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车内只剩下仪表盘幽微的光线和手机屏幕一次次亮起又熄灭的冷光。
龚俊的指尖因为用力攥着手机而泛白,听着听筒里传来的、一次又一次无人接听最终转入忙音的提示,一颗心不断下沉,沉入冰冷的海底。
他能想象到张哲瀚此刻的心情。
那些照片,那些标题……即便只是误会,也足以刺痛张哲瀚本就敏感脆弱、尚未愈合的伤疤,他懊悔得无以复加,为什么没有更警惕?为什么让合作方定了那家容易被狗仔盯梢的酒店?为什么在酒店门口没有保持更远的距离?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
他最后发了一条信息过去:【瀚瀚,我在楼下…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上来解释。如果你不想见,我就在车里等到天亮。对不起。】
信息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音。
楼上的窗户早已漆黑一片,仿佛主人已经陷入沉睡,对外界的一切纷扰都已隔绝,但龚俊知道,张哲瀚一定没睡,他只是在用这种方式表达他的失望和拒绝。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秋夜的寒意在车内弥漫开来,龚俊没有发动车子取暖,只是沉默地坐着,承受着这冰冷的煎熬,仿佛这是一种自我惩罚。
他回想起这几个月来的一点一滴,张哲瀚从最初的抗拒疏离,到后来逐渐软化,允许他靠近,默许他的陪伴,甚至运动会后,默许了他披上外套……那一点点微小的进展,是他小心翼翼、用尽了全部耐心和诚意才换回来的。
而现在,可能全都毁了。
不是因为绯闻本身,而是因为这背后折射出的、与五年前如出一辙的“失控”——他的事业,他的社交,似乎总会在不经意间越过界限,带来伤害和风波。
而这恰恰是张哲瀚最恐惧、最无法接受的。
………
楼上主卧。
张哲瀚蜷缩在床上,背对着门口,眼睛睁着,毫无睡意。
扣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又微弱地亮了一下,但他没有去看。
他知道龚俊可能在楼下,那条最后的信息他隐约看到了预览提示,但他不想回应,不想听解释,甚至不想去思考。
一种巨大的疲惫和失望笼罩着他。
原来信任的堤坝如此脆弱,只需一点风浪,就能轻易冲垮,那些刚刚重建起来的暖意和期待,在冰冷的现实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和一厢情愿。
他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那种抱着希望然后再次落空的感觉,比一直待在冰窖里更让人难受。
就这样吧!他想。
维持现状就好,为了孩子保持必要的联系,但其他的,算了。
心口堵得发慌,他强迫自己闭上眼,却一夜无眠。
………
第二天清晨,张哲瀚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起了床。
他像往常一样,准备早餐,叫儿子起床,语气平静,仿佛昨夜什么都没有发生。
小慕哲揉着眼睛坐起来,忽然问:“妈妈,爸爸昨天是不是来楼下啦?我好像听到车声音了…”
张哲瀚动作一顿,语气平淡:“没有,你听错了…快起床,要迟到了…”
送儿子去学校的路上,小家伙格外安静,时不时偷偷看妈妈一眼,敏感地察觉到妈妈心情似乎不好。
快到学校门口时,小慕哲小声问:“妈妈,爸爸今天还会来接我吗?”
