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途”酒吧的后半夜,像一潭逐渐沉淀污泥的浑水。喧嚣渐歇,只剩下零星醉鬼的呓语和工作人员清理场地的疲惫声响。
陈默将最后一批擦干的酒杯送回吧台,腰背因为长时间的弯腰劳作而酸涩僵硬。后腰被房东推搡撞伤的地方,在寒冷和疲惫的双重侵袭下,又开始隐隐作痛。
阿丽叼着烟,数出五张皱巴巴的十元纸币,塞到他手里。“喏,你的。”她的目光在他没什么血色的脸上停顿了一下,又从柜台下拿出一个用塑料袋装着的、看起来油乎乎的煎饼,“这个,拿走。”
陈默捏着那五十块钱,指尖能感受到纸币上沾着的、说不清是酒渍还是油污的黏腻感。他接过那个煎饼,低声道:“谢谢丽姐。”
“明天……还来?”阿丽吐着烟圈,像是随口一问。
“来。”陈默没有任何犹豫。他需要这份工作,需要这五十块钱和这一顿能顶饱的宵夜。
阿丽似乎轻笑了一下,意味不明,挥挥手:“行了,滚吧。从后门走,前面乱。”
陈默从酒吧污秽不堪的后巷走出来时,凌晨的冷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却让他混沌的头脑清醒了不少。他紧紧攥着那五十块钱,另一只手拿着那个已经冷透的煎饼。
他没有立刻吃掉它,而是将它小心地放进帆布包的内层。这是明天的早餐,或者午餐。
他需要规划每一分钱,每一口食物。
回到那个冰冷的桥洞下,他将今晚的收入和之前剩下的零钱合在一起,仔细数了一遍又一遍。一百零三块七毛。距离能租到一个最简陋的床位,还差得很远很远。
但他终于,有了一点点微弱的进项。
他将钱藏进帆布包最隐秘的夹层,然后才拿出那个冷掉的煎饼,小口小口地吃着。油很大,肉馅很少,调味粗糙,但能提供足够的热量。他吃得很干净,连掉在塑料袋里的碎渣都倒进了嘴里。
吃完后,他蜷缩在单薄的被子里,身体的疼痛和极度的疲惫让他很快沉入一种半梦半醒的昏沉状态。
他又梦到了那片海。
冰冷的海水,咆哮的风浪,江临舟那张在岸边扭曲愤怒的脸……还有叶微转身扑向黑暗决绝的背影……
然后画面碎裂,变成医院苍白的墙壁,和心电监护仪上那条拉直的、无尽的绿线……
“……其实我早就……”
谁的声音?那么痛苦,那么哽咽,像是从水底传来,模糊不清。
他猛地惊醒,心脏狂跳,额头上布满冷汗。
天还没亮。桥洞外是城市沉睡时最寂静的时刻。
他喘着气,慢慢坐起来,将脸埋进膝盖里。属于林晚的恐惧和悲伤,像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属于陈默的、冰冷的现实。
他需要更强壮。这具身体太容易疲惫,太容易受伤。他需要能扛得住码头的大包,也需要在遇到麻烦时,至少有一点自保或逃跑的能力。
天亮后,他没有立刻去找吃的。而是绕着废弃的货运站,开始跑步。
一开始很艰难。肺部像要炸开,双腿沉重如铁,后腰的伤处不断传来抗议。但他没有停下,只是调整着呼吸,强迫自己一圈,再一圈。
然后,他找到一些废弃的砖块和水泥块,开始练习托举,锻炼手臂和核心的力量。动作笨拙,甚至有些可笑。但他做得很认真,每一次举起放下,都咬紧牙关。
汗水浸透了他唯一一件还算厚实的外套。饥饿感如影随形。
但他没有停下。直到体力彻底耗尽,才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休息片刻后,他才拿出昨天剩下的半个冷煎饼,就着自来水吃下去。
下午,他再次早早来到“迷途”酒吧后巷附近等待。他需要这份工作,不能迟到。
然而,今天酒吧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还没到营业时间,后门就停了一辆黑色的轿车,款式低调,却透着一种不容忽视的昂贵气息。几个穿着黑色西装、戴着耳麦的男人守在车旁,神情冷肃,与酒吧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陈默心里一紧,下意识地压低了帽檐,放缓了脚步。
强哥和阿丽都站在后门口,神情带着罕见的紧张和讨好,正对着车里的人点头哈腰地说着什么。
陈默隐约听到几个词:
“……放心……绝对干净……我们哪儿敢……”
“……规矩都懂……保证不出岔子……”
车里的人似乎很冷淡,只是偶尔回应一两句。车窗贴着深色的膜,看不清里面人的模样。
陈默不敢靠近,只能远远地等着。
过了一会儿,车里的人似乎交代完了,车窗缓缓升起。强哥和阿丽弯着腰,目送那辆黑色轿车无声地驶离。
直到车子消失在后巷尽头,强哥才直起腰,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啐了一口:“妈的……真他妈晦气……”
阿丽的表情也有些凝重,她转头看到了站在远处的陈默,皱了皱眉,走过来。
“今晚机灵点,”她的声音比平时更低沉,“来了大人物,别往前凑,干完你的活就滚,听见没?千万别出错,不然谁也保不住你。”
陈默心里咯噔一下,点了点头:“知道了,丽姐。”
今晚的“迷途”酒吧,表面依旧喧嚣迷乱,但暗地里似乎绷紧了一根无形的弦。看场子的人明显多了,眼神也更加警惕。
陈默更加小心,几乎把自己缩成了一个影子,只在后厨和垃圾通道之间沉默地穿梭。他甚至能感觉到,在二楼某个视野最好的卡座方向,若有若无地投来几道冰冷的、审视的视线。
他不敢抬头,只是更快地擦洗着堆积如山的酒杯,酒精和消毒水混合的气味刺鼻难闻。
凌晨时分,他抱着一箱空酒瓶,低头从那个特殊卡座下方的走廊快步经过时,隐约听到上面传来几句对话。声音不高,却因为角度的关系,清晰地飘入他耳中。
一个略显谄媚的声音(似乎是强哥):“……您放心,咱们这儿绝对安全,最近条子都绕着走……”
另一个低沉冷淡的男声,嗯了一声,没多话。
然后,第三个声音响起,带着一种懒洋洋的、却不容错辨的熟悉感,那声音像冰冷的丝绸滑过耳膜:
“……‘货’呢?”
仅仅两个字。
陈默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了。
他抱着箱子的手猛地一僵,脚步骤停,险些撞到旁边的墙上。
这个声音……
哪怕隔了七年,哪怕只剩下两个音节……
他也绝不会听错!
是江临舟!
他怎么会在这里?!在这种地方?!
巨大的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让他瞬间动弹不得,僵立在原地,连呼吸都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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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