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个只买“听话”的人，为什么会想要和商品结婚？

她脑中一片混乱，无数念头和这三年来的点滴细节疯狂冲撞。他对她偶尔流露的、让她不敢深想的复杂眼神；他在某些时刻，近乎失控的占有姿态；他明明不喜欢她过问任何事，却又会将她带进他的社交圈，让她习惯他世界里的规则……

不。

乔薇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压下去的清明。

她快速地将所有文件按照原样整理好，塞回笔记本，再将笔记本小心翼翼放回书架原本的位置，调整到看不出任何被动过的痕迹。

她站起身，抚平礼服裙摆上并不存在的褶皱，走到书房的全身镜前。

镜子里映出一张无可挑剔的脸，妆容精致，每一根头发丝都待在它应该在的位置。完美，但也像一张华丽的面具。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很久。

然后，她很轻很轻地笑了一下，带着一点自嘲，一点冰凉。

晚上七点，华天大酒店宴会厅。

水晶灯流光溢彩，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乔薇挽着傅瑾舟的手臂，唇边噙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应对着每一个上前寒暄的人。她的话不多，但每一句都得体周到，既能衬托傅瑾舟，又不至于抢了任何风头。

傅瑾舟一如既往的矜贵淡漠，偶尔低头与她耳语一两句，在外人看来，是一副亲密无间的画面。

“累了？”傅瑾舟察觉到她挽着他的手臂似乎比平时更紧一些，低声问了一句。他的声音在酒会的喧嚣背景下，显出几分难得的温和——或许只是错觉。

乔薇抬起眼，笑容温顺柔软：“有一点。”

“再待半小时。”他语气平淡，下了决定。

“好。”她应道，和过去三年里的每一次一样。

只是这一次，她看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看着他和别人谈笑时从容不迫的姿态，脑海里反复闪回的，却是白天那份摊开的、写着他们两人名字的结婚协议。

买的是听话，不是心。

那结婚又是为了什么？买断她的一辈子，让她永远做一个温顺的、没有心的摆设吗？

酒会进行到一半，傅瑾舟被几位重要的合作方缠住讨论一个海外项目。他侧头对乔薇道：“去那边露台透口气，我结束去找你。”

乔薇点点头，松开他的手臂，转身的瞬间，脸上的笑意便淡了下去，只余下唇角一点礼貌的弧度。

露台的风有些大，吹散了酒气带来的微醺。她倚着冰冷的栏杆，看着楼下城市的璀璨灯火。

“乔小姐？”一个略显迟疑的男声在身后响起。

乔薇回头，是刚才酒会上有过一面之缘的某家公司的少东，姓陈，看她的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艳和探究。

“陈先生。”她微微颔首。

“没想到乔小姐一个人在这里，”陈少东走近几步，递过来一杯香槟，“方才人多，都没机会和乔小姐多说几句话。傅总真是好福气。”

他的话里带着些许暧昧的试探，在这种场合并不算特别逾矩，但对于“傅瑾舟的女人”这个身份来说，已足够冒犯。

若是平时，乔薇会用最无可挑剔的方式敷衍过去，既不得罪人，也绝不给予任何错误的信号。

但此刻，她看着眼前这个笑容殷勤的男人，又想起书房里那份协议，想起傅瑾舟那句“买的是听话”，一种尖锐的反叛欲毫无预兆地窜起。

她没有接那杯酒，但也没有立刻离开，只是唇边的笑意深了些，带着一种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冷然的媚意：“陈先生想聊什么？”

她破天荒地没有立刻拒人于千里之外，这让陈少东受宠若惊，言语更加大胆起来。

露台通往宴会厅的厚重丝绒窗帘旁，一道颀长的身影不知何时站在那里。傅瑾舟手里拿着一杯威士忌，冰球在杯壁上撞出轻响。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露台上那抹窈窕的背影和她面前那个几乎快要凑到她身上的男人。

身旁的特助林峰低声道：“傅总，需要我去请乔小姐……”

傅瑾舟抬手，制止了他。他的目光沉静如水，看不出丝毫波澜，只是握着酒杯的指节，微微泛起了白。

乔薇似乎对身后的视线毫无所觉，她甚至对着那位陈少东，略略弯起了眼睛。

直到一股极强的、带着冷冽寒意的压迫感自身后袭来。

陈少东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变得诚惶诚恐：“傅、傅总！”

乔薇缓缓回过头，对上了傅瑾舟深不见底的眼睛。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称得上平静，但她却清晰地感受到那平静海面下汹涌的暗流。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力道极大，捏得她腕骨生疼。

他对着那位已经吓傻的陈少东，极其平淡地点了下头，甚至算得上礼貌，随即不容分说地拉着乔薇，转身就走。

一路无话。

他步子迈得极大，乔薇穿着高跟鞋，几乎是被他半拖着穿过宴会厅，引来不少或明或暗的目光。她垂着眼，一言不发，任由他带着她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