张哲瀚看着儿子小心翼翼的样子,心里一刺,勉强笑了笑:“爸爸…最近工作忙,可能不会天天来了…”
小慕哲“哦”了一声,低下头,明显失落了。
看着儿子蔫头耷脑地走进校门的背影,张哲瀚心里五味杂陈,伤害终究还是不可避免地波及到了孩子。
他转身准备离开,却一眼看到了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静静停在街角。
龚俊站在车旁,一夜未眠让他看起来有些憔悴,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西装也还是昨天那套,显得有些褶皱。
他显然也看到了张哲瀚,快步走了过来,眼神里带着血丝和深深的愧疚。
“瀚瀚……”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张哲瀚停下脚步,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这种平静比任何指责都让龚俊难受。
“对不起。”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这三个苍白无力的字。
“热搜已经撤了…”龚俊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相关的所有新闻和帖子都在清理,昨晚的合作方,向总那边,我们也协商好了,他的团队会立刻出具一份正式的澄清声明,说明我们两家是长期战略合作伙伴,昨晚是纯粹的工作会晤,他和他的家庭感情很好…”
张哲瀚依旧没什么反应,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仿佛在听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我知道,现在任何解释都很苍白,”龚俊看着他,眼神痛楚,“但我必须告诉你,昨晚的会议九点半就结束了,送他回酒店是因为顺路,并且路上还在沟通项目细节…在酒店门口停留不到三分钟,只是基本的商务礼仪…狗仔借位拍摄,刻意引导……”
“说完了吗?”张哲瀚终于开口,声音平静无波,打断了他,“说完了我去忙了…”
这种彻底的冷漠,像一把冰锥刺穿了龚俊的心脏。
他上前一步,急切地,几乎带着一丝哀求:“瀚瀚,你可以生气,可以骂我,怎么都行!但别这样……别把我彻底推开……我承认是我疏忽,是我没处理好,让你和崽崽面临这种困扰,我向你保证,这是最后一次,我会彻底审查我的行程和合作方选择,避免任何可能引起误会的场合,我会……”
“保证?”张哲瀚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嘴角勾起一个极淡却无比讽刺的弧度,“龚俊,你的保证,昨晚之前我也信过几分…”
龚俊的脸色瞬间血色尽失。
“有些事,不是保证了就有用的,”张哲瀚的目光越过他,看向远处车水马龙,“你的身份,你的工作性质,就决定了你永远无法完全避免这些…这一次是误会,那下一次呢?下下一次呢?我不想再提心吊胆,也不想再经历一次昨晚那种感觉…”
他收回目光,重新落在龚俊脸上,眼神里是彻底的疲惫和疏离:“我们之间,就这样吧!你依然是崽崽的爸爸,这点永远不会变,你想看他,提前跟我说时间,我会安排好,但是其他的…算了…”
说完,他不再看龚俊一眼,转身离开。
背影决绝,没有一丝留恋。
龚俊僵在原地,秋日的晨风吹在他身上,冷得刺骨,张哲瀚最后那句“算了”,比任何狠话都更让他绝望。
那意味着,他这几个月的努力,所有的期待和小心翼翼建立起来的一点信任,全部归零,甚至可能……再无可能。
他眼睁睁看着张哲瀚的身影消失在街角,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他可能真的要永远失去他了。
不是因为一次绯闻误会,而是因为他无法从根本上给予对方最需要的安全感,这个认知,让他痛彻心扉,却无力反驳。
………
接下来的几天,龚俊依旧每天发信息问候儿子,但不再询问张哲瀚的状况,也不再提出上门探望。
张哲瀚的回复极其简洁,公事公办。
“收到了。”
“嗯。”
“周末我有空,你看什么时候方便我带崽崽去游乐场?”
“周六下午三点,小区门口接。”
………
冰冷的文字,划清了所有的界限。
周六下午,龚俊准时出现在小区门口,张哲瀚带着小慕哲下来,将孩子的书包递给他,没有多余的话,甚至没有多看龚俊一眼。
“妈妈你不一起去吗?”小慕哲拉着张哲瀚的手,仰头问。
“妈妈有点累,在家休息…宝宝跟爸爸玩得开心…”张哲瀚摸了摸儿子的头,语气温柔,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
小慕哲似乎察觉到什么,看了看妈妈,又看了看爸爸,小声说:“哦…那妈妈在家等我们~”
看着儿子跟着龚俊上车离开,张哲瀚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直到车子汇入车流消失不见,他才缓缓转身,背影在秋日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单薄和寂寥。
他知道自己在惩罚龚俊,也在惩罚自己,更是在“惩罚”渴望父母共同陪伴的儿子。
但他没有办法。
那道裂痕再次被狠狠撕开,他需要这堵墙来保护自己,不再受伤。
而车内的龚俊,通过后视镜看着那个越来越小的、孤单的身影,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窒息般地疼痛。
他知道,他必须做点什么。
否则,他失去的将不只是爱情,还有整个家庭重新圆满的最后机会。
车子驶离小区,汇入周末午后的车流。车内气氛有些沉闷,与车窗外明媚的阳光格格不入。
小慕哲坐在儿童安全座椅上,摆弄着自己的手指,时不时偷偷看一眼驾驶座上沉默的爸爸。小家伙敏感地察觉到了不同以往的氛围。
“爸爸,”他终于忍不住,小声开口,“你和妈妈……是不是吵架了?”
