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彻底驱散晨雾,将阁楼里漂浮的尘埃照得无所遁形。
陈默数了又数信封里的钱。一百五十三块七毛。距离房东要求的最低租金,还差一大截。身体的每一处肌肉都在昨夜的超负荷劳作后发出酸痛的呻吟,额角和嘴角的淤青在日光下更加显眼。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指向房东给出的最后期限。
他坐在硬邦邦的床沿,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粗糙的床单。饥饿感再次袭来,比昨夜更加清晰。但她不敢再动用那点微薄的钱。那是活下去的筹码,不是用来填补胃袋的。
必须再弄到钱。立刻。
可是,去哪里弄?
码头夜工不是天天有,而且那强度,以这身体现在的状态,很难连续支撑。他需要更快速、甚至……更不择手段的方法。
这个念头让她打了个寒颤。属于林晚的道德准则在无声地抗拒。但属于陈默的求生本能,像一头饥饿的幼兽,在胸腔里焦躁地刨抓。
他站起身,在逼仄的阁楼里烦躁地踱步。目光扫过每一个角落,试图挖掘出任何一点可能换钱的东西。旧课本?废纸?空水瓶?值不了几个钱。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那只破旧的布衣柜上。他走过去,打开柜门。里面只有几件和陈默身上一样洗得发白的旧衣服。他不死心,伸手向柜子最深处摸索。
指尖触到一个硬硬的、冰冷的物体。
他心中一凛,用力将它拖了出来。
是一个沉甸甸的铁皮盒子,上了锁,锁孔已经锈迹斑斑。
心脏莫名地加速跳动。这里面会是什么?陈默藏起来的宝贝?或许……是钱?
希望像微弱的火苗,重新点燃。他环顾四周,找到一截废弃的金属衣架,用力掰直,试图撬开那把锈锁。
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汗水从额角滑落。铁丝在锁眼里艰难地转动,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咔哒。”
一声轻响,锁簧弹开。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掀开了盒盖。
没有钱。
里面只有一些零碎杂物:一枚生锈的校运会奖牌,几颗光滑的鹅卵石,一沓用皮筋捆好的、画满了潦草涂鸦的纸张。
以及,一叠被精心剪裁下来的旧报纸。
报纸已经泛黄发脆,散发出陈旧的油墨味。最上面一张的社会新闻版块,用醒目的黑色标题写着:
【本市企业家江临舟大婚,林氏公子低调完婚】
配图是一张模糊的婚礼现场照片。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侧脸冷峻,没有任何表情。而他身边是穿着洁白西装林晚,低着头,面容被垂下的头发遮掩,只能看到一个帅气却紧绷的下颌轮廓。
是他。
是林晚。
陈默的呼吸骤然停止。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冲上头顶,又迅速冻结。
他颤抖着手,拿起那叠剪报。
下面一张,是几个月后的财经版,刊登着江临舟出席某个商业论坛的照片,神情倨傲,意气风发。旁边不起眼的角落,有一张抓拍,是林晚独自一人从医院出来的侧影,身形单薄,脸色苍白。
再下面,是关于江临舟公司业绩增长的报道,旁边剪下了一小条天气预报,上面用红笔圈出了“降温”、“注意保暖”。
还有更久的,一年前,两年前……甚至还有七年前,那场改变了一切命运的晚宴后,关于叶子晨失踪的寥寥几句揣测报道,旁边却贴着江临舟大学时期获得某个奖项的旧闻剪影……
所有这些关于江临舟的、或公开或隐秘的信息,都被小心翼翼地收集、裁剪、整理,按照时间顺序排列着。
仿佛一个虔诚而绝望的信徒,在收集他神明偶尔散落人间的碎屑。
这不是陈默的东西。
这是他林晚的。
是他在那七年冰冷婚姻里,唯一一点见不得光的、卑微的寄托。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何时、为何将这些深藏心底的秘密,转移到了这个他偶然发现的、属于一个陌生少年的旧铁盒里。是潜意识里觉得这里更安全?还是病重昏沉时无意识的举动?
他无从得知。
他只知道,这些他以为早已随着死亡彻底埋葬的过去,就这样毫无预兆地、残忍地再次摊开在他面前。
那个他试图拼命逃离的名字,那个他决心遗忘的世界,以这样一种方式,蛮横地闯入了他艰难求生的 present。
“砰!砰!砰!”
粗暴的砸门声猛地响起,伴随着房东不耐烦的吼叫:“陈默!开门!知道你在里面!滚出来!时间到了!”
陈默猛地从巨大的震惊和恍惚中惊醒,手一抖,剪报散落一地。
他手忙脚乱地想将东西塞回盒子,房东却已经失去了耐心。
“妈的!给脸不要脸!”
只听一声巨响,那把本就老旧的铁皮锁竟被房东从外面用蛮力踹坏了!门猛地被推开,身材肥胖的房东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一眼就看到散落在地上的剪报和愣在当地的陈默。
“穷鬼!没钱交租还藏一堆垃圾!”房东鄙夷地扫了一眼地上的东西,根本没细看,上前一步粗暴地揪住陈默的衣领,“滚!立刻给老子滚出去!东西都给你扔了!”
“不……等等!”陈默下意识地挣扎,想去抢回那个铁盒和散落的剪报。
那是林晚存在过的最后证据!是他那七年可笑又可怜的痴妄!
“还敢反抗?”房东被激怒了,狠狠一推!
陈默本就虚弱,加上心神激荡,被这么一推,整个人向后踉跄,后腰重重撞在坚硬的书桌角上!
剧痛瞬间袭来,眼前一阵发黑。他闷哼一声,蜷缩着倒在地上,一时竟无法动弹。
房东啐了一口,骂骂咧咧地开始胡乱将阁楼里本就少得可怜的东西往外扔。被子,衣服,旧书……纷纷被丢到门外的走廊上。
那个铁盒和剪报,被房东一脚踢开,散落得更加不堪。
“给你十分钟,收拾你的破烂滚蛋!不然全给你当垃圾卖了!”房东扔下最后一句警告,怒气冲冲地摔门下楼去了。
阁楼里重归死寂。
陈默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后腰的剧痛和散落一地的、属于林晚的过去,像两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咙。
他看着那些泛黄的报纸,看着照片上江临舟冰冷的侧脸,和自己那被头发遮掩的、模糊的面容。
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再一次灭顶而来。
这一次,不是因为生存的艰难。
而是因为,他发现……
原来……
他……
根本无处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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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