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簪从锁骨拔出的刹那，带起的血肉碎末在空中凝结成细小的星砂。苏芮低头，看见那道淡粉色疤痕正泛着烙铁般的赤红，北斗星图的纹路如活物般游走，玉衡星的位置跳动着刺目的光——像极了永乐年间那盏悬在奉天殿的长信宫灯，灯芯爆出的火星总在午夜映出龙椅上的人影。

玉衡的银发被飞溅的血珠染出点点猩红，他指尖按在星图中央，瞳孔里浮动着两个重叠的时空：左边是现代儿科病房的消毒水味，右边是明代匠户巷的桐油香。“落子。”他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选儿科三区的三个孩子，他们刚咳出第一枚齿轮；或是南城匠户巷的十七个工匠，他们的指节已经开始青铜化。”

全息投影应声展开，两侧画面的时间流速竟完全同步。陆沉舟突然发出齿轮摩擦般的冷笑，他背部的青铜铠甲已蔓延至下颌，苗刀不知何时已握在手中，刀身映出他半人半机械的脸：“陛下早说过，您最爱在无关人等的生死里做选择。就像永乐十二年，您选了保南京城，让北平的三百流民变成了城墙砖里的机关俑。”

苏芮反手折断玉衡递来的铜簪，尖锐的断口直刺投影光幕。但在接触的前一瞬，金色黏液突然从虚空涌出，将簪尖裹成透明的茧。朱棣的叹息从四面八方漫来，带着龙涎香与铁锈混合的气息：“何必挣扎？三百年前你就选过了。”

投影骤然切换，靖难之役的血色战场在眼前铺开。穿凤袍的女子跪在地形图前，匕首正从自己左胸拔出，鲜血在标满星图的羊皮纸上晕开，她的声音碎在箭雨里：“妾苏芮愿以魂飞魄散为价，换两世时空永隔——”

画面戛然而止。现代儿科病房的监控突然集体黑屏，而明代匠户巷的画面里，工匠们的关节正发出整齐的咔嗒声，皮肤下的青铜纹路如蛛网蔓延。

苏芮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甚至没意识到自己何时动了念头，身体已替她选了古人。

“吱呀——”崔嬷嬷的机械臂拖着药箱滑入走廊，金属关节转动的声响与明代司设监的发条钟如出一辙。“陛下赐药。”她掀开箱盖，里面躺着枚鸽卵大的丹药，琥珀色的外壳上嵌着完整的北斗星图，“服下可暂缓纳米化，只是这代价……”

药箱底层的《永乐大典》残卷自动展开，工笔描绘的插图里，服丹者正从指尖开始青铜化，最后变成跪姿的俑，胸口嵌着同样的星图。

“我先试！”萧景珩突然抢过丹药吞入腹中。他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胸腔里的齿轮状器官疯狂转动，发出碾碎玻璃的锐响。但他咳出的不是金色黏液，而是星砂般的光点，落在地上便化作细小的北斗七星。“是玉衡的……心头血……”他抓着苏芮的手腕，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早改了丹药成分，用半生修为做了药引。”

玉衡袖中的白绫突然崩断，右眼涌出掺着星屑的血珠，落在地上凝成半枚铜簪。“永乐年间的星砂，需以星官精血相克。”他擦掉眼角的血，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我这双眼睛，本就是用来观测时空裂隙的。”

通风管道突然传来裴世卿的狂笑，回声在走廊里撞出诡异的共鸣。他爬出来时浑身沾满金色黏液，手中的试管正冒着气泡：“晚了！病原体已进化到空气传播，现在每口呼吸，都在种下齿轮的种子！”

试管里的金液突然沸腾，浮现出小满的脸——那个总跟在苏芮身后的实习生，此刻正睁着布满青铜纹路的眼睛：“苏姐……别呼吸……”

应急警报撕裂空气：“警告！通风系统检测到纳米级金属颗粒，浓度已达致死阈值——”

陆沉舟的苗刀带着破空声劈向裴世卿，却穿透他的虚影砍中了药箱。《永乐大典》残卷纷飞而起，页间飘落的照片在半空展开：2023年的考古队合影里，站在C位的裴世卿正搂着个穿冲锋衣的年轻人，眉眼间与朱棣有七分相似，胸前挂着的青铜吊坠，赫然是缩小版的机械心脏。

苏芮在漫天书页中扑向那张照片。指尖触及相纸的瞬间，锁骨的星图爆发出焚身般的强光。在白光吞噬意识前，她看见：

——永乐二十二年的深夜，朱棣坐在龙椅上拆解自己的机械心脏，将搏动的核心塞进裴世卿胸腔，“朕的好孙儿，替朕守着这盘棋”；

——考古队驻扎长陵的第一个月，裴世卿往饮用水桶里滴入金色黏液，看着队友们陆续出现“七窍流金”的症状，在日记里写下“第348次轮回，该让尸语者记起一切了”；

——玉衡趴在《瘟疫论》上写下三个字，笔尖蘸的不是墨，是他自己的血：“杀了我”。

强光褪去时，苏芮发现自己站在儿科病房中央。三个孩子已停止咳嗽，他们的瞳孔里浮着完整的北斗星图，玉衡星的位置亮得灼眼。孩子们齐声开口，稚嫩的嗓音里透着朱棣特有的威严：“这局棋，朕允许你悔一步。”

窗外的时空屏障正在变薄，明代匠户巷的景象清晰可见——十七个工匠正以同样的姿势凝固，青铜色从指尖蔓延至心脏，最后变成十七尊跪姿的俑，胸口嵌着与苏芮相同的星图，在夕阳下泛着冷光。