龚俊从后视镜里看到儿子担忧的小脸,心立刻软了,也揪紧了。
他放缓语气:“没有吵架,宝宝别担心…妈妈只是……最近有点累…”
“是因为那些不好的新闻吗?”小慕哲低下头,“我们班小雅的妈妈昨天看到手机,还问小雅我爸爸妈妈是不是分开了……爸爸,那些照片是真的吗?你以后会不会又不来看我和妈妈了?”
孩子稚嫩却直指核心的问题,像一把钝刀割在龚俊心上,他找了个能临时停车的地方,将车稳稳停好,转过身,认真地看着儿子。
“慕哲,看着爸爸…”龚俊的声音前所未有的严肃和温柔,“那些照片是假的,是有人误会了爸爸的工作,爸爸向你保证,也向妈妈保证过,爸爸最爱的人永远是你和妈妈,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改变这一点…爸爸也绝不会再不来看你们,以前是爸爸错了,爸爸用了很长很长时间来改正这个错误,并且会继续改正下去,直到妈妈重新相信爸爸…”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儿子的小手:“爸爸需要你的帮助,可以吗?”
小慕哲看着爸爸真诚甚至带着一丝哀求的眼神,用力点了点头:“嗯!爸爸,我相信你!妈妈其实也很想你的,他有时候会看着我们一起拼的火箭模型发呆……”
孩子的童言无忌像一道光,瞬间照亮了龚俊心中的阴霾,也带来了更多的酸楚。
他深吸一口气,揉了揉儿子的头发:“好,那今天下午,就我们两个,好好玩,然后一起想办法,让妈妈不再难过,好不好?”
“好!”小慕哲终于露出了笑容。
一下午,龚俊抛开了所有工作思绪,全身心地投入陪伴儿子,在游乐场里,他陪着儿子坐旋转木马、开碰碰车,在儿子玩得满头大汗时细心替他擦汗喂水,耐心回答儿子各种天马行空的问题。
他拿着手机,拍下了许多儿子开心的瞬间,却刻意避开了自己的脸。
傍晚,他送儿子回到小区门口,张哲瀚已经等在那里,神色依旧平淡。
小慕哲却像只快乐的小鸟,扑进妈妈怀里,兴奋地讲述下午的趣事:“妈妈!爸爸带我玩了所有的项目!爸爸还赢了那个最大的熊熊给我!爸爸最厉害了!”
张哲瀚接过儿子和那个几乎有崽子一半大的毛绒玩偶,听着儿子话语里掩饰不住的对龚俊的崇拜和喜爱,眼神复杂地看了龚俊一眼。
龚俊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温和地笑了笑:“玩累了,晚上让他早点睡,我走了…”
他转身欲走,仿佛真的只是来完成一次普通的探视。
“爸爸!”小慕哲却突然喊住他,然后使劲晃着张哲瀚的手,“妈妈!让爸爸留下来吃饭吧!外婆今天做了好多菜!爸爸也还没吃饭呢!”
张哲瀚蹙眉,刚要开口拒绝,小慕哲立刻瘪起嘴,大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眼看就要哭出来:“别的小朋友爸爸妈妈都会一起吃饭……就我不会……哇……爸爸妈妈不要我啦!”
这眼泪来得又快又急,显然是小家伙酝酿了一路的“杀手锏”。
张哲瀚顿时慌了手脚,他哪里见得儿子真哭?尤其是这种委屈到极点的哭法。
他狠狠瞪了龚俊一眼,怀疑是这家伙教的。
龚俊立刻举起手,一脸无辜和无奈,用口型说:“不是我…”
但眼下显然不是追究的时候。
张哲瀚看着哭得抽噎的儿子,心软成了一滩水,最终只能僵硬地点点头:“……别哭了,上来吧!”
