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哲瀚的默许,让龚俊更加坚定了留下来的决心。他不再是那个需要小心翼翼计算着时间、在八点半准时离开的客人,而是真正融入了这个家的日常节奏。
清晨,他会轻手轻脚地起床,准备好一家人的早餐,然后才去叫醒小慕哲,帮他洗漱穿衣,送他上学,张妈妈乐得清闲,常常借口去菜市场或者和老姐妹聚会,将空间留给他们。
白天,龚俊大部分时间在家办公,书房的门总是敞开着,以便随时听到张哲瀚的动静。他会定时提醒张哲瀚吃药,帮他按摩腿部,抱他去阳台晒太阳,或者只是安静地陪在他身边处理文件。
张哲瀚从最初的不适应,到后来渐渐习惯一抬眼就能看到龚俊的身影,甚至开始在他专注处理工作时,下意识地不去打扰他。
小慕哲放学回家,成了家里最热闹的时候。
小家伙会叽叽喳喳地分享学校的趣事,然后趴在茶几上写作业,遇到不懂的,第一个喊的不是妈妈,而是“爸爸,这个题怎么做?”。
龚俊总会立刻放下手头的事,耐心地俯身讲解,张哲瀚坐在沙发上,看着灯光下凑在一起的那两颗脑袋,心里某个角落变得异常柔软。
周末,龚俊会推着张哲瀚的轮椅,带着小慕哲去小区花园散步,或者开车去近郊兜风。
他车开得极稳,后备箱里永远备着毛毯、热水和零食,细致周到得让张哲瀚挑不出一丝错处。
日子像加了蜜的温水,不疾不徐地流淌。张哲瀚脚踝的石膏拆了,换上了护具,开始进行简单的康复训练,龚俊更是全程陪同,当他的“人形扶手”,鼓励他,却又严格监督不让他过度用力。
这天晚上,小慕哲睡下后,龚俊照例帮张哲瀚做睡前的小腿按摩,以防肌肉萎缩,他的手法已经很熟练,力道恰到好处。
“下周三,李大夫那边约了复诊,别忘了…”张哲瀚忽然开口,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龚俊按摩的手顿了一下,抬起头,眼中有些讶异,复诊的事,张哲瀚之前从未主动提过,日程一直是自己在记着。
“嗯,记着呢!”龚俊压下心中的波动,低声应道,“上午十点,我提前安排好时间…”
张哲瀚“嗯”了一声,视线落在自己还不能完全用力的脚踝上,沉默了片刻,才像是随意提起:“那天……你要是公司忙,我自己去也行…”
这话听起来像是体谅,但龚俊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极细微的试探,或者说,是一点点不易察觉的……依赖?他怕自己忙,又怕直接要求,所以用这种迂回的方式。
龚俊的心像是被羽毛轻轻搔了一下,泛起细密的痒意和酸软。
他抬起头,目光沉静而坚定。
“不忙…而且你的事儿最重要…”
他的语气没有刻意强调,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
张哲瀚避开了他的目光,耳根却悄悄漫上一点红晕,他没再说什么,只是极轻地点了下头。
复诊那天,龚俊事事亲力亲为,挂号、取药、询问康复细节,甚至比张哲瀚自己还上心。
李大夫看着他们,摸着胡子笑了笑:“恢复得不错,继续保持,心情也很重要,放宽心,好得更快…”
回去的车上,张哲瀚看着窗外,忽然轻声说:“其实你不用这样事必躬亲,我助理也可以做这些…”
正在开车的龚俊目视前方,嘴角却微微弯起:“我知道助理可以做,但我想自己做…”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错过了一次,不想再错过第二次…你所有的事,只要是关于你和孩子的,再小,对我都不是小事…”
车厢里陷入一片温暖的寂静。
张哲瀚没有再说话,只是将目光从窗外收回,微微闭上了眼睛,仿佛睡着了,但那双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尖却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
时间是最好的良药,也是最公正的裁判。张哲瀚的脚伤一天天好转,已经可以脱离拐杖慢慢行走,他和龚俊之间的关系,也像这伤处的愈合一样,在悄无声息中发生着微妙的变化。
那种刻意的距离感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历经波折后、更加深沉和默契的相处模式。
龚俊依旧住在家中,但“客房”的界限似乎越来越模糊。
他会很自然地在张哲瀚夜里口渴时,第一时间端着温水出现;会在张哲瀚因为康复训练疲惫时,默默帮他放好泡澡的热水;会在雷雨夜,下意识地去检查张哲瀚房间的窗户是否关好,然后停留在门口,直到确认他被雷声惊扰的眉头舒展开,才悄悄离开。
这些细碎的点滴,张哲瀚都看在眼里,暖在心里,那道坚冰筑起的墙,早已在日复一日的温暖渗透下,融化得只剩一层薄薄的透明隔膜,仿佛一触即破。
然而这天晚上张哲瀚在浴室突然摔倒再次打破了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宁静。
龚俊自责不已,那会儿他正在阳台接电话,突然听到楼上不寻常的动静,心里一紧赶紧上楼。
发现原本躺在床上刷手机的家伙已经不在了,而浴室里亮着灯。
“瀚瀚…”他想都没想就开始敲门,“你把门打开…怎么一个人进去了?是摔了还是磕着哪儿了?”
