：“好，那……需要准备什么？礼服我让品牌送过来给你挑？还是你有其他安排？”

　　他的呼吸温热，带着刚沐浴后的清新气息，喷洒在张哲瀚耳侧。

　　张哲瀚被他抱得有些不自在，微微动了动，却没挣脱：“随便，你安排吧……别太夸张就行…”

　　“好，交给我…”龚俊低笑，吻了吻他的发旋，“睡吧？”

　　“嗯。”张哲瀚应了一声，伸手关掉了自己这边的床头灯。

　　龚俊也躺下，从身后将他搂进怀里，手臂占有性地环在他的腰间，两人身体贴合，体温透过薄薄的睡衣传递。

　　黑暗中，感官变得格外清晰。

　　能听到彼此平稳的呼吸，能闻到对方身上相同的沐浴露香味，能感受到背后胸腔传来的沉稳心跳。

　　张哲瀚闭上眼，身体最初有些微的僵硬，但很快在那令人安心的怀抱和规律的心跳声中放松下来。

　　就在他意识渐渐模糊，即将沉入睡眠时，感觉到环在腰上的手臂又收紧了些，紧接着，龚俊低沉的声音在耳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

　　“瀚瀚……”

　　“嗯？”张哲瀚含糊地应道。

　　“没事……”龚俊似乎只是忍不住想叫叫他，确认他的存在，最终只是又亲了亲他的后颈，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睡吧，晚安…”

　　张哲瀚在黑暗中睁开眼，窗外月光透过纱帘，在地板上投下朦胧的光斑。他轻轻吸了口气，然后极轻极轻地，往后靠了靠，更紧地贴进身后温暖的胸膛里。

　　“晚安…”他低声回应，然后终于放任自己沉入安稳的睡梦。

　　身后，龚俊在黑暗中睁着眼，感受着怀里人全然放松依赖的姿态，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最终无声地笑开，将脸埋进爱人带着清香的发丝里，心口被涨得满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