龚俊强压下心中的悸动,面上保持着平静,跟着上了楼。
晚餐桌上,气氛依旧有些微妙。
张妈妈显然知道了热搜的事,对龚俊没什么好脸色,但碍于宝贝外孙在场,也没多说什么。
小慕哲却异常活跃,拼命地给爸爸夹菜,又给妈妈夹菜,努力地想营造“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氛围。
“妈妈,吃这个!爸爸说你爱吃!”“爸爸,这个好吃!外婆做的比你做的好吃一点点哦!”小家伙忙得不亦乐乎。
张哲瀚和龚俊都被儿子的举动弄得有些心酸又有些想笑,张哲瀚心里的坚冰,在儿子笨拙的努力下,似乎又被撬开了一丝缝隙。
饭后,龚俊主动起身收拾碗筷,钻进厨房洗碗,张妈妈哼了一声,带着小慕哲去洗澡。
张哲瀚站在厨房门口,看着那个穿着高定衬衫却系着围裙、低头认真洗碗的背影,心情复杂难言。
龚俊察觉到他的目光,没有回头,只是轻声说:“我知道解释的话说再多也没用…瀚瀚,给我一点时间,我会用行动证明,不是证明那件事是误会,而是证明,无论发生任何事,我都会第一时间处理好,绝不会再让任何风波波及到你和孩子,这是我的承诺,不是对你,是对我自己的要求…”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力量。
张哲瀚没有回应,只是沉默地转身离开了。
但这一次,他没有再直接拒绝。
龚俊洗完碗,又陪着小慕哲读了一会儿绘本,直到孩子揉着眼睛打哈欠,他起身,依旧准时在八点半告辞。
小慕哲虽然不舍,但得到了“下次还可以一起吃饭”的承诺,也就乖乖地跟爸爸说了再见。
龚俊离开后,张哲瀚哄睡了儿子,回到客厅,发现手机亮了一下。
是龚俊发来的一个加密链接和密码。
他犹豫了一下,点开。
里面是一个实时共享的云端文件夹,名字很简单——“行程报备”。
文件夹里是龚俊未来一周的详细日程表,精确到每小时,包括会议内容、会见对象、地点,甚至标注了是否有媒体在场可能。除此之外,还有几份文件,是龚氏集团刚刚紧急修订通过的《高管隐私保护及媒体应对条例》草案,以及一份他与合作方签署的、强化了隐私保护条款的补充协议。
最新上传的一个音频文件,名称是“今日董事会决议摘要”。
张哲瀚点开,里面是龚俊清晰而冷静的声音在陈述:“……关于集团高管隐私安全及家庭信息保护议题,经本次董事会审议通过,即日起成立直属董事长的专项小组,由我亲自牵头,聘请顶尖网络安全和公关团队,确保所有高管及其家属免受无端舆论侵扰……任何因公可能涉及私人场合的会面,必须提前报备并由小组评估风险……我的行程将首先向此小组报备,并绝对透明化……”
音频里还有其他董事附议的声音。
张哲瀚愣住了。
他没想到龚俊会做到这一步。
这不再是口头保证,而是几乎以一种“自缚手脚”的方式,将他自己的工作完全置于制度和监督之下,甚至不惜动用集团力量,来从根本上杜绝类似事件的发生可能。
这需要多大的决心和魄力?
文件夹还在实时更新,龚俊又发来一条消息:这不是临时起意,是早就开始筹划的,本想等更完善再给你看…这次的事加速了它的落地,瀚瀚,我不是在求你监督,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在努力为你和孩子建造一个真正安全可靠的堡垒…以前是我蠢,以为独自扛起一切才是责任,现在我知道了,真正的责任,是让你们安心…
张哲瀚看着屏幕上的字,指尖微微颤抖。
他能感受到这份“礼物”背后的沉重分量和孤注一掷的决心。
这一次,龚俊似乎真的没有给自己留任何退路。
他关掉手机,心乱如麻。
但这一次,那坚冰融化的速度,似乎快了许多。
窗外,秋月高悬,清冷的月光洒进客厅,也照亮了半开床头柜的抽屉里,那张多年前俩人在足球场上的合影。
照片里,龚俊抱着进球后欢呼的他,笑得像个得到全世界的大男孩。
张哲瀚拿起相框,轻轻摩挲着冰凉的玻璃表面。
也许……也许真的可以再试一次?
不是为了一句轻飘飘的承诺,而是为了那份沉甸甸的、看得见的改变和决心。
也为了儿子,更为了自己心底那份从未真正熄灭过的……期待。
夜还很长,但黎明的光似乎已经隐约透出了一丝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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