“没事…”里头传来倔强又平淡的声音,龚俊更确定他有事了,虽说张哲瀚已经可以脱离拐杖自己慢慢走了,但也仅限于短路程和平坦的路面,像浴室这种很容易滑倒的地方或者上下楼梯,龚俊还是不放心他自己走。
“张哲瀚!”
龚俊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甚至带上了一点连名带姓的严厉。他拧了拧门把手,发现从里面锁住了。
里面一阵窸窣,却迟迟没有开门的意思。
“我没事…你别进来!”张哲瀚的声音传出来,带着一丝强忍的抽气声,明显是在忍痛。
这声音像针一样扎在龚俊心上。他不再犹豫,后退一步,猛地用力撞向浴室门!
“砰”的一声,并不算特别结实的浴室门锁应声弹开。
门内的景象让龚俊的心脏几乎停跳——张哲瀚半跪在湿滑的瓷砖地上,一手勉强撑着洗手台试图站起来,另一只手捂着侧腰,脸色发白,眉心紧紧拧着,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显然是滑倒时撞到了哪里。
“瀚瀚!”龚俊一个箭步冲过去,小心翼翼地避开他可能受伤的地方,想扶又不敢用力,声音都变了调,“摔到哪里了?腰?还是脚?别乱动,让我看看!”
他蹲下身,急切地检查着,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恐慌和自责。
张哲瀚被他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弄得有些窘迫,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
他试图自己用力站起来,证明没那么严重:“说了没事…就是滑了一下,没站稳…”
“这叫没事?!”龚俊猛地抬头,眼眶竟然有些发红,声音因为后怕而微微发颤,“你知不知道万一撞到尾椎或者头怎么办?!浴室这么滑,你怎么能不叫我?!我就应该在旁边看着你的!”
他的语气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劫后余生的严厉,但那双颤抖的手却暴露了他极致的恐惧。
他不再给张哲瀚反驳的机会,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处,手臂穿过他的膝弯和后背,一个标准的公主抱,将人稳稳地抱了起来。
“你放我下来!”张哲瀚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搂住他的脖子,脸颊不受控制地泛红。
这种完全依赖的姿势让他感到陌生又无措。
龚俊却像是没听到,抱着他大步走出浴室,动作极其轻柔地将人放在卧室床上,仿佛对待一件稀世易碎的珍宝。
“哪里疼?告诉我,是不是腰?”龚俊单膝跪在床边,手虚虚地悬在他身侧,想检查又怕弄疼他,眼神焦灼地在他脸上和腰腹间来回巡视。
张哲瀚被他这阵仗弄得没了脾气,那点强撑的倔强也消散了,只好闷声道:“…腰侧面磕了一下,有点疼,脚没事,没扭到…”
龚俊立刻轻轻掀开他的家居服下摆,果然看到左侧腰际已经红了一大片,隐隐有些发青的迹象,他的脸色瞬间更难看了。
“我去拿药油和冰袋!”他立刻起身,脚步匆忙甚至有些踉跄地冲出去,很快又拿着东西回来。
他先用毛巾包裹着冰袋,极其轻柔地敷在红肿处,低声问:“凉吗?忍一下,先冰敷防止淤血扩散…”
冰凉的触感让张哲瀚瑟缩了一下,但龚俊小心翼翼的动作和那副全神贯注、仿佛天塌下来的样子,让他心里那点异样的感觉再次翻涌起来。
冰敷了一会儿,龚俊又倒了些活血化瘀的药油在掌心,搓热了,才小心翼翼地覆上那片淤青,用指腹极轻极缓地揉按着。
他的手掌很烫,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既不会弄疼他,又能有效地化开淤血,空气中弥漫开药油特有的味道。
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张哲瀚看着他,看着他眼底清晰的担忧和懊悔,看着他额角因为刚才急切而冒出的细微汗珠,看着他小心翼翼的动作…五年了,他很久没有这样近距离地、仔细地看过这个男人。
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更成熟的痕迹,但此刻的神情,却和多年前那个因为他一点小感冒就如临大敌的大男孩重叠在了一起。
那种被人珍视、被人放在心尖上的感觉,隔了漫长的五年,再一次如此清晰地、不容抗拒地包裹了他。
他忽然觉得眼眶有点发热,慌忙移开了视线。
“对不起…”龚俊低沉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愧疚,“是我没照顾好你…我不该去阳台接那个电话,我应该一直在你身边…”
“不关你的事,”张哲瀚声音有些哑,“是我自己不小心…”
“就是我的事!”龚俊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语气异常执拗,“我说过,不会再让你一个人面对任何事…包括这种意外!这次是我失职…”
他眼里的痛楚和认真让张哲瀚心头一震,所有反驳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龚俊继续手上的动作,声音低了下去,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他发誓:“以后你去哪儿我都跟着…浴室…浴室得马上铺防滑垫,所有的边角都要包起来…明天我就让人来弄…”
听着他这些絮絮叨叨、近乎偏执的安排,张哲瀚心里那片冰封的湖面,最后那层薄冰,终于“咔嚓”一声,彻底碎裂消融,涌出温热的暖流。
他忽然伸出手,轻轻抓住了龚俊正在为他揉药油的手腕。
龚俊的动作猛地顿住,惊讶地抬眼看他。
张哲瀚却没有看他,只是垂着眼睫,目光落在两人接触的手腕上,声音很轻,却清晰地敲在龚俊的心上:
“龚俊…我们…”
他顿了顿,似乎鼓足了勇气,才继续说完。
“…我们复婚吧!”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龚俊彻底僵住了,瞳孔微微放大,难以置信地看着张哲瀚,仿佛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他嘴唇动了动,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张哲瀚没听到回应,抬起眼,对上他震惊的目光,脸颊更红了些,有些窘迫地想抽回手:“你…你要是没这个意思,就当我没…”
“不!”龚俊猛地反手紧紧握住他的手,力道大得甚至有些弄疼他,但那双眼睛里瞬间迸发出的狂喜和璀璨光芒,几乎要照亮整个房间,“我有!我当然有!瀚瀚…你…你说的是真的?你愿意…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真的吗?”
他语无伦次,激动得声音都在发抖,紧紧攥着张哲瀚的手,像是生怕他跑掉。
看着他这副近乎傻气的反应,张哲瀚心里最后一点不确定也消失了,他抿了抿唇,眼底泛起一丝水光,却带着清浅的笑意,轻轻点了点头:“嗯…我想给崽崽,也给我们自己…一个真正的家…”
话音未落,龚俊猛地俯身,用力地、却极其小心地避开他的伤处,将他紧紧拥入怀中。
他的拥抱很紧,带着失而复得的颤抖和巨大的喜悦,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张哲瀚的颈窝,声音哽咽:“谢谢你…瀚瀚…谢谢你…我发誓…这辈子绝不会再让你失望…绝不会…”
张哲瀚被他抱得有些喘不过气,却没有推开他,只是缓缓抬起手,轻轻地回抱住了他宽阔的